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头堡内流出的一股山泉水,浇灌着千亩粮田,也孕育了万顷草原,并且,也是周边牧民的生命之水。
坚固的石头堡新城墙壁,两头嵌入悬崖峭壁,前面一条仗余宽的护城河,宛若天河护月般拱在城前,只要拉起吊桥,纵使千军万马也难以经过。
而且,墙头硬弓,墙下刺障,走路蹒跚的突厥人,做梦也想占此防御宝地,但又做梦也没想到,如此兵不血刃,就轻易坐在了墙头吃羊肉。
娇弱的瘦月,软软挂在了崖头的树梢,漫天的星也闪烁着疲乏的眼睛,让草原睡得更沉,令山崖显得更暗。
阴影中,几条灵巧的身影一闪而过,悄然闪到了水声“哗哗”的出口。
清透的泉水顺坡而下,在城墙下的洞口,显出欢快怒放的样子,渠底青苔如毯,光滑似镜,别说是人,就是能干的水獭也难以钻入堡内。
因此,这里虽说是条里外贯通的水道,也成自然的天险,只要泉水不干,就人畜莫入。
然而,世间自有高人在,只见为首那人,像早已成竹在胸似的,来到出水口,看也不看,将手中飞爪顺着水面和石墙缝隙抛入,轻轻一拽,三齿钢爪便牢牢勾住了墙内小树。
紧接着,那人便拽绳逆水而上,转眼间,几个神獭般的身影,已然立在了城内。
自从来了突厥人,石头堡内堡就防守的更加严密,不论蛮横的草原狼怎样在外折腾,而内堡石墙是最后底线,无论如何也不许突厥人踏进半步。
这不仅是堡民的要求,也是借突厥人势力而耀武扬威,称霸堡内的姚翰林的意愿,因为他深知自己盟友的残暴野性,和脸上长有狗毛似的善变,堡内,有他的家小和搜刮来的财物。
于是,内堡石墙上,始终人影绰绰,刀枪闪烁,大门紧闭,堡民出入有时,每当开门,都是门前兵勇如林,墙上硬弓待发,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因此,知趣的突厥人也不敢轻易靠近骚扰,好像里面关着自己的牲畜和女人似的,只是饿狼般远远瞅着。
那弯瘦月,索性被缠绵的云絮给包裹得无影无踪,就连一向顽皮的星也乘机躲在了幕后,大地呈现出黎明前的黑暗。
守夜的王平,正呵喊谩骂着昏昏欲睡的手下,只听得‘吧嗒’一声,有物落地,慌忙捡起,见油纸包裹着一张纸条和一个小玉牌。急忙凑到灯下看,原来是雪狼令牌和继昌的手谕。
于是,内堡的大门,便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能进人的缝隙。几条灵巧的身影一闪而进,瞬间便消失在茫茫灰暗里。
哈赤部落前去追赶被抢畜群的人马,几乎全部被俘投降,头人斯赫射被贺鲁当场砍下脑袋,只有十余骑侥幸逃脱。
而惶惶如惊弓之鸟般的突厥人,刚刚冲下一道缓坡,就被几百铁骑团团围住,为首的竟是贺鲁的儿子桑吉。
当然,在强大的对手面前,突厥人还是表现得很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特有能力,让桑吉不用多废话,那群不想死在弯刀下的突厥人,便乖乖成了桑吉的手下。
太阳刚刚泛白,毡房前的女人们都翘首遥望,盼着纵马而去的男人早点回来吃饭,自己也好弄点残羹肉渣填填肚子。
冉冉尘土飞起,只见一群突厥勇士飞马而来,滚滚黄尘的后面,像是还有人马遥遥相随。
急急而来的马蹄,并未停留在散发肉香的毡房,而是径直冲向高高耸立的吊桥。
没听到墙上守军的声音,只听得吊桥在‘嘎嘎’作响。前队刚刚进门,后面便有大批铁骑鱼贯而入。
城上的守军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一伙并不认识的同族所控制,对此已经习惯了的守军心里明白,自己又换了新爹。
滚滚铁流,并未在新城停留,而是穿城而过,直捣内堡。
轰轰的马蹄和狼叫般的喊杀,让一夜疲劳的姚翰林几乎跌倒,手中的茶碗,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落地上。
只见他惶惶如被狗撵的兔子般窜上石墙,望着黑压压一片并不认识的突厥人,声音颤巍嚷道:“这里是斯赫射的地盘!你们是那个部族的?”
黑胖子桑吉,咧嘴阴阴笑道:“斯赫射老贼早被砍了脑袋,这里,已经是阿史那贺鲁的天下,识相的,就赶快乖乖开门迎接,不然杀进堡内,鸡犬不留!”
贺鲁的威名姚翰林是听说过的,也知道他已投靠了大唐,于是,赶忙露出一脸谄媚相,道:“哎呀,原来是贺鲁大将军的人马,失敬失敬,石头堡就是给将军准备的。”
见桑吉面显微笑,姚翰林爬伏在墙头,奴才般道:“我叫姚翰林,是这里的堡主,将军有啥要求,尽管给我说。”
桑吉声音平平道:“算你识相,以后你还是堡主,赶快开门,我们里面说话。”
姚翰林谄媚软笑道:“这里就是您的家,不过......”
见他说话吞吐,桑吉不耐道:“有话快说!勇士们还饿着肚子!”
姚翰林讪讪道:“勇士们可不能骚扰我的家人。”
桑吉淡淡道:“你有几个家人?”
姚翰林忙道:“就儿子和媳妇。”
桑吉倪眼道:“听说你是老堡主的女婿,那老家伙还活着么?”
姚翰林面显不屑道:“一对老顽固!还活着哩。”
桑吉狡黠一笑,声音淡淡道:“放心吧!既然你是我的朋友,突厥勇士的身子,就不会沾到你的炕上。”姚翰林“嘻嘻”一笑,就要转身下墙开门。
但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洪亮的“慢着!”就见继昌不紧不慢的走上了墙。
姚翰林惊愕的眼睛,死鱼般瞪着继昌,断梁胡子的嘴唇,抽风似痉挛了几下,声音怯怯道:“你啥时......进的......”
继昌头也不回,淡淡道:“听说你做了堡主,特意过来给你道喜。”
说着,探头冲墙下喊道:“勇士们可是贺鲁将军的人么?我是天山雪狼的儿子,雪狼是草原的朋友,这是他的地盘。”
城下胖子裂开大嘴道:“贺鲁大将军和雪狼是朋友,但如今射匮这头野狼占着大半个草原,将军奉朝廷之命,驱赶野狼,大军所到之处,都是勇士们的毡房。”
继昌沉吟道:“那就请你带十名勇士进堡商谈,让其他人先去享受羊肉和奶茶。”
黑胖子“嘿嘿”笑道:“这才象草原人待客的样子,不过,我想和那个新堡住单独在门外说句话。”
姚翰林听说,顿时窃喜的“噌噌”蹿下墙,门才开个缝,就挤了出去。
觍脸刚要说啥,就见胖子大手一挥,顿时涌上几个黑熊般的大汉,二话不说,就将姚翰林绑了个四马攒蹄。
姚翰林边惊恐挣扎,边杀猪般嚎叫道:“妹夫救我!继昌......”
继昌赶忙喝道:“你们这是干啥!”
胖子仰起黑脸嚷道:“明日大军要西进,正好杀了这个连父母都不要的畜生祭天!”
继昌赶忙嚷道:“有话好说,你可不能乱来!”
胖子根本不理会,摆摆手,便将杀猪般嚎叫的姚翰林,弄上马背驮走。
姚翰林被关押在新城接待所隔壁的小房里,继昌和浣春轮番说好话,请求刀下留人,甚至三娘老两口都苦苦哀求,但认死理的胖子就是不肯松口。
就一句话,要想放人,必须找个替身,无论如何,明早的祭坛要见人血。
听着隔壁的真情,姚翰林悔恨交加,心如刀绞。滚烫的泪水早已变成干涸的印迹,火辣辣的双眼,已挤不出半滴水气。
翌日的太阳,像比以往的精神,还没见彩霞闹够,就迫不及待的将麦芒似的光束洒向大地。
新城的广场人山人海,可比当年二春比武招亲那会围的人还多,与前次所不同的是,广场四周和平台前,多了不少手持弯刀的突厥人。
黑胖子手拄弯刀,斜坐在木椅,两个黑熊似的大汉持刀立在旁边,台中柱子上,姚翰林像个缺水的豆芽似的,被捆在那里。
萨满师身穿红红绿绿的彩条祭衣,装神弄鬼的瞎说乱舞了一会,一个满脸虬须,猛看像才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丑陋凶悍的刽子手,缓缓近前,将一口酒水喷到姚翰林无神的脸上,便要挥刀砍人。
台下的人,先是指指戳戳,窃窃私语,后见那家伙举起了闪亮的弯刀,便都胆怯不忍的将脸扭向了一旁。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几近哀鸣般的:“刀下留人!”
浣春怀抱孩子,步履踉跄,身后是贾四海搀扶着三娘,失魂落魄般来到台前。
只见浣春怀抱幼童,泪如泉涌,软软跪倒,哀求道:“请大将军看在孩子的份上,留他一条狗命......”怀里的孩子,也像被火烫似的,惊嚎了起来。
泥神般的胖子,像是被此情此景所打动,晃着肥胖的身子来到台前,声音和缓道:“你还留着这个不孝无德的畜生干啥?哪个男人不比他强?”
浣花悲泣道:“他再不好也是娃的爹,我就要他活着......”
撕心裂肺的悲嚎声,再次敲击着人们的灵魂,场上一片凝固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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