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给张腾跪下之后,钱亮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最初的想法是想给安然证明自己,可后来慢慢发现,人在最极端的情况下都会被激发出来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让人感到陌生,甚至让人感到恐惧,就算不为了安然也为了自己,要证明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就下定决心以后要男人一点,爷们一点。
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什么道理,最终还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你用这个眼神看谁呢,看谁呢!”孔瘸子抬手一下一下拍在钱亮脸蛋上,没怎么用力,但却比用力还疼,有啪啪的响声,更加刺耳的是这群人嘴角若有若无的嘲笑。
“孬种,就你这样还搞拆迁…”孔瘸子使劲向后一腿钱亮,后者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嘴角有一道血迹缓缓流下来“赶紧给高老板打电话,耽误一分钟我揍你一次,再耽误一分钟再揍你一次,你就看,你是脾气硬还是我拳头硬!”
声音在狭小的简易房内,久久回荡,油灯映出的孔瘸子面孔更加狰狞几分。
钱亮还用固有的倔强,低下头咬着牙没掏出电话,里面仅剩的几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目光有些闪躲。
“嘭…”孔瘸子一抬腿,踹到钱亮小腹,他再次向后退两步撞到墙上。
“要是传出去我孔瘸子踹你,那是欺负人,可他妈我就欺负你了,谁又能把我咋地!”孔瘸子盯着他厉声质问。
钱亮仍旧没回话,后背贴在墙上一动不动。
“好好好,我都几十年不动手,非得逼我是吧,来,告诉外面的砖垛先推到一个!”
有了孔瘸子的命令,原本用洋镐刨砖的人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就是干这个的,自然知道如何用力才是最简便的方法,几十人背靠着砖垛用脚蹬着地面同时发力,就看砖垛倾斜,随后听见哗啦啦一声,掀起滚滚浓烟,简易房都跟着颤动两下,原本堆得整齐的砖,倾泻满地。
“你没完了是…”
“啪…”钱亮刚想暴怒,再次被孔瘸子一嘴巴扇回去,这次他动作更加彻底,打完之后身体也跟着冲上去,眨眼间两人纠缠到一起,看到这幕,孔瘸子身后的老板也都老当益壮的冲上去,如同下午围殴赵维汉秘书,对着已经被打倒在地的钱亮踹过去。
“别动…”他们本想帮着钱亮,可立即被拎着铁锹的工人们威胁到停在原地。
拳脚如雨点般在钱亮的身体上倾泻而下,他只能护住头部,在地上一动不动,孔瘸子踹两脚深藏功与名的退后,把他交给其他老板,他们下手比孔瘸子还狠,毫不留情,个个如吃了小蓝片。
“行了,给他电话拿出来,找高老板!”孔瘸子再次命令道,地上的钱亮在他眼里如蝼蚁,根本不值得一提,接过从钱亮身上翻出来的手机,找到高老板的电话号给拨打过去,原本指望着能打通,却没想到仍旧是关机。
“你们还有什么联系方式?”孔瘸子一脚踩在钱亮脸上问道。
“没有…”钱亮被打的迷迷糊糊,说话有气无力。
“还是不老实啊!”孔瘸子狠狠的向下用力,钱亮的嘴已经被踩到张开“好,既然你是搞拆迁出身,那我就告诉你什么叫拆迁,来,人全给我拽出去,这破房子给我拆了!”
“哗啦啦…”听见孔瘸子再次命令,那些工人顿时走进来,架着他们硬生生给拖出去。
他们基本没怎么反抗,也不敢反抗,外面有多少人他们不清楚,并且理智告诉他们,即使与社会人拿刀对砍也不要惹已经发了火的“老实人”钱亮仍旧是最惨,被人拽着两条腿扔到外面土地上。
孔瘸子点上一支烟,盯着房子,异常霸气道“中水县就是屁大个地方,一个外地人敢跟我斗?我孔瘸子多少年不摸刀不假,那是因为我不愿意拿,现在我把刀拎起来,还他妈谁行,从现在开始,我让他姓高的卖出一块砖他能卖出一块,我不让他卖,全都得在这放着!还他妈弄个保卫室,给我拆了!”
他一声令下,前方十几位拎着洋镐的工人无所顾忌的砸到墙上,这本就是简易房,设计之初就没有计划使用多少年,很脆弱,打下去几下墙里面已经出现裂纹,又砸两下,一大块墙被凿塌。
“你大爷…”钱亮上手支着地面,看房子马上要塌,有些愤怒的要站起来。
“嘭…”孔瘸子再次一脚踹倒,眼睛都懒得睁大一条缝隙,嘴里缓缓道“小崽子,我劝你赶紧联系高老板,如果他再不出面,我不妨考虑一下把你腿也打断一条!”
“就是欠揍,天生当狗腿子的角色!”剩下老板见今天出马就立竿见影,心情都好了很多。
“中水的砖厂我没说要压价,一个外地人敢跟我嘚瑟,哼哼…”孔瘸子越来越满足,回头看着众人道“兄弟们,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我就不信,还有谁能阻挡的了咱们一起!”
孔瘸子话音刚刚落下,就看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又亮起车灯,一辆黑色轿车正在驶来,距离还很远,不过能看见。
“好像是高老板的车!”其中一人道。
“现在是黑天,他又能如何?”孔瘸子已经彻底找到当年当大哥的感觉,眼睛盯着那辆逐渐驶过来的车,非但没有半点紧张,反而隐隐有些期待,他倒要看看高老板有什么办法,如果能和解更好,如果不能和解他也有手段。
“咯吱…”这辆车缓缓停下。
副驾驶和驾驶位走下来两人,一人是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黑皮鞋,腰带还反射着月光,脸上挂着笑意,目光一往无前,不是刘飞阳还能有谁?
身旁的洪灿辉与他打扮几乎相仿,实则他不同意阳哥在这个时间点上露面,风险太大,对于他们的闹事只要一个电话拨出三个数字就能解决,可阳哥说治标不治本,担子还是抗在自己肩膀上踏实,这是最后一关,让别人解决终归有些飘忽,他拗不过也只能跟着来。
“刘飞阳?”孔瘸子看到那身影居然是刘飞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做梦也想不到这里能出现这犊子的身影,见一点点走过来,咽了口唾沫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其他人同样震惊,将近一百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都在呢,这么多人挺热闹,呵呵”刘飞阳的声音听起来比这夜风吹在人身上还要怡人,几日不见貌似多了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意思。
“刘老弟,其实在这里看到你我不意外,真的,中水县有头有脸的就那些人,他高老板想要平事也就你能出头,也只有你有这实力!”孔瘸子语气有些凝重,他混过社会,相比较别人而言更知道里面的肮脏与暴力,刘飞阳能在这个层面有名声,绝对是狠角色,不过现在涉及的是生死存亡的事不能轻易放弃,又道“但是,当哥的求你给我面子行不,这事你别管,是我跟姓高的私人恩怨!”
“对,高老板往下压价,太气人了…”旁边有人附和。
刘飞阳停住脚步扫了一圈,没说话的摇摇头,奔着地上的钱亮给走过去,到他跟前弯下腰给扶起来“受累了!”
钱亮在这种时刻看到刘飞阳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他还记得当初在安然家,他一拳给自己打晕过去骂自己是废物,别看平时能叫阳哥,却也不愿意把狼狈的一面让他看到,声音还有几分微弱道“拿钱干活都是应该的,高老板找你了?”
刘飞阳缓缓摇头。
身后的孔瘸子刚听到“受累了”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再看到他摇头,心里莫名的舒服起来,只要刘飞阳不参与就好办。
可随后一句就让他崩溃。
“高老板,是给我打工的!”
“哗啦啦…”这一句话不足十字,没有任何修饰语,却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各个呆若木鸡,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或者神经错乱。
近在咫尺的孔瘸子几乎被震晕过去。
刘飞阳抬手拍了拍钱亮肩膀,见他眼睛瞪大到一个能掉出眼球的弧度,又是温润一笑,再配上月光下的肤色,恰如对赵如玉说的: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飞飞…飞阳老弟,你说啥?”孔瘸子已经被震惊到磕巴。
刘飞阳转过头,字正腔圆的解释道“贷款公司是洪总的,这些砖头是高老板的,而洪总和高老板都是我的!听明白了么?”
“不可能…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孔瘸子瞪眼道。
“是砖厂,抵押砖厂,咱们破产了砖厂都是他的了,有合同在!”另一人反应还算迅速的呆呆道。
“正解”刘飞阳不急不躁的点点头“你过呢,今天还得再多加一项,推到的那些砖得赔偿我,还有这个简易房也得赔偿我!”
“你麻辣隔壁,你以为我怕你…”孔瘸子得到证实,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让人想像傻子一样玩弄并不好受,委屈到想哭,在破产面前心里的那点恐惧还算了上什么?
“你可以不怕我,但我能整服你”刘飞阳不急不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完全没有置身于几十位拎着铁锹工人之中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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