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仇池山就是这样的山,倘若真的隐居在此割断与俗世的一切联系的话,时间就会慢下来,与爱人静待岁月老去,青春芳华便成了虚空和曾经。但现实未必如此美好,扑面而来的原始风让人心旷神怡的时候,压在心头的疑问却挥之不去。秦涛总有一种脱离现实的感觉,而当好好回忆一下心里的线索的时候,那种感觉非但没有消散,倒是更加沉重了。
他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带着任务。云中旭的目标是想揭开三十年前他父亲的遭遇的秘密,而他们则是抓捕犯罪分子——两者风马牛不相及。秦涛站在岭上欣赏着美景,脑子里却还在思索着云中旭讲的“故事”。
氐族的确不寻常,而这位讲故事的“云医生”也不寻常!
“锁云岭最有意思的是云雾整天不散,很难见到他的真容。离这还有一个锁云洞,以前有修道修仙的人住过,大家要不要去看看?”云中旭抱着医药箱望着云雾缥缈的山间:“远离都市繁华,看尽世间美景,最好的便是故乡的,小时候常向往走出大山见世面,长大了出去闯荡了几十年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现在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很深的感情,有几年没去锁云洞了吧?”
李艾媛凝眉看一眼秦涛,秦涛微微点头:“去看看也不错,有云医生当导游呢!”
云中旭显得十分兴奋,立即起身指着云雾缭绕的山里:“看着很近走起来却很远,不过那可是一条捷径,可以穿过锁云岭呢!”
一行人等在云中旭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岭的深处走去。黄简人与秦涛、李艾媛交流了一下,彼此也都心照不宣。对云中旭的信任是有限度的,不管他是真医生还是假李逵,既来之则安之。临行前大家已经有了默契,现在每行一步都在秦涛的判断之中:刚才经过地势险要的锁云岭的时候秦涛就格外小心,生怕中招,好在无惊无险。但对云中旭的表现产生了深度怀疑!
信任是彼此合作的基础,但信任是有限度的,比如现在。
黄树奎迟疑了一下:“秦连长,忠言逆耳,有句话我想说。”
秦涛点点头:“说。”
“单人不进洞,两人不看井,三人不报树,老道理放在现在也实用,明白我的意思吧?”黄树奎也拄着一根棍子,望一眼在前面带路的云中旭的背影:“意思是说人心难测。”
秦涛苦笑着拍了拍黄树奎的肩膀:“咱们这么多人怕啥?只是看看。”
“钻山多了怕钻山,就跟夜路走多了怕鬼一样,其实心里有鬼!”洪裕达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还不忘“补刀”:“不过老黄说的有些道理,人心不可测,前车之鉴尔。”
钻进深山之后才发现根本无路可走,灌木荒草遮掩着视线,荆条藤蔓羁绊着脚步,偶尔飞来的虫子扑到脸上,不时传来郝简仁“啪啪”的打嘴巴的声音。这里是陇南山区,与四川一样是亚热带气候,现在又是午后最热的时候,紫外线照射强烈,山间一点风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爬上实在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好。
秦涛拉着李艾媛的手,堑壕被前面的郝简仁回头看见,不禁咧嘴,谁说涛子没有情怀?老徐还说他不解风情呢,这不也敢拉女人的手了嘛!正想着怎么调笑一下秦涛,一抬头却发现云中旭不见了,满眼全是浓雾,飘飘荡荡迷迷茫茫,能见度甚至不到五米远,所有人都置身雾中,不禁大惊,喊了一嗓子:“云医生?你上天了还是入地了?人那!”
山谷里传来郝简仁的回音,绵长而悠远。
人间蒸发一般,方才还看到云中旭的影子了呢,现在跑哪去了?郝简仁慌忙停下来:“涛子,有情况,我上前面看看去!”
秦涛等人立即停下来,看了一眼腕表,走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估计至少有十里路,已经置身于大山深处了。李艾媛不禁抓紧了秦涛的手:“大家注意安全!”
就在这时候,前面的浓雾之中传来云中旭的回应:“我已经看到锁云洞了,加快速度啊!”
黄简人奋力地爬上一块长着青苔的巨石,恍惚中看到了前面晃动的人影,不禁咬了咬牙:“走那么快干嘛?以为被老鹰给叼走了那,等一等!”
云中旭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加快了步伐,片刻之间就又消失不见,但却传来了山歌的声音:这是一座神仙山,有神有仙有洞天;这是一座神仙山,十坡八景步青天;这是一座神仙山,云起云落九连环……咿呀咿呀……嘿嘿……云起云落步青天!
听见声音却看不到人。
郝简仁的身手虽然利落,爬山也够速度,但就是追不上云中旭,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回荡,仔细辨认才发现是山谷的回音。这次郝简仁终于毛了,回头寻找秦涛他们,却发现满眼的云雾,什么也看不到。
“涛子,速度跟上!”
“快了,我在你后面……”
郝简仁喘着粗气仔细辨认方向,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倘若是在长白山那种地方的话还情有可原,天地一体一片雪白,而这里山清水秀雾气蒙蒙,咋还能迷路?不是迷路,是有点恍惚。郝简仁擦了一下脸上的臭汗:“云医生——等一等!”
这是一座神仙山,有神有仙有洞天;这是一座神仙山,十坡八景步青天;这是一座神仙山,云起云落九连环……咿呀咿呀……嘿嘿……云起云落步青天!
秦涛等人终于赶了上来,但洪裕达却落在了后面,几个人只好决定休息一下。郝简仁冲着山上啐了一口:“等会我就让你步青天!涛子哥,这家伙是不是玩咱们呢?讲了一路故事,现在又开始玩失踪?”
“不要急,他是山里人,自然走路快一些,看不到是因为地理环境使然,山谷里的气压比较低,树木植被繁茂,加上土壤含水量大,云雾重一些而已。”秦涛警觉地辨认着云中旭的歌声:“大家小心点,不要自乱阵脚。”
郝简仁皱着眉头:“千万别上了贼船,那家伙没安好良心,等一会看我怎么对付他!”
这种预感从一进山就产生了,只是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现在真的一语成谶,云中旭果然包藏祸心?看不出来啊!郝简仁仔细想了半天,从第一次见面到酒店喝酒再到半夜救他,所有事情历历在目,没看出半点破绽来。
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事实也是如此:借尿道跑了不成?有什么理由甩掉队伍?天枢七星盘在涛子手里,想要抢也没那么容易。郝简仁望了一眼天空,长出一口气:“涛子哥,咱们是不是入了魔道了?”
太阳偏斜,再有一个小时就是黄昏时分了,秦涛也有点焦急起来:“你们在后面赶,我去追一下,记住脚下的路,我走过你们才能走!”
秦涛背紧了战术背包,抽出狗腿刀猫腰钻进了灌木从里,左突右挡行动迅疾,如果没有牵绊的话,秦涛在十五分钟之内就能突击到山顶。以前在西南原始森林野训的时候比这个困难得多,秦涛也都基本无视,更不要说小小的锁云岭了。
云中旭的歌声戛然而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满山雨雾飘飘,山谷里似乎还回荡着他的歌声,侧耳倾听才发现是山风呼啸。秦涛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抬头望向对面的长着青苔的巨石。
硕大的巨石被茂密的灌木所遮掩,足足有三层楼房那么高,而巨石下却跪着一个人影,正是云中旭。秦涛一脚踩在石头上,冷眼看着他:“云医生,你在干什么?”
云中旭漠然回头看一眼秦涛,脸上露出一抹诧异的表情,但在瞬间恢复正常:“秦连长,我的歌听到了吧?这是一座神仙山,锁云洞是神仙洞,想要穿过去当然得拜拜山神,免得失礼——对了,我说过这是一条捷径,穿过锁云洞下山就是我家,洞并不深,却很险,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三块巨石相互犄角鼎力,形成一个三角形的洞口,一股阴风从里面吹出来,透着丝丝寒意。秦涛缓步走下来,观察着洞口,长满青苔的巨石上雕刻着模糊不清的篆字,揣度一下便知是“锁云洞”三个字。
“云医生,这个洞很古老啊!”
“自从有氐族就有这个洞,小的时候进去过,我也很久没来了。”云中旭起身背着医药箱望一眼山下缭绕的云雾:“因云雾得名,名副其实,仇池山这样的洞府很多,每一个都有生动的故事,有得道修仙的也有苦练的。”
秦涛凝眉看着云中旭:“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按照正常速度我们应该可以在天黑之前抵达你家,我想知道为什么。”
云中旭耸耸肩:“仇池美景,雾锁神山,这里是第一个,没什么理由,我征求过你们的意见的,如果感觉危险不走也可以,返回去走山梁,还要翻一座大山才能到呢,来看洞耽误了时间。”
很充足的理由,也是一个让秦涛想一拳把他揍扁的理由!秦涛微微点头:“好吧,穿洞。”
“进去撒泼尿,不然没机会了。”
秦涛摆了摆手,把战术背包卸下来靠在石头上,看着云中旭背着药箱子畏畏缩缩地钻进洞里。现在没有选择余地,唯一的办法就是相信云中旭的话,但入洞需要十二分的小心,因为对这里的环境没有底。这种小困难难不倒一名出类拔萃的特种兵,倒要看看他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打开战术背包,检查一下随身携带的装备:高能电击手电,两枚手雷,三颗信号弹,五四手枪和几个弹夹,拿出两把匕首刀插在战靴侧畔,把枪憋在腰间,看一眼黑色的旅行箱,秦涛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突然油然而生。
几天来的经历告诉自己,这是一场精心铺设的阴谋!火车上的小广告——治疗顽疾的云中旭——酒店喝酒讲故事——袭击自己的出租车——杀人灭口的犯罪分子——与云中旭合作来仇池山。
小广告的作用无非是引到专案组来到陇南,而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云中旭,他打广告的理由似乎很充分,但有两个疑点:第一,他有氐族的族徽,并与犯罪分子接触过。那枚族徽的来历似乎很传奇,引出了他父亲的奇怪经历,而在云中旭的心里始终有一个“想揭开氐族秘密”的执念,其实想要揭开氐族的秘密,无须等专案组,这一切都似乎有刻意的痕迹。第二点,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偏偏走这条“捷径”?包藏什么祸心?
最大的疑虑就是昨天半夜发生的“灭口”事件。和简人从酒店回旅馆的路上遭遇的“车祸”,并非是真正想要撞死他们,而是想把他们调回诊所?现代社会还有人为了200块钱去“交通肇事”吗?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当时因为太匆忙也是因为太担心云中旭发生意外,所以没有来得及处置,而两个人抵达诊所的时候恰好碰到犯罪分子“灭口”。
是巧合还是演戏?按照自己的经验,如果犯罪分子想要灭口的话其实非常简单,尤其是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云中旭,只一招便会将其置于死地,譬如他们杀害沈所长、钱广闻和秦文钟,只用一招。而弄死一个云中旭需要那么激烈的打斗吗?
现场来看打得非常激烈,而在与自己对阵的时候犯罪分子表现出极强的逃跑欲望,自己和简人两个根本拦不住。两名强壮的特种兵都拦不住的犯罪分子何以在那么长时间杀不死云中旭?有两种可能:一是云中旭身手不错,二是根本就是一场苦肉计!
秦涛想到这点不禁心里一震,望一眼黑漆漆的洞口,抓起背包走进去,一股潮湿的阴风扑面而来,洞内十分阴暗,只能看到十几米的距离,却没有发现云中旭的影子。
“涛子哥,干嘛那?”
外面传来郝简仁的声音,秦涛平静地望着深邃的洞穴:“云医生?”
没有人回答,似乎那个背着药箱子的云医生就不曾进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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