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峰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寻人启事,是一个名叫伊万诺维奇的白俄,寻找在东海走失的女儿,大名叫安娜,小名叫喜鹊。
重点就是这个小名,魏先生临死之前,告诉过陈晓峰,如果有人在报纸上登载这一则寻人启事,就是来找魏先生的。
看到这则寻人启事之后,每个月的一号和十五号,陈晓峰只要前往东海租界,被誉为小圣彼得堡的一条街上的咖啡馆里,和一个拿着《普希金诗选》的女人接头,并把魏先生留下的皮箱子交给她就可以。
陈晓峰忘不了两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他第一次在黄包车行租下一辆黄包车,准备趁着天黑,碰不到同学的时候赚点钱贴家用。
别人都是把黄包车停在繁华地段,类似于电影院,舞厅门口,陈晓峰却因为害羞,拉着辆黄包车在没有人的小路上来回溜达。
而且他还给自己找了一个自我安慰的借口,那就是繁华地带人多,拉黄包车的也多,像这种没有黄包车出入的地方,万一有谁出门,不就正好可以坐他的车吗?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的弄堂里传来枪声。
陈晓峰吓了一跳,正准备转身就跑,可又禁不住好奇心,觉得自己是拉黄包车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就拉着黄包车到小路口,却发现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跑来。
“黄......黄包车——”那人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跑累了,喘着大气的叫着他。
恰好这时,那人跑到了路灯下面,陈晓峰定眼一看,居然是自己初中时代的老师魏先生。
“魏先生?”
陈晓峰赶紧过去,魏先生一看是他,一开始好像不想上车,可旁边实在是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只好仓促上车。
陈晓峰拉着就跑,由于年轻力壮,再加上知道有人在后面追赶,他专门挑小路,一会儿就把后面的人给甩掉了。
这个时候他才问魏先生要上哪里去,却发现身后的魏先生一声不吭,等他放平黄包车回头查看的时候,没看见魏先生身上有伤口,脸色却苍白如蜡,连呼吸都好像停止了。
“魏先生,魏先生,我是陈晓峰,是您过去的学生!”
魏先生显得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我......本来不......不想连累你......”
陈晓峰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魏先生犹豫了一下才上车。毕竟陈晓峰第一次拉车,而且身上的穿着打扮分明就是个学生,魏先生是怕后面的追捕者,发现陈晓峰不是黄包车夫,会误以为他是自己的同党。
“没事,我知道先生不是坏人。”陈晓峰笑着问道:“怎么,你是不是累了?”
魏先生摇了摇头:“背......背后中了一枪。”
“啊?那......那我送你去医院?”
“不,来不及了!”魏先生瞟了一眼脚边的箱子,对陈晓峰说道:“我是共......共产......”
本来他想说自己是共产国际的特工,但说出共产两个字后实在没劲了,所以陈晓峰一直以为他是的地下工作者。
过了一会儿,魏先生又说道:“看报纸,寻人启......事,伊万诺维奇寻......寻找女儿,大......大名安娜,小名喜鹊,你......每个月一号、十五号上午十点,去小圣彼得堡的特咖啡厅,见.....女......女孩,她手里......《普希金诗选》,箱......箱子给她......”
“魏先生,魏先生——”
魏先生重重地喘了口气,使尽浑身最后一点力气说道:“把......把我埋了,我......我叫喜......喜鹊。”
说完最后一个字后,魏先生顿时断了气。
陈晓峰就是从他这断断续续的交代中,听出来了是怎么回事,所以在派遣军总医院做梦时,他被菊子追问的时候,说出了魏先生是喜鹊。
这个寻人启事,他整整等了两年,在这两年中,他每天都要看报纸,仔细寻找有没有这个寻人启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在医院里随手拿上一张报纸,居然发现了这个寻人启事。
今天是十三号,一想到后天那个皮箱子马上就可以物归原主,既完成了魏先生的遗愿,又搬开了就像是一只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陈晓峰顿时轻松起来。
回到病房之后,他父亲缓缓醒来,陈晓峰赶紧凑到床边,询问父亲需要什么?
陈父却两眼盯着陈晓峰问道:“峰儿,你现在干的究竟是什么工作?”
“不是早跟您说过吗?过去拉黄包车的时候认识一个富商,他让我在他公司里面打杂。”
陈父摇了摇头:“孩子,虽然我在床上躺了两年多,但左邻右舍的议论还是听得见的,据说最近有一个什么汉奸组织特别凶悍、残忍,我看刚才这个刘科长和他的属下都不是善辈,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再提那个汉奸组织工作?”
“怎么会?爸爸,你还不相信我吗?”
陈父叹了口气:“没看见刚才医生和护士,都对你们的那个刘科长十分忌惮,而且租界里那么多医院,他却把我拉到这里来,我不管他表面对你怎么好,感觉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他们把我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邀请你呀。”
陈晓峰赶紧解释道:“爸,你想多了,他这也是好意,你就好好躺着,先打几天针,至少把身上的炎症给消掉再说。”
陈父摇了摇头:“你脸上的伤不是摔的,而是被人打得对吗?而且你身上一定还有伤,刚刚医生要给你看,你都背着我,是不是怕我看出来了?”
“爸,我......”
“算啦,你不想说就不说,反正你也大了,自己的事也可以做主,我就想问问,那个小吴姑娘是不是地下工作者?你是不是为了掩护她,才遭到别人的毒手?”
陈晓峰心里哭笑不得,菊子确实是地下工作者,但却是为侵略者服务的,而这事他又不能跟父亲说。
陈父接着叹了口气:“孩子,你妈妈是被东洋人的飞机炸死,我这腰伤和腿伤,都是东洋害的,就算全东海的人都做汉奸,你也不能去做,听见没有?”
陈晓峰点头道:“放心吧,爸爸,我绝对不会认贼作父的。”
嘴上这么说,陈晓峰的心里却有点忐忑不安起来,虽然他不是特务科的人,从来没有追捕过抗日人士,也没有参与任何暗杀绑票,敲诈勒索的事情,但在总务科打杂,算不算是汉奸呢?
更让他感到后怕的是,虽然他是失误开枪打死了那个中年男人,甚至在刘三愣的酷刑之下,实在熬不过去了,还被屈打成招,承认自己是刺猬。
但这件事山城方面的人迟早会查出来的,中统和军统的厉害他也有所耳闻,届时他们会不会对自己实施报复行动呢?
想到这里,陈晓峰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如果不是时间太晚,他真想打电话给总务科科长钱怀忠,赶紧把这份工作辞掉。
第二天上午,等到十点多之后,陈晓峰估计这个时间段里,钱怀忠没有什么工作,于是在医院门里拨通了钱怀忠办公室的电话。
当他说自己要辞职的时候,钱怀忠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反问了一句:“怎么,菊子太君没跟你交代吗?”
陈晓峰不解的反问了一句:“交代什么?”
钱怀忠笑了笑:“等你上班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事,对于你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全特工总部的人现在都羡慕不已。”
“啊?”陈晓峰手握着话筒,半天没回过味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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