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吴岳咳出一口血来,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虚弱过。
“我是不是太过自大了?”吴岳回想这一路行来的种种,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狂妄,这般目中无人了。从冯铁信和孙鸿德的冲突中自己占到上风以后,自己好像有点看不起孙鸿德,看不起天下人了。
吴岳又咳嗽两声“切莫小看了天下人啊。”
就在这时,一号陪着方丈走了进来“大人,您怎么样了?”
“我没事。”吴岳躺在床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就要起身。一号和方丈连忙把他按住“施主,你毒素刚刚清完,不要乱动,静养几日。”
“我没事。中个毒而已,又不是什么重伤。”吴岳蒸着着坐起,朝方丈微微颔首“多谢方丈救命之恩。”
方丈摇摇头“阿弥陀佛,救你的,不是贫僧。”
“不是方丈?难道另有高明?”
吴岳观去,只见方丈欲言又止,便动了动摆在床边的手“一号,你且出去。”
“咯吱——”房门被一号出去的时候带上,吴岳这才看向方丈。
方丈双目微闭,嘴唇轻动“阿弥陀佛,贫僧本不愿救你的。”
“哦?为何不救?”
方丈长叹一口气“皇权旁落,各地节度使形似诸侯。我观大人手下之兵,形似虎狼,实乃沙场悍卒。敢问大人,这乱世中,最苦的是什么人?”
吴岳仰头看了看布满灰尘的屋顶“乱世中最苦的,是黎民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人,纷乱的时代不知有多少百姓死于战火。”方丈如一棵老松,干瘦而笔直的躯干就那样背对着吴岳。“少一个诸侯,百姓就少经历一分战火。”
“这便是方丈不愿救我的原因?”吴岳突然笑了“依我看,方丈此言差矣,就算我死了,这世间的战火也不会减少,一个旧世界被打破,一个新世界要建立,必然会伴随着战争,伴随着百姓的无辜牺牲。这与有我没我无甚关系。”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不无道理,这世间,最苦的还是百姓啊。”方丈终于转过身来“贫僧救施主,是因为施主身上的这块玉佩。”
“玉佩?”吴岳低头看去,只见一枚玉佩正静静地躺在枕边,那是临行前樱桃交给他的。
“莫非?”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智乏。”方丈亦未睁开。
“智乏吗?方丈,你皈依佛门,便能离开红尘了吗?”吴岳的手紧紧握住玉佩。
“十年前,贫僧已许愿,余生只愿为佛祖座下一点人。”方丈手中的念珠转的飞快。
“那敢问方丈,为何看到玉佩后,要救我一命?”
“这——”
“这说明,你没有放下心中的执念!马老六,回来吧,你的养女没有死,在我那里过得很好,此去灵州之前,她恳求我一定要找到她的养父。”
“阿弥陀佛。”方丈长呼一声佛号。而后寂静无声。
吴岳抬头看向双目紧闭的方丈,只见一行浊泪从方丈眼角流出。
空气一片寂静,吴岳就那样盯着方丈,方丈又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吴岳的目光。房间内唯一在动的,是方丈深凹的眼窝中不断涌出的浊泪。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方丈才开口道“多谢施主照顾她了,这次回去,你便告诉她,马老六已经死了,死在了那次吐蕃入侵的战争中。”
“你不回去跟她团聚吗?”
“战乱后,我只顾自己逃命,逃避到了山中小庙,而没有去想着就她,再后来,我以为她死在了那场战争,便没有去寻,我无颜面再见她,就让我孤独地消散在这小庙吧。”
“她很想念你,回去吧,我那里养活你们父女不成问题。”
“望施主以后照顾好她,就说贫僧早已死于战火。阿弥陀佛。”方丈此时已恢复过来“你的毒素已经清空,明日一早便可上路,我这就让徒儿送来吃的。贫僧先告退了。”
人世间,躲不过的都是情,没有情,便没有了人,没有人,也便没有了情。
无论这世间有多少的生离死别,有多少的悲欢离合,太阳依旧会在东方升起。从东方升起的太阳此刻正照射在吴岳的后背上,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一早吴岳便辞别了方丈,离了寻龙寺。“前方便到了灵州边境,我等切不可放松警惕!”一号策马在前,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之前吴岳受袭,还好在寻龙寺遇到了会解毒的方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号犹如一只苍鹰,双目敏锐地查看着周围的情况。然而此处虽处山谷,但山上无甚可以藏身之所,故此吴岳遇到刺客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灵州之地地处西北,没有多少植被,颇为荒凉。在这秋冬相接的时日,便连路边的树叶已经落光了叶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行至一棵枯树前,吴岳忽的勒马,只听得身下的战马传来一阵唏律律的叫声,便停在了原地。吴岳身后的护卫急忙上前将吴岳围在中心,警惕地用目光搜索四周。
就在此时,只见那枯树一阵抖动,一个身子从树上翻了下来“属下参见大人!”
一语既出,吴岳便挥手止住了想要冲上去的护卫。待那人单膝跪到身前时,吴岳才认出了此人,正是那次随着吴岳夜闯拓跋思恭大营的常初浩。
“常初浩,辛苦了,请起。”吴岳翻身下马,扶起常初浩“怎么样,可是清平有什么消息传来?”
常初浩点了点头”正是,清平将军让我转告大人,此次灵州设宴,乃是鲜天睿大人真心实意相邀,并不是鸿门宴。“
“嗯,这一点我已经猜到了,灵州和夏州唇亡齿寒,鲜天睿大人不会不识大体,对了,清平让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吴岳又问道。
常初浩急忙正了正身子“大人,清平将军还说,此次鼓动鲜天睿大人宴请大人的,是鲜天睿大人的两名工匠鼓动的,这两位工匠是举世罕见的能工巧匠,颇受鲜天睿大人器重,据清平将军所说,是什么学家。”记不住考古学家几个字的常初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吴岳轻轻一笑,要说常初浩记不住考古学家这个名词实属正常”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常初浩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按理说两天前大人就该到了,可是属下在此等了大人足足三天,莫不是路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吴岳道“不顺心的事倒没什么,只是这两日天气异常,我们在山中多呆了两日而已。”
二人边走边聊,远远地便看到一队仪仗在灵夏二周的边境处站立。
仪仗是标准的接待节度使的仪仗,四只长号,八杆彩旗。
“一号,你前去,告诉他们我来了。”吴岳微微颔首,鲜天睿这个人看来对自己还是很重视,但这个重视,绝不是因为自己抄袭的那首词。
一号到了仪仗前,就听得四只长号齐鸣,而后彩旗被展开,在风中哗哗作响。
伴随着长号的呜呜声,吴岳靠近了仪仗,只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身着节度使官服,正笑眯眯地站在仪仗之前。
想必这就是鲜天睿鲜大人了,吴岳下马,将缰绳交给八号,而后走上前去,朗声道“折煞吴岳也,竟烦劳鲜大人亲自迎接。”
鲜天睿笑道“吴岳少年英豪,一箭慑服冯铁信,孤军夜闯拓跋营,更有水调歌头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此少年英豪,当得起老夫亲自出迎。”
“鲜大人谬赞,我不过是年少轻狂,胆子大了些罢了。”吴岳此时已经走到了鲜天睿身前,他做了一揖。
“勿要行此大礼。”鲜天睿扶住吴岳“你就叫我鲜伯吧,我和你父亲有旧,都是以曾经和吐蕃对抗过的官员,若是张口闭口的鲜大人,岂不显得生疏?”
吴岳站直身体,哈哈一笑“如此,我便叫您一声鲜伯啦。”
鲜天睿额头的皱纹都仿佛舒展了许多“此处风大,贤侄快请,前往灵州城叙话,我看到你,就犹如看到了永杰,唉,物是人非啊,可是永杰虽然走了,你却继承了他的一切有点,果敢、勇猛,甚至比他的文采还要高了很多。”
吴岳微微叹气“若可以将吴岳这一身本领,换得父亲十年寿命,吴岳便是没有这些虚名又如何?”
“是鲜伯多嘴了,贤侄勿要伤心,此次来灵州,鲜伯可要好好款待一下你。”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鲜伯,我们这就启程前往灵州。”
鲜天睿是一员文官,虽会骑马但骑术不精,加上已经年迈,便坐了轿子,向灵州城走去。吴岳却是不习惯让人抬着自己行走,便骑了马,走在鲜天睿的轿子旁边。
“贤侄,我已安排好了住宿,等到了灵州城,我会命人带你们过去,希望你能住的满意。”鲜天睿一改坐轿子必须将帘子放下来的习惯,揭起帘子对吴岳说道。
“鲜伯,我对住所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能休息好便好。”
吴岳和鲜天睿闲聊着,向灵州城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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