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油耗尽的李世民,听到贺鲁明里为国分忧,暗里却在扩张势力,吞噬大唐疆土,骄横跋扈的行径,已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但他也无力像从前那样,顿时龙颜大怒,果断处置。
听着骆弘义满腔愤懑,且又束手无奈的泣诉,虽不显沧桑但却全无光泽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只略显肉松皮皱的手指,痉挛般轻轻敲打着龙椅,目光无神的瞅着众臣。
见皇上对此显得无动于衷或是一筹莫展,众臣便开始议论纷纷,有人主张立刻出兵讨伐,也有人主张息事宁人,以安抚为主。
众说纷纭,皇上始终无语,但当听到有人说,招其子进京为官,名为恩泽,实为人质,令贺鲁不敢过于造次的主张时,龙椅上那根抖动的手指突然僵在了那里。
常随左右的大臣明白,皇上已有了注意,于是,瞬间肃静,等待定夺。
李世民略显疲惫的眼皮,艰涩的眨了几下,声音乏乏道:“就弄回个狼崽子养着吧。”
贺鲁基本摆平了天山以南诸国,又将眼睛盯在了觊觎已久的可汗浮图城。
曾经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见过不少大阵仗的裴显,已多少听闻了些山南的情况,以及安西都护府的境况,对于贺鲁的一举一动就更加的警觉。
一直以来,就有种与狼为伴感觉的裴显,先是与射匮人马周旋,后来,朝廷还索性将贺鲁这头苍狼安在了自己身边。
虽说两家各安其命,互不相干,顶多就是在抗击射匮的事情上有过合作,那是因联手为大唐治理一方的原因,但就个人而言,裴显对贺鲁还是敬而远之,不愿私交太多。
对于贺鲁半真半假的多次提出,要在城内驻军的想法,裴显都以民族生活习惯不同,怕引起不必要的矛盾为由婉拒。
然而,狼头只要伸进了羊圈,就不会将身子一直留在外面,贺鲁西进南返归来,便迫不及待的来见裴显,想用呲牙瞪目让裴显知难退步。但却意外的碰到了敬轩。
两个老朋友亲热寒暄了几句,就见敬轩平个脸道:“你不乘胜追击,驱赶射匮,跑回干啥?”
贺鲁微愣了下,继而裂开大嘴讪笑道:“正在巩乃斯打得起劲,就被安西府调去解疏勒之围,不然,我早把射匮赶出了伊犁河。”
敬轩沉声道:“你在山南的名堂我都清楚,朝廷设置地方衙门,自有他的权属范围,咱可不能越俎代庖,乱了纲常,你的任务是西进扫平商道障碍,咱可不能辜负了朝廷重托。”
见贺鲁只是咧着大嘴傻笑,敬轩倪眼笑道:“今儿该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贺鲁赖赖笑道:“就是闻到雪狼的味道才来的。”
敬轩鼻子冷哼道:“算了吧,你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瞒得过我,有啥事你们谈吧,我可不想再操你们的闲心。”说着,冲裴显微微点了点头,就要起身出门。
嗅觉灵敏的贺鲁,已经感觉到了敬轩心中的不快,于是,赶忙起身,拽住敬轩的胳膊嚷道:“真是来看你的!还想请你过去住些日子。”
说着,又冲静坐在一旁的裴显挤挤眼,嚷道:“都督还不赶快煮肉摆酒,咱哥三可得好好喝一顿。”
敬轩此行的目的,就是为防止贺鲁再打可汗浮图城的主意,先将自己的一千人马驻扎在这里,这一来可以防止山北有变,二来,便于让裴显以城内拥挤为由,将贺鲁挡在城外。
三杯酒下肚,敬轩刚要对贺鲁提及此事,就见信使匆匆来报:圣旨到!
还未宣读完圣旨,三人便像被春雷猛击了头顶似的,愣愣僵在了地上。
圣旨大意:皇上李世民驾崩,其子李治继位,改年永徽,昭告天下。
敬轩连句谢恩的话都没说,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裴显悲楚挥泪,感念旧主,而贺鲁却嘴角抿出一丝难以觉察的阴笑,像截木桩似的,杵在那里。
酒还得接着喝,但敬轩的话题,却从草原用兵转移到了当年自己和世民破天水,灭陈霸扫平铜川的陈年旧事。
但对于两人曾是结拜兄弟一事,却只字未提,和李家那点模糊的血缘关系,就更是鲜为人知。
二人叙过旧情便沉默不语,贺鲁也长须口气道:“老皇上对贺鲁不薄,还当众把身上的袍子披在我身上,我就认他这个皇上。”
见敬轩目光惊异的瞅着自己,贺鲁赶忙“嘻嘻”笑道:“我是说,这个小皇帝咱又没见过。”
敬轩冷声道:“汉人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论谁当皇帝,咱们都是大唐的子民。”
然而,贺鲁表面上诺诺称是,但骨子里却另有暗算,在敬轩离开山北不久,贺鲁便将人口众达五千,青壮也在两千以上的部落,西迁到了离可汗浮图城只有二里的地方。
说是为了保证山北东段的安全,其实,已将可汗浮图城,软软围在了中间,甚至,来往商队和军民出入,都得穿过部落。
离城不远的狗叫和城民出入的不便,让固守山北的裴显整日忧心忡忡,不得不将实情,上凑屁股还未在龙椅上坐热的高宗皇帝。
先皇走的仓促,并没给高宗扫平继位的坦途,新旧交替,人心浮动,阅历尚浅的新皇无力即刻对远在西域的苍狼动手,他先得让自己的屁股坐稳。
于是,接着先皇的做法,先以安抚为主。
漫漫黄沙,茫茫戈壁,一队锦旗招展,但却人数不足两千的朝廷兵马,和十峰骆驼的厚礼,迤逦在羊肠般的官道。
当朝廷派出的安抚使,通使舍人乔宝明,和虽显整齐,但力量明显单薄的队伍出现在龟兹城前时,却让久旱盼雨般的骆弘义,感到了空前的失望。
贺鲁接到的朝廷旨意是,前往龟兹,会见朝廷安抚使,送子赴京任职。
见父亲手里拿着新皇的圣旨,嘴角抿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儿子咥运学着汉人书生的酸样,摇头晃脑道:“这摆明是朝廷对你不放心,名为封官,实为人质。”
贺鲁将圣旨重重摔到地上,冷声道:“我才不尿他,看能把老子咋样!”
咥运狡猾的摇头道:“还不到咱逞强的时候,山南不稳,山北也只是半壁江山,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彻底控制山南,而后按照朝廷意思,继续向西推进。”
贺鲁略显急躁,嚷道:“朝廷押了咱的人,不就让人家给捏住了脖子?”
咥运狡黠笑道:“不妨,山南的事只需有个小动作,便能让骆弘义知难而退,大举西进,正是朝廷所求,孩儿自当安然无恙。”
晨辉刚刚染红轻薄的窗户纸,一夜安睡,还未带走乔宝明跋涉的疲劳,就听府衙门前人声鼎沸,吵闹声一片。赶忙翻身而起,衣履不整冲出了门。
府门前,一具被钝器打得血肉模糊的汉人军士,斜躺在地,几十上百的龟兹人,手持木棍石头,群情激奋的样子,像要踏平府衙似的。
骆弘义安抚中夹带些许不满的训导,让本就激愤的人群,像索食的鸭子般吵嚷涌近,眼见几十个衙役控制不了局面,闹事的人群还在逐渐曾多。
细细打听,乔宝明才知,原来,昨晚士兵爬窗进屋,强奸了贵族家的侍女,事情败露后被当场打死。
只见骆弘义边朝后退,边略显慌乱道:“纵然士兵犯法,也得由衙门依律处置,你们咋能动用私刑?”
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忿忿嚷道:“糟蹋女人,就是糟蹋我们全族的人,衙门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乔玉明从围观人群的议论中才得知,草原女人钻客人的毡房,是十分看得起这位客人,然而,若是有人强行沾污了女人,便是对族人的不敬和歧视。
见人群直朝府衙涌来,乔玉明刚要上前调节,就见几百个汉军手持兵器,已将人群团团围住。
顿时,人群像困兽般转向士兵,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就在乔玉明焦急无措之际,只见贺鲁与龟兹王并马而来,龟兹王大老远便扬声喊道:“族里的事回头再说,还不赶快拜见贺鲁大将军!”
骚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赶忙扔掉手里的家伙,跪倒一片,山呼大将军。
贺鲁有些得意忘形的挥手道:“草原的雄鹰们,回去喝奶茶吧,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话音才落,闹事的众人便乖顺的转身离去。
目空一切的贺鲁,径直骑马来到近前,才懒懒下马,与乔玉明行平级之礼,而骆弘义虽说是行政上级,但却品级较低,反而要对人家行上下级之礼。
一行坐定,乔玉明首先大力赞赏了贺鲁西进之功,随后又道出皇上恩泽天下,要招子进京为官的旨意。
贺鲁面显欣喜道:“贺鲁感谢皇恩浩荡,想不到咱草原人也能坐着轿子当差。”说着,仰天大笑。
见正事已完,骆弘义便略显不悦道:“请问将军,打算给那帮闹民怎样一个交代?”
贺鲁像是胸有成竹道:“汉军全部驻扎城外,夜里不许进城!”
骆弘义猛然一愣,“唿”的站起身,刚要发作,就见乔玉明冲他摆手道:“大将军治理草原有方,朝廷早有将安西四镇交由将军治理之意,安西府迁回高昌,四镇不留汉军。”
此话一出,顿时便令二人惊愣得同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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