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继昌几月不来,见石头堡新城又变了模样,加上他还惦记着这里的几个小兄弟,就拽着翰林去四处逛逛。
见沿街又新增了几家店铺,还有家印度人开的首饰店。继昌好奇的扫视了柜台一眼,里面不但有印度阿富汗的宝石,还有中原的金银首饰。
老板是个中年人,一脸大胡子,有点像草原的突厥人,但又比突厥人的肤色更加黑亮。见继昌茫然四顾,便热情的迎上道:“——噢,小掌柜!我认识你,你的武功了不起。”说着,竖起两个大拇指。
见继昌温笑疑惑的瞅着自己,老板滑稽的耸耸肩道:“我见过你打雷,不但打败了那个瘦鬼,还得到两个美女,真是了不起。”说着,又竖起了大拇指。
继昌知道这里东来西往的客商很多,但在这里开店做买卖的却只此一家。便温笑道:“咋想起到这里做买卖?”
那人耸肩笑道:“我从前是做珠宝生意的,把印度的珠宝运到长安,再把这里的金银首饰,带回印度巴基斯坦。但一年前我在姑苏遇到了土匪,是雪狼救了我。打那以后,我就决定在雪狼的地盘做生意,有他在,我心里踏实。”
老板还想絮叨,翰林却拿腔作调的安顿了几句堡里的规矩,拽着继昌便出了店。嘴里还咕哝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
刚转到新街拐弯处,就见嘎六子欣喜的扑过来嚷嚷道:“二少爷来了啦!二少爷来啦!”嘴里喊声未绝,人已经贴在了继昌的身上。
这对冤家朋友真是不打不相识,自从上次被继昌用分筋错骨手卸下了两只膀子后,嘎六子就对他的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
配合剿灭了沙家兄弟俩,敬轩见他读过书有点能耐,人也灵光,就委派他做了石头堡新城的护队头,专门负责新城治安和处理纠纷,手下也有十来号人。
原来跟着沙家兄弟,靠盗窃抢劫混日子的十几个人,除两个发给路费回家外,其余都被安置在石头堡谋生。敬轩出资,根据个人手艺,开了两家铁匠铺,除打造日常用具外,主要是给来来往往的商队换马掌。
在新街一连盖了五间商铺,经营各色所需和为东来西去的客商补办货物。十几个人不但有了正当营生,还陆续成家过上了安稳日子。而所得利润,敬轩一分不取,除按章缴纳堡里税费外,全归个人。因此,敬轩便成他们心中的恩人,奉若皇上一般。
听到嘎六子的叫嚷声,那帮人都纷纷奔出店外,瞬间便将继昌围在了中间。嘘寒问暖,恭敬有加,如同太子到了民间一般。
见继昌和大伙们说笑亲热个没完,翰林便有些不耐的冲众人嚷嚷道:“去去去!都去照看生意吧!二少爷还忙着哩。”大伙这才依依不舍的渐渐离去。
对于这伙人,翰林是有想法的。他认为敬轩是在逐渐扩大自己在石头堡的势力,等到一定时日,便会轻而易举的吞掉石头堡。
几月不见,三个春丫头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人似的,亲热说笑个不够。尤其是浣春,两个妹妹打小就没离开过她半步,尽管时常吵吵闹闹的要她哄要她照顾,可一旦身边少了她两个,反倒清静的让她不习惯。
幸亏浣春是新婚燕尔,翰林也把她当成宝贝似的疼爱着,不然,这平淡的日子还不知咋个打发。
见惜春比从前乖巧懂事了许多,浣春便逗笑道:“吃了婆家的饭就是不一样,老三像是突然长大懂事了,以前可把我黏的够呛。”
惜春娇婉的白了她一眼,突然孩子般的冲过来,伸手摸摸浣春的肚子,诡异道:“有没动静?”
浣春略带羞涩的抿嘴笑道:“快两月了,这些天总害口,啥也不想吃,闻见油烟就恶心。”嘴里说着苦,脸上却挂着满满的喜悦和幸福。
探春欣喜道:“听说酸儿辣女,姐姐是啥感觉?”
浣春温婉白她一眼,戏虐道:“啥感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怕是你婆婆早就给你俩备好了酸菜缸。”
两个小的相互对视,诡异一笑,像从前那样,突然扑上就左右开弓,狠挠浣春的腋下。浣春猛然蹦起,边嬉笑躲避,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嚷嚷道:“不怕伤了你侄子......”
听了这话,两个小的才伸舌住手,动作夸张的将浣春搀扶落坐,而浣春也演戏般的手捂肚子,做出行动不便的样子。身子还未坐稳,自己先笑的前仰后合。
嬉闹一阵,浣春温婉白了二人一眼道:“出去疯玩了这久,也不说说一路的趣闻,倒先闹上了我,姐姐可从没出过远门。”
见姐姐一副羡慕委屈的样子,惜春冲她撇嘴做个怪相,故意拿腔作调道:“说到趣事,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浣春见她拿作,伸手就在她腿上扭了一把,故作不悦道:“快说!不然晚上不给你做好吃的!”
听到好吃的,惜春顿时来了精神,她打小就爱吃姐姐做的饭菜。于是,撒娇轻摇着浣春的肩膀嚷道:“我说,我说,就馋姐姐做的那一口。”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继昌打小就和父亲走过不少的沙漠戈壁,也曾经历过令人心惊肉跳的狂风暴雨,但这次西行,老天却和他开了个大玩笑,几乎将整个驼队逼到了生死边缘。
过焉耆路口进入沙漠,按照往常,天黑前可以赶到下一个站点。
早晨还是艳阳高照,过了响午,西边的天际像是划出一道灰黄的痕迹,天气闷热的连一丝凉风也没有。驼队攀上一道沙梁,继昌正和二春说笑解闷,老驼手王四却神色凝重的立在道旁。
继昌赶忙催马过去问道:“王头,有啥麻烦么?”
王四略显紧张道:“我们可能遇到了黑风,往前走尽是沙梁,若真是黑风,弄不好人畜都会被沙子埋掉,掉头往回走,要耽搁两天多的路程,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继昌环视了眼晴朗多云的天空,迟疑道:“看天气没啥变化么,有那么凶险么?”
王四沉声道:“我从前遇到过这种天气,后半响黑风就要卷过来,那会,我们正走到沙海。”
继昌清楚,王四拉了半辈子骆驼,是个沙漠通,父亲第一次出西域,就是请他带的路,从此就一直跟着李家驼队。父亲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敬重几分。
于是,下马进前,低声道:“还有别的法子么?这批货人家催得紧,路上可不敢耽搁。”
王四沉吟片刻,又翘首凝视一番道:“往南五里地有个红柳窝子,若能在那里躲过黑风,就不咋耽搁路程,只是路难走些。”
继昌强打精神道:“行路的事您说了算,我听您的。”
在沙漠里行走,有时候丰富的经验要比充沛的体力还要管用。一窝娇嫩的红柳,猛然出现在漫漫黄色的茫茫沙漠,就如同浩瀚的大海中,突显出一块陆地那么的稀罕而又让人兴奋。
这窝红柳,之所以能在几乎没有生命迹象的沙海里,无忧无虑的生长,完全得益于一簇茂密的梭梭挡住了西来的风沙,而在风口处渐渐隆起一道沙尘造就的天然屏障。
也不知梭梭和红柳前世结下了怎样的因缘,反正这一世梭梭是头顶风沙,背扛沙龙,被掩埋半截身子也在所不辞,始终像母亲般无怨无悔的呵护着本无血缘关系的红柳。
王四刚刚在靠近红柳丛的平地安排好牲畜帐篷,就见西面的天际黄龙翻滚,似有万马奔腾,又像群魔争斗。霎那间,黄沙弥漫,‘沙沙’有声,天地相融,混沌一片。
人畜无声,万物蛰伏。天空的黑暗渐渐压住了黄沙的疯狂,‘呼呼’作响的声音缓缓远去,只剩下沙粒轻扫帐篷,发出的清脆而又令人心焦的‘沙沙’声。
二春是第一次经历这般惊心动魄的景象,心悸紧张的依偎在继昌两侧,像两只乖顺的小羊。肆虐的风沙压抑得人们连话都不敢说。
王四试探着解开门帘,伸出半个脑袋瞅了一眼,面显轻松的样子说:“黑风总算过去哩,对付吃一口就睡吧,天也不早了。”
像要掀翻沙漠的狂风,并没减轻太阳的颜色,一轮红日照常冉冉升起,将茫茫沙海染成一派彩色。
继昌刚要掀帘出门,就见王四慌慌张张闯进嚷道:“坏了!坏了!昨日的风向日怪,眼看的是西北风,咋就变成了西南风哩。”
见王四面显紧张局促,继昌忙道:“有啥不妥么?”
王四长嘘口气,有些沮丧的样子嘟囔道:“西南风一夜间就将沙梁改变了方向,我们要是朝正西走,就要翻过一道接一道的沙梁,慢说是人,就是牲畜连翻几道梁子也累的爬不起。要是绕过沙梁,恐怕要多走两天的路程。”
见王四丧气作难的样子,继昌淡淡笑道:“天有不测风云,多走两日就多走两日,反正带的吃喝都足,无非是出了沙漠赶紧点。”
两个丫头疑惑好奇的环顾四周,见眼前的沙梁已不是昨日的样子,便面显惊秫不安的神情瞅着继昌,全没了往日的活波调皮。继昌‘嘿嘿’笑道:“我说不让你俩跟来吧,非要闹着来,这下吃着苦头了吧?看你俩下次还敢不敢来。”
惜春撇嘴一笑,刚想说啥,就见王四哭丧个脸,连跑带叫道:“这回可算完哩!两桶水全给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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