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像一位老猎人,耐心地守候猎物的出现。因为全神贯注盯着想要的那头猎物,反而遗忘了大明这座森林很大。没有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老猎人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猎物。
炮弹灌沙泄露了黄火药的存在。军机处和内阁联合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被调包的黄火药。
宁夏镇从上到下无人敢掉以轻心,每日都会派人在太子周围二十里范围内巡查。京师有过之而无不及,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天天牵着狗满街跑。
生产黄火药的武器院里三层外三层,连苍蝇也无法自由飞行。
同时,在朱寿的点头同意下,东厂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监视天师研究院中的每一位天师。
黄火药和黑火药最大的区别在于,它是一种化学合成物。先从玉门采集的猛火油中提炼出丙烯,然后加入催化剂浓硫酸,与硝酸反应得出硝酸甘油,最后用硅藻土做成安全炸药。没有天师研究院提炼出丙烯,武器院无法做出黄火药。
聪明反被聪明误!朱寿很放心黄火药,认为配方泄露出去别人也调配不出。万万没想到别人直接调换火药。
锦衣卫、东厂严密监视达延汗一行人的动向。九边各卫所严阵以待,兵卒不定时巡视长城。一旦发现徘徊在长城附近的鞑靼人,立刻抓捕。短短半个月,抓了数百鞑子,都是意图投靠大明的人。
“西宁卫急报!鞑靼人袭击赤岭马市,绑走监官李大人,并留下一大包黄火药。”卫所的通信兵三步并作两步前来禀报。
朱寿的脑子瞬间转动起来,赤岭马市监官是他未来的大舅子李兆先。
“鞑靼人绑他做什么?”朱寿万分不解。
谷大用低声提醒:“长城之外,除了吐鲁番的刘公、温良改的谢公,也就小李大人身份最高。”
朱寿闻言冷笑:“时常骚扰大明的鞑靼人,已经没有侵入九边的本事了?”
陪同的宁夏总兵郭鍧恭维道:“殿下废了鞑靼右翼三万户永谢布、鄂尔多斯、土默特,左翼三万户在几次战役中损失惨重。达延汗心腹大将火筛被杀,火筛部残。鞑靼即便能用黄火药炸毁长城,也没有实力能攻入腹地。”
“鞑靼人提了什么条件?”朱寿问。李兆先是李东阳唯一的儿子,也算是皇亲。不把李兆先救回来,他的面上也无光。
通信兵回道:“鞑靼人想让殿下亲自去赤岭相谈。”
“不可以!”郭鍧单膝跪地,抱着拳一字一字严肃地道,“殿下乃千金之躯,绝对不可以涉险出关。”
宁夏镇的大小武官集体下跪:“请殿下三思!”
面对十万鞑靼铁骑不惧半分的武将们心慌了。他们真的担心太子会同意鞑靼人的条件。倘若太子发生意外,武官又会回归被文官压着打的局面。
朱寿双手搁在管帽椅上、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托着下巴默不作声,双眼望向前方熠熠生辉。
好似一位纨绔子弟看到了绝色美女,想要不择手段把人弄上手一样。
郭鍧打了个冷颤。他还真希望太子势在必得的是美女,而不是其他什么。郭鍧默默做出决定,哪怕激怒太子丢了官位,他也不能放太子出关。
“诸位将军请起。本宫在忠烈墓前发誓,会用达延汗的项上人头祭奠他们。”朱寿放下翘着的腿,正襟危坐,“本宫绝对不会食言。”
郭鍧脸色一沉,声音从腹腔中迸发,“殿下的安危高于一切!张安将军泉下有知,也会像末将一样,阻止殿下出关的决定!”
“谁说本宫答应出关了?”朱寿翘起嘴角,笑得大家毛骨悚然。
朱寿在谷大用耳边嘀咕了一阵,谷大用出门办事。郭鍧提剑亲自守在太子身后,唯恐太子溜出去。
弘治帝前脚收到云南定边县如家客栈的消息,后脚接到赤岭的如家客栈发来的急电。这两件事都与儿子密切相关,引起了他的格外关注。
“陈伴伴,让东厂随时传消息。”弘治帝吩咐。
陈宽愣了一下:“皇爷不召回小爷吗?”
“哎,这次的事情对照儿刺激很大。朕还是第一次看到照儿跪地大哭。”弘治帝摆摆手,“不让照儿查到底,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等军机处报上来,让陕西都指挥使彭清务必保护好照儿即可。”
弘治帝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朕盼望着照儿早日成年,好把皇位传给他,朕安安心心当个太上皇。”
儿子拍拍屁股走人,老子跟在屁股后头收拾残局。提高商税的事拖着,江南愁云惨淡,郧阳府人人自危,密云水库鸡飞狗跳。就连虾夷岛的事儿,都要他挑选适合的官员管理。他这位老子快成儿子的内阁阁老了。
陈宽低头数地砖,皇爷和小爷的感情真好。
幸亏皇宫里的眼线被清走,御书房内的话绝对传不到外头。不然这话传出去,惊掉无数人的下巴。历史上的太上皇不多见,唐高祖李渊等几乎都是被逼无奈退位让贤的。主动让贤的估计就皇爷了。
“启禀陛下,内阁、军机处六位大人求见。”内侍在御书房外高喊。
弘治帝点点头,陈宽大喊,“宣~”
英国公、保国公、刘大夏、屠滽、周经、梁储六人行礼后,告之鞑靼在赤岭绑架李兆先的消息。
弘治帝眉头深锁:“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英国公言简意赅:“太子殿下绝不可出关。就地关押达延汗。从京师派使者前去和谈。”
“张升罢官,一起关押。着陕西都指挥使保护太子。”弘治帝思索半响后回道。
屠滽劝解道:“张大人力主提高商税。万一免了他的官职,商税的事将由谁推行?”
张升私自接受鞑靼国书未暂时被追责,只因为弘治帝想推他出来改革商税。张升的背后是两淮盐商,满朝文武,也只有他合适。
原本弘治帝属意谢迁。可谢迁看透弘治帝父子提高商税的决心。虽然为了示好上奏提议提高商税,却不敢接下烫手山芋。他自荐前往地处瓦剌和鞑靼交锋第一线的温良改,这是万不得已险中求生的手段。
弘治帝沉默了。盐商势大,普通官员还真办不成商税的事。
在弘治帝沉默中,有内侍捧着一份报纸求见。陈宽瞧了眼,张了张嘴巴,又很快恢复。
“皇爷,今日加刊的《大明皇家日报》。”陈宽赶紧呈上。
英国公等人无声交流着眼色:太子又出幺蛾子了。
弘治帝好奇地打开:“为何会加刊一期?”
“哈哈哈!”当看到整版报纸上的申明,弘治帝大笑不止,“陈伴伴,读给爱卿们听听。”
陈宽躬了躬身,字正腔圆念道,“告鞑靼书:欲见本宫,须足下也。一曰,交出偷火药者;二曰,交出白莲教余孽。另,照顾好本宫大舅子。兄瘦一斤,达延汗掉十斤肉。”
屠滽很快反应过来:“殿下是想让他们狗咬狗?可为何不收回黄火药?”
“震慑。爱卿无须担忧,鞑靼制造不出黄火药。”弘治帝十分了解自家的臭小子。
偷了一些有何用?鞑靼人敢用黄火药对付大明吗?就不怕大明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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