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一晚上,吃了晚饭后,林觉坐在窗下为西厢记话本润色。故事的梗概和一些经典的唱段他是记得的,但在台词对白场景灯光服饰等各方面的细节上,林觉需要细细的琢磨。林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剧组中的万能者。编剧导演道具灯光等等都一职担当,倒也圆了在地球的那一世的一个导演梦。只是没办法潜规则几个女演员,否则便是正宗的导演了。
正在沉思冥想之际,外边院门被敲响。绿舞忙出去开了门,但见大管家赵连城带着几名提着灯笼的小厮的护院站在门前。
“赵赵大管家?”绿舞有些慌张,自己这个小院可很少有人来,特别是正房中的那些人。管家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回。处于对正房中那些人的莫名的惧怕,绿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绿舞啊,林觉公子在屋里么?”赵连城笑眯眯的问道。
“在在,赵管家里边请。”绿舞忙道。
“哦,不必了。你去通禀一声,请林觉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就说家主要见他。”赵连城笑道。
“家家主?”绿舞更加的慌张起来,她觉得一定是又要出事了,这才安稳了几天,又不知要出什么事。
“快去啊。家主等着呢。”赵连城皱眉喝道。
绿舞忙深一脚浅一脚的回身来,进了房里一把便将门关上了。林觉握着笔在写字,头也没抬的问道:“谁来了?是你的那些小姐妹找你来说悄悄话么?”
绿舞走上前来,一把抱住林觉的胳膊。林觉转头看去,灯光下绿舞的脸色一片煞白。
“怎么了?”林觉将毛笔搁在笔架上,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不好了,家主要见你。赵连城就在院门口等着你,要你和他去见家主。”绿舞带着哭腔道。
林觉愣了愣,旋即笑道:“家主要见我,我去见他便是,你怎地这般模样?”
绿舞艰难的道:“公子,绿舞觉得要出事,绿舞很害怕。”
林觉呵呵笑道:“什么就要出事?你这简直是惊弓之鸟了,只是说个话而已。我去去就来,莫要多想。真是个小可怜。”
林觉伸手在绿舞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起身来笑着道:“拿外衣来,我穿上去见家主。”
绿舞慌里慌张的取了长衣给伺候林觉穿上,扣盘扣的时候手上哆嗦的不行,显然心中的紧张没有消除。林觉觉得有些好笑,捧着她脸亲了一口,安慰几句,开门出去来到院子里。
“林觉公子,还没好么?家主等着呢。”赵连城站在院门口叫道,他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林觉缓步走来,笑道:“赵大管家,这么会儿便等不及了么?这是出了什么火急火燎的大事?就算是天塌下来,赵大管家也不能这么急啊,你都这么急,还如何能让下边的丫鬟小厮们安稳?”
赵连城见了林觉却也在礼节上不敢怠慢,躬身行礼道:“见过公子,不是我急,是家主急。我这不是怕家主等的着急么?天塌下来倒是不至于,就算塌了,不是还有家主和各位家主顶着么?我们这种只是跑跑腿罢了。”
林觉呵呵笑道:“大管家未免将自己看的太低了些,我林家的大管家,出了林宅可是都要被人尊称一声爷的。”
赵连城笑道:“多谢公子抬举。事不宜迟,咱们这边走吧。家主在前厅等着呢。”
林觉伸手道:“那便请吧。”
四名小厮两前两后提着灯笼将林觉和赵连城夹在中间,几人转身便走。绿舞站在院门口叫了一声:“公子!”
林觉回头摆手道:“回去吧,叫小虎关了院门,你早些睡,不用等我了。”
说罢转身阔步离去。绿舞小手紧紧的攥着,远远看灯笼绕行院墙之后,心事重重的回到院子里拴上了院门。
林宅前厅之中灯烛明亮,但偌大一个大厅之中,只孤零零的坐着一个林伯庸。他静静的坐在桌旁的红木大椅中,手中握着一只玉蟾蜍的把玩物件,眼神若有所思。
林觉踏入了厅门,见到厅中只有林伯庸一人也觉得甚是意外。他本以为请的不是他一人,或许是家族中的事情需要自己列席而已,但现在看来,却并非那么回事。林觉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想想刚才绿舞的反应,林觉忽然觉得自己最近太安逸了,以致于有些忘形,失去了对危险的嗅觉。绿舞才是那个灾难临头前先感觉到危险的灵敏的小动物,自己刚才还笑话她,没准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侄儿见过家主。”林伯庸抬头望来之时,林觉上前行礼。
林伯庸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厅门被人砰然关紧。林觉益发的觉得有大事发生。
“坐,那一盏是刚刚沏的茶,还热乎着呢。”林伯庸的态度很是随和。
林觉道谢之后缓缓坐下,眼睛看着林伯庸。
“不用紧张,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谈谈心。说起来我身为你的大伯,还没好好的跟你这个侄儿交过心。也是家中事务繁忙,所以没找到机会,实在惭愧的很。”
“家主说哪里话,家主撑着林家这副家业,肩上担子重如千钧,几百口人张着口要吃饭。家主日理万机,忙的脚不沾地,那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倒是侄儿未能替家主分忧,才是惭愧之极呢。”林觉笑道。
林伯庸微微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倒也养人心。足见你是个明理的。你虽是三房庶子,但我说句心里话。几房公子之中,老夫对你却格外的看好。”
林觉微笑不语,心道:“你这话可太假了,有意思吗?当我三岁孩童么?”
“说了你可能不信,你当年出生的时候,你爹娘请了天龙观的秦道长来给你摸骨算命,秦道长说你有大富大贵之像。那秦道长可是杭州城出了名的半仙,算卦看相极准。自那时起,老夫便对你寄予厚望。你的名字叫林觉,这个名字是老夫替你起的,你可知道?”林伯庸沉声道。
林觉有些惊讶,他并知道这些事,小时候的记忆还有这个名字的来历,在自己这个皮囊之中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而自己的魂魄附身于上,所知的记忆也仅是皮囊的记忆。原来的皮囊记不得,自己当然也无从知晓。
“觉者,悟也。老夫给你起这个名字,便是期望你将来能有大悟,能得大成。而且,还有一层意思,便是你小时候不肯安眠,他人都睡了,你还睁眼不睡。你父跟我谈起此事,便说你是春眠不觉晓,一夜都不睡。故而这个名字也是契合你的。”林伯庸呵呵笑道。
林觉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温暖,在这个家里,自己还从未有过这般温馨的感觉。坐在面前的林伯庸此时此刻就是个家中的慈祥长者,而非是什么严厉的家主。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遇到。坐着听林伯庸说小时候的事情,虽然这并非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但在情感上却起了共鸣。
“多谢家主为侄儿赐名,侄儿定当一个能觉能悟之人。”林觉道。
林伯庸淡淡的看了林觉一眼,沉声道:“这些事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你都已经十八了吧。一眨眼,十八年过去了。老夫已经老的快要入土了,三弟也已经过世十年了。你的娘也去世五年了吧。当真是岁月如梭催人老,人这一辈子太短暂了。”
林觉不知如何插话,林伯庸似乎陷入了一种感慨之中,穿着黑袍的身子里也透露出一丝衰老和无奈的意味。整个人的气场都弱了几分。
“林觉啊,你爹爹去世时你才八岁。这十年来,老夫没能尽到责任,没能完成你爹爹交代托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教养你的责任,老夫深感惭愧。老夫以为,只需要让你吃饱穿暖,让你上进便成了,却忽视了要经常的和你沟通交流,教你做人的道理。这些都是老夫的过错。今年元日,我要在你爹的面前忏愧道歉,请他原谅。”
林觉的心中一紧,林伯庸话锋一转,这话里头可夹带着不少其他的意味。什么叫没有教导好自己,言下之意便是,自己已经是个没教养之人了。难道说
“家主不必如此,爹爹在天之灵一定会感激家主的,若非家主供养,侄儿岂能成人?侄儿已经十八岁了,已经长大了。家主也尽到了职责。”林觉不动声色的回应道。
“不!我没有尽到职责,没有完成你爹爹交代的嘱咐。”林伯庸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冰冷。
“否则否则你又怎会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你又怎会不顾林家家规,做出那么多祸害家族,扰乱宅第的事情。你又怎会不管不顾,做出置林家血脉亲情利益于不顾,将林家陷入覆灭危险之中的那些事情来?”林伯庸双目凌厉,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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