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
这是一块被泾水、洛水和渭水所包围起来的平原地带,面积并不大,也就方圆上百里的样子。
在这片平坦无比、有小河流水、有芳草青青的土地上,两支加起来将近五十万的军队正在激烈的交战着。
由于平原边上就是茂密的森林植被,因此双方的投石机数量都达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地步,巨大的巨石在天空中犹如炮弹一般密集无比的落下,然后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再被装入投石机之中,原封不动的从空中奉还回去。
地面上,无数赵军士兵举着大盾,围绕在一辆辆冲车的两侧护卫着,朝着秦军的阵地进发。
“射击,射击,射击!”秦军的阵地之上,指挥官们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士兵们一排排的举起手中的劲弩和长弓,将上面的箭矢射向敌军。
箭矢铺天盖地的落下,即便有着大盾的庇护,但是仍旧时不时有赵军的士兵被射倒在地,死在了这冲锋的路上。
但是赵军的士兵们并没有因此而裹足不前,他们冒着无数的箭雨冲到了秦军阵前,用力的推开了一座座拒马,让庞大的冲车缓缓驶向秦军的营墙。
“混账东西,火箭,火箭何在!”在秦军指挥官们的大喝声中,几十支被点燃的火箭从营墙上发射而出,将整座冲车附近全部覆盖,有几支落在了冲车之上,终于成功的让这座冲车开始燃烧了起来。
冲车旁边的赵军士兵们终于无法淡定,呼喊着、挥舞着刀剑冲杀了上来。
但少了冲车的撞击,这些士兵们在面对高大的营墙时,他们的努力多少显得有些徒劳。
片刻之后,最后一名赵军士兵也倒下了,营墙之下横七竖八的到处是赵军士兵的尸体。
草地被踩踏的无比的泥泞,黑色的泥土、青色的草屑和红色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古怪无比的颜色。
突然间,又一辆冲车出现了,重重的撞在了这一片营墙之上。
“砰!”一声撞击之下,营墙好像地震一样突然剧烈的震动了一下。
这一带营墙附近几十米的秦军弓箭手都因此而站立不稳,不少人甚至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还有几个倒霉鬼直接摔下了营墙,被营墙外面的赵军士兵乱刀砍死。
“砰!”
“砰!喀喇!”
连番撞击之下,一个缺口开始出现。
几乎是在缺口刚刚出现的瞬间,这里就成为了整个战场上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
几十名原本就跟在冲车旁边的赵军士兵在缺口出现的一刹那就开始发动了冲锋,从这处缺口突入了秦军营地之中。
许多秦军士兵奋勇跳下营墙,朝着缺口处冲过来,想要堵住这个缺口。
一场血腥无比、激烈无比的战斗就此展开。
这些赵军士兵们显然都是精锐,无论是个人的武力,还是配合的默契程度都要远远胜于他们面前的秦国对手。
在一阵激烈无比的刀光剑影过后,原本数量更多的秦军竟然被杀得步步后退,整个缺口处的防线开始摇摇欲坠。
便在此时,一声犹如雷霆般的大喝在空气中震动。
“司马靳在此,赵贼休得猖狂!”
司马靳犹如猛虎下山般撞入战团之中,手中长剑似灵蛇出动,一剑便是一蓬血光,一出手便是一条性命。
在司马靳之后,三十名秦锐士纷纷赶到,加入战团。
这一处小战场的厮杀激烈程度瞬间达到了最高等级,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数以十计的人倒下。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廉价,无论是秦军的士兵还是赵军的勇士,所有人的眼眶之中都是一片赤红,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个心智健全的人,而变成了一只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半刻钟的时间之后,营墙处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司马靳单膝跪地,手中的长剑柱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的身上满是鲜血,红通通的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血人。
这里面不仅有敌人的血,同样也有司马靳的血。
就连视线之中看出去的景象也变得了一片血红。
一名亲卫跑了过来,扶住了司马靳:“将军,没事吧?”
司马靳放声大笑,样子极其豪迈:“当然无事,区区赵贼,还伤不得本将军!对了,为何已无赵贼出现?”
“回将军,援兵已至,正在营墙外边阻挡敌军。”
司马靳楞了一下,伸手擦了擦眼睛,努力向外看去,果然发现一支秦军的车骑兵正在营地之外奋勇冲杀。
司马靳手上用力,借着亲卫的搀扶站了起来,然后甩开亲卫的手准备继续前行,但才走了两步便是一个踉跄,再一次的坐到了地上。
一阵剧痛从司马靳的右小腿传来,司马靳定睛一看,才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鲜血从中汨汨流出,痛得钻心。
“将军受伤了!快去叫军医!”
“叫个甚的军医,给本将军站住!”司马靳喝止了亲卫的举动,道:“娘的,这赵贼的攻势,忒也凶狠!快,先把缺口堵上,不然一会便来不及了!”
“可是将军,援兵还在外面作战,若是现在堵住的话,援兵便回不来了。”
司马靳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身体火辣辣的疼,不由得破口大骂:“本将军让汝去汝便去!若是再不把缺口堵住,不止是那些正在用生命为吾等拖延时间的援兵,就连吾等也一个都回不到咸阳去了!”
半刻钟之后,营墙的缺口终于被堵上了。
在营墙缺口被堵上之后的半盏茶时间,五百名秦国车骑兵之中的最后一名尚在战斗的秦国士兵也倒在了地上,成百上千名赵军士兵的脚步迅速的踩过他那死不瞑目的身体,继续朝着刚刚被堵上的缺口发动攻击。
“裨将司马靳重伤,三十名秦锐士折损过半,五百名车骑兵全部覆灭!”
在秦军大营的中军高台之上,主将王龁与副将王陵听着刚刚传来的战报,脸色都是十分的难看。
王陵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王龁道:“将军,敌军攻势极为猛烈,恐怕我军难以支撑!”
王龁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不必慌张,如今赵人攻势虽猛,但是尚未突破我军第一道防线!”
王陵闻言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这话说得真是好听,而且还挺长士气的,但问题是——秦军哪来的第二道防线?
要知道一开始出兵的时候,王龁可是当着二十万秦军将士的面跟秦王稷打了包票:“必将阻敌于王城处,不使敌人一兵一卒的得渡洛水西岸!”
但现在看来,想要实现这个目标,似乎有点难啊。
王龁看了王陵一眼,似乎察觉到了王陵的担心,沉默了一会之后开口道:“传令下去,若是再有防线告急,便直接出动锐士!”
虽然说王龁的手中也就这么几百秦锐士,但是由于如今战线拉得很开很大,每一处战场上都是规模相对较小的战斗,正好适合秦锐士这种兵王型战士发挥那勇不可当的个人武力。
但话虽如此,秦锐士毕竟可是秦军压箱底的王牌部队,现在王龁不得不把秦锐士都派了出去,就足够证明秦军所遭受的压力到底是如何的强大了。
事实上,在这一次战争之中,廉颇率领之下的赵国大军攻击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坚决和疯狂,完全出乎了王龁的意料之外。
这些赵国人,完全就是在用生命来冲击秦军的防线,而且是一波又一波,死了一队还有两队,死了五百还有一千!
从开战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秦军的伤亡接近两万人,从王龁和王陵的预估来看,赵军的伤亡显然比秦军更多,至少也有四万人以上。
这绝对不是一个能够让人轻易忽略的数字。
但是赵国人还在进攻,而且攻势比之前更猛,更疯狂!
王龁重重的啐了一口,骂了一句脏话,道:“这些赵人已经知道邯郸被围,这是不要命了!”
是啊,不仅仅是赵人,现在整个天下人都知道魏齐两国正在两面夹击邯郸呢。
狗急跳墙,狗急跳墙啊!
王陵嘿了一声,突然低声道:“将军,汝应当知道上郡方面传来的军情了罢?”
“上郡?”王龁楞了一下,随后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不过是些许赵军骑兵入寇罢了,有何可担忧之处?”
王陵道:“将军,根据探子的情报来看,这一次入寇的赵军骑兵足有五千人以上,不可小觑啊。”
王龁哼了一声,道:“但那已经是五日前的情报了,这五日以来上郡方面再未传来敌情,足见这支赵军骑兵并无南下之意,如此吾又有何惧?”
王陵左右看了看,发现将领们都站得比较远,便凑到了王龁的耳边低声道:“属下在想——若是这支赵军骑兵绕过洛水以东,去了咸阳呢?”
王龁身体猛的一震,忍不住失声道:“这不可能!”
王陵低声道:“此事属下也是刚刚想到。若是以路程而论,五日时间已经足够这支骑兵自上郡经洛水以西穿过陇东,进入关中矣!”
王龁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心乱如麻。
关中可是王龁的后路啊,更是秦国人的命根子,要是被抄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王陵道:“将军,以吾之见,不如派遣一支偏师回师救援,以免被赵军所趁。”
王龁沉吟良久,还是一咬牙道:“不可!如今战事紧急,吾手中已无兵力回援矣!那栎阳之中尚有五千守军,咸阳之中更有两万精锐,即便些许赵军骑兵南下又有何妨?但汝说得对,此事确有可能,立刻派人回咸阳、栎阳示警,让大王做好迎敌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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