萧承说着,点起一根烟,抽了两口,鼻腔喷出两道白烟:“何况这件事,是老三做得偏激,他还真把农村出来的那丫头当回事了。”
作为萧承的贴身助理,自然知道许多一般员工不知道的事。
比如集团广告部新来的某位小职员,是执行总裁的新入门的太太。
“苏玉琢进公司三个多月,没告诉任何人她跟小萧总的关系,单从这点看,她也有过人之处。”助理说。
最起码不虚荣,忍耐力强。
换成别的女人,恐怕早就弄得沸沸扬扬,恨不得全公司对她顶礼膜拜,好比之前的穆尔岚,八字没一撇的事,整个集团都知道了。
“牛子安这件事,我觉得您不管为妙,万一……”
萧承对助理的担忧不屑,冷哼一声打断他:“一个装腔作势的小丫头,成得了什么气候。”
助理:“……”
……
隔天,萧氏集团都在传,萧承对牛子安网开一面的事,很多人都赞他仁厚,相比之下,萧砚先前的做法多少显得极端与严苛。
还传言,是苏玉琢亲自求到萧承面前,萧承才出面留下来了牛子安。
消息传出,公司里的同事都认定苏玉琢和牛子安关系非同一般,即便两位当事人什么都没说,谣言仍越传越有鼻子有眼。
苏玉琢和牛子安私下有过电话联系,牛子安对她去找萧承说情的事感激又高兴,这说明,苏玉琢心里是有他的。
“等事情过了,我们就在一起……”牛子安有些情不自禁。
隔着电话,他没看见苏玉琢冷淡的表情,只听见她似乎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好好工作,大会只有一周了。”
时间过得真快。
通话结束,苏玉琢握着手机,站在萧砚别墅的院子里,九月末,万物早已有了秋天的痕迹,花圃里的菊花开了,苏玉琢认不出品种,却从那大团的摇曳多姿的花朵看得出来,品种非凡。
萧砚后来没在她面前提或是问牛子安的事,似乎那件事对他没多大影响,但苏玉琢每次遇着郑进,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一股子怨怼,她知道,这件事给萧砚带来了些不好的影响。
尤其是在这关键又敏感的紧张时刻。
两人这些天过得相安无事。
今天周末,苏玉琢在别墅里待着哪里都没去,除了看看书看看电视,给苏父打电话关心一下家里庄稼的收成,就是与宋羡鱼萧爱和顾欣颜微信里闲聊。
宋羡鱼两三个月前投资的那款家教软件上市后用户量大增,很快超越了一些徘徊在中游的作业软件,目前正在进行二轮融资,发展前景相当可观,苏玉琢在软件市场看过宋羡鱼投资的软件,短短两三个月,几百万的下载量,虎狼之势压倒同类型软件。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宿舍四个人从天南海北聚到一块,那时候她们都不过是B大的大一新生,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向往,而如今,四人的人生轨迹已经开始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运转。
萧爱的安逸,宋羡鱼的幸福,顾欣颜的等待,她自己呢?苏玉琢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现状。
傍晚。
苏玉琢接到江南的电话,萧砚那位远嫁国外的亲姐姐回来了,叫她和萧砚一道回老宅去吃饭。
她和萧砚婚礼,萧砚那位姐姐没回来,据说是在好莱坞跟美国一著名男星拍广告,现在空下来了,自然该回来见一见亲弟弟新娶的媳妇。
萧砚一早上就出去了,苏玉琢挂了电话,拨出他的号,萧砚说一会儿回来接她一道过去。
苏玉琢不想麻烦他,便道:“我打个车。”
“被我姐知道了,还以为我与你感情不好。”萧砚声音听不出情绪,“在家等着。”
“……”
大约四十来分钟,萧砚的车子开进别墅。
苏玉琢已经收拾妥当,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等着,听见汽车声,她起身迎上来,拉开副驾驶的门想坐进去,却瞧见驾驶座坐着郑进。
再往后看,萧砚正靠在后座椅背假寐。
关上副驾驶的门,她走到后面去拉后座的车门,坐进去后,萧砚没睁开眼,车厢空气里弥漫着酒气。
萧砚脸上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
“你这喝了多少?”苏玉琢皱眉,自己都没意识到,说出来的话,带着老婆式的责备。
萧砚这才睁开眼看过来,他的眼白也有红血丝。
他没说话。
倒是前头的郑进开口了:“瑞银集团的老总过来这边,萧总一直与他喝到三点多,权总酒量实在厉害,萧总每次与他一块吃饭,都少不了被他灌酒……”
郑进话里有夸张的成分,本意想叫苏玉琢心疼,苏玉琢一心疼,两人的关系也许能缓和。
牛子安那事出来后,作为老板的心腹,自然知道老板一直心情不佳。
哪知,郑进从后视镜瞧见萧砚凉薄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冷冷地说:“开你的车。”
郑进:“……”
好吧,算他多嘴。
车子匀速行驶在被夕阳笼罩的京城街道上,金色阳光从车里一晃而过,将萧砚的侧脸轮廓映成了淡金色。
苏玉琢见他眉头微锁,手指捏着鼻梁揉,知道他肯定脑壳疼得厉害。
“我帮你按一按吧。”她说着,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躺下来,头搁这。”
萧砚瞅着她。
“以前姐姐经常喝醉回来,每回都头疼欲裂,我想让她好受点,专门找中医按摩师傅学了穴位按摩,效果挺不错的,你也试试。”
苏玉琢边说,人边往座位一头挪了挪,好腾出更多的位子给萧砚。
萧砚的视线落在她大腿上,默了片刻,躺下来。
苏玉琢穿了件料子丝滑的百褶裙,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似乎还夹杂着不知名的清香,萧砚闻得出来,那是苏玉琢的体香,苏玉琢手指微凉,按在他太阳穴上,那份凉意就已经驱散了酒劲带来的不适。
“把眼睛闭上。”苏玉琢在过于直接的注视下没法专心。
萧砚闭上眼。
苏玉琢一下一下按着,力道不轻也不重,渐渐地,萧砚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
她望着萧砚立体清隽的五官,他腿很长,曲起来缩在座位上,瞧着很是憋屈。
许久,苏玉琢轻声问:“好点了吗?”
萧砚喉结处发出一声沉沉的“嗯”。
……
到老宅,下了车,苏玉琢跟在萧砚后面朝主屋走,还没上台阶,屋里忽地跑出来一个混血小女孩,五六岁的年纪,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深褐色的头发微微卷,在头顶圈成蓬松的丸子头,别了粉红色蝴蝶结发卡,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边跑边高声喊:“三舅舅!”
中文发音标准。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萧砚俯身,伸手接住跑过来的小身子,将人轻松提起来抱进怀里,“团团想舅舅了?”
“想,好想好想,一年不见,三舅舅又帅了。”小家伙嘴甜得不行,捧住萧砚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萧砚难得笑出了声。
苏玉琢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怀,一点没有以往冷酷的样。
“这位美女姐姐就是你刚娶的媳妇吗?”团团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苏玉琢。
萧砚指正:“你应该叫三舅妈。”
团团从善如流,甜甜地喊了声:“三舅妈,我叫娜塔莉\波特曼,你可以喊我的中文名团团,我是三舅舅最喜欢的外甥女,当然我也最喜欢三舅舅了,因为三舅舅是我们家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现在的小孩,说起话来比大人还有一套。
苏玉琢端着和蔼的笑,“很高兴认识你。”
萧砚一直将团团抱进客厅。
客厅里,萧家的人几乎都在,包括罗剪秋与萧承。
萧恋见萧砚抱着女儿,不免嗔责:“多大了,还要舅舅抱,快下来。”
团团有了靠山,在萧砚怀里朝妈妈吐了吐舌头,然后搂着萧砚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
“一回来就不听我话了是不是?”萧恋气道:“等回去了再收拾你!”
说着,她的视线落向苏玉琢,笑了笑:“你和阿砚结婚,我正好赶上我忙,没回来参加婚礼,你别见怪。”
苏玉琢:“姐姐严重,我怎么会见怪。”
“你不怪我就好,乍然听到阿砚结婚的消息,可吓了我一跳,如今看看你,长得这般标致,我倒是能理解他为什么火急火燎要把你娶进门了。”
萧恋常年不在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没人告诉她苏玉琢的家室,她只将苏玉琢当做一般好人家的女孩。
面对这番赞美,苏玉琢只能笑。
那边,团团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很快在萧砚怀里待不住了,要下来和哥哥一块玩,她哥哥也是个小混血,白皮肤蓝眼睛,睫毛长到逆天帅得不行。
萧恋交代佣人看着点两个孩子,便也随他们去了。
苏玉琢视线落在萧砚的裤子上有团团脚踢出来的鞋印子,几乎是习惯性的,她伸手替萧砚掸去裤子上的灰土。
萧砚转头看了她一眼。
苏玉琢回给他一个笑。
在一屋子的热闹中,二人的互动透着甜蜜的味道。
这一幕,被罗剪秋看在眼底,她垂下眼皮,掩盖眼中的受伤和嫉恨。
萧砚结婚已经有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过来的,他新婚夜,她实在忍受不了嫉妒与痛苦的折磨,打电话给他。
她说了那么多,句句真切,他却一个字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再打,不接,再打,关机。
好狠心的男人!
可能怎么办,她爱他,不就是爱他这份凉薄无情?
记得第一次遇见萧砚,是在一场盛大奢华的宴会上,那天有个女人仗着名门千金的身份,当众向他示爱,那位千金算是京城名媛,长相气质家世学历样样拔尖,而萧砚呢,一句话没说,甚至从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拔腿直接走开,一点情面没留,那之后那位千金成了京城名流圈的笑话,最后不堪嘲笑,远走他国。
罗剪秋每每回忆起那天,都觉得记忆里的那个男人冷酷而迷人。
她迷恋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她所有的热情与仰慕,得不到他一丝回应。
后来,她委身萧承,只求能时常近距离见一见他。
可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罗剪秋想要的也更多。
一年多前,来了个苏粉雕,现在,又来了个苏玉琢。
罗剪秋恨。
只是,她可以找人弄死苏粉雕,却没法找人故技重施,弄死苏玉琢。
苏粉雕是牡丹花下的人,生活在社会最阴暗之处,她出了事,未免警方查到夜总会,夜总会那边会想方设法平息事件,这也是当初苏粉雕的案子没有进展的原因之一。
案发后,父亲也曾找过她。
一番谈话后,罗剪秋对自己的冲动其实是后怕的。
一旦有个不慎,别说得到爱情,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要断送在这件事上。
所以面对苏玉琢,她哪怕有致对方于死地的心思,却是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听到苏玉琢和萧砚的婚讯,罗剪秋后悔没早早下手,然而父亲告诉她,什么都晚了,苏玉琢与萧家扯上关系,出了事,警方定会全力以赴。
罗家可以轻易弄死一个混夜场的小姐,却不能动萧家人一根头发。
这是父亲的原话。
可是看着那两人你侬我侬的场面,罗剪秋嫉妒得快要发疯。
……
苏玉琢不是没注意到罗剪秋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
尤其是每次她故意与萧砚亲近的时候。
其实这样的眼神,以前她也在罗剪秋脸上看到过,只是那个时候,她以为罗剪秋憎恨自己,是因为姐姐。
现在看来,是为了萧砚。
晚饭一家子围着餐桌,还有两个孩子在腿边跑,温馨又其乐融融。
饭后,其他人回房休息的回房休息,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萧恋本来打算拉萧砚打牌,苏玉琢先她一步跟萧砚提去楼顶看夜景。
京城的夜景繁荣而美不胜收。
灯火将星星映得黯淡无光,苏玉琢靠着栏杆,萧砚站在她身边:“有话说?”
不然,也不会跟他共赏夜景。
苏玉琢转头,笑望着萧砚:“在你看来,我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
“难道不是?”
“……”苏玉琢无话,过了会儿,像自言自语地说:“你去农村住过吗?每到晚上,到处都是漆黑的颜色,静谧,安宁,天上的星星明亮,耳边只剩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我以前最害怕走夜路,每回都是姐姐把我搂在怀里,其实,我长得比姐姐还高一点。”
萧砚静静看着苏玉琢。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她和他说过的那些话里,有一大部分与她姐姐有关。
忧虑的情绪缓缓填满胸腔。
苏玉琢越是表现得在意苏粉雕,萧砚心底的那份担忧越甚。
他有预感,总有一天,苏玉琢要恨他。
“苏苏。”萧砚忽地开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的名字。
苏玉琢不由怔了一怔,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着别样的缱绻与温柔。
萧砚长腿跨了一步,站到她身后,慢慢地从后面搂住她。
“苏苏……”
他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苏玉琢有种冲动,把心底那些盘算全都抛弃,什么都不要管了,就这么和他拥抱一辈子。
这份冲动来得突然,吓了她一跳,咬唇压下不该有的念想,她在萧砚怀里转个身,双臂搂住他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歪着头笑盈盈看着他:“干嘛这么叫我?怪肉麻的,有点渴了,我去楼下拿些喝的上来,你在这等我。”
临下楼时,她转身,高声叮嘱萧砚:“一定要等我。”
萧砚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视线里。
苏玉琢再有城府,也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年纪,掩饰再好,萧砚还是看出她藏在眼底的算计。
他点上一根烟,背靠着栏杆,薄雾从他唇间缓缓溢出,衬着远处的万千灯火,那张脸冷酷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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