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二十几米的走廊,他像是走了一个世纪,每迈出一步脚下就会更重一分。
究竟怎么样才能不被人指指点点?究竟到达什么位置,才能在这县城里挺起腰杆做人?究竟需要多少财富才能伸手掏兜的时候不至于遭人白眼?
他不懂,也从未考虑过这些!
这厮确实是脸朝黄土背朝的农民,但他在做农民的时候,每年地里看不到一根杂草,每年的粮食至少比别人家多打百分之十!即使别人家有几个劳动力,也干不过发了疯的自己,可到这钢筋水泥的社会中,怎么就玩不转了?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想偷摸贪下点钱!”王琳还在用她尖酸的言语相对。
“唰…”刘飞阳猛然抬头看向她。
“妈呀…”
王琳看到这目光吓得情不自禁叫出来,向后退一步,臃肿的身体滑稽的靠在安涛如竹签一般的身体上,她看到刘飞阳眼中放光,是红色的光,和传中的吸血鬼一样,吓得她大气不敢喘。
“你要干什么,还要动手打人怎么滴!”王琳见刘飞阳还在看自己,并且一步一步走过来,终于大鸟依人的往安涛怀里拱了拱,眼神有几分惊恐。
在她的思维中,这种穿军大衣的臭要饭青年,给一百块钱都敢杀人的主,自己是瓷器没有必要与瓦罐硬碰。
安然看刘飞阳的眼神也变了,她的世界中对于男子的阳刚之气见过的很少,上班接触的是孩子,回家照顾的是母亲,即使那个深埋矿井的父亲也从不会对自己发火,她才知道,原来男人板着脸是这个样子。
“哒…”
刘飞阳距离王琳还有三米,眼睛仍旧一眨不眨。
“安涛,你是个爷们你倒是句话啊,有人要揍你媳妇!”王琳彻底慌了,呼吸都变得不匀称,躲在安涛后面,看上去随时给安涛推出去挡枪子。
“这个…那个!”安涛抬手推了下眼睛,话不利索,嘴有些歪,憋了几秒,抬手道“飞阳,你消消气,君子动口不动手”
“哒…”
刘飞阳还在盯着王琳,又向前迈一步。眼里没有诡异的精光,反而是死气沉沉。
“我告诉你,要动手老娘也不是吃素的,你两句怎么了,想要当我侄女婿,还不让我这个当婶子的了”王琳探出个脑袋,据理力争的喊道。
“哒…”
刘飞阳迈出最后一步,和安涛已经近在咫尺。
“咕噜…”安涛咽了口唾沫,屏住呼吸,鬓角留下汗也没抬手擦,脑中快速盘算着,自己和刘飞阳单挑应该是打不过,看那肤色就知道,应该防守!需要用什么姿势防守?
正在这时。
就听旁边传来两个字“飞阳”
安然的声音总是能让他如沐春风,他不否认,在听到王琳的讽刺之后确实怒了,身体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就是个农民,没有什么格局,到现在为止拳头就是他最大的武器,他想把王琳打成猪,管她是女人还是泼妇。
可听到安然的声音,刚刚被激起来的火气又被压制住。
“收据还有剩下的钱你都拿好,我现在脑子很乱,怕弄错了”安然看着他挤出个无奈的笑脸。
看到这笑脸,他轻轻的点点头。
王琳眼睛快速转动,分析着局面,难道刚才他不是冲自己来的?那为什么直直的盯着自己?谨慎的观察几秒种后,发现刘飞阳没有要再次发火的迹象,从安涛的身后钻出来。
“侄女婿,这钱你可得拿好了,我家虽然有钱,这三千块也是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况且你们现在还需要,弄丢了犯不上”
王琳见识到这犊子要发火的样子,很识时务的改口,话语气虽有些轻浮,好歹称呼变得亲昵许多。
“我丢了,钱也不会丢”刘飞阳掷地有声的回道。
“话不能这么,还是人要紧,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再,安然这么漂亮的姑娘给别人我还不放心,我就看你顺眼,也就你能配得上她”王琳着话,还得寸进尺的抬起手放在刘飞阳肩膀上捏了捏“你看看这肌肉,多结实”
刘飞阳很反感这样亲密动作,尤其是现在王琳这个女人就给他不舒服的感觉,把胳膊往旁边一拿,把她手甩开。
“我出去抽根烟,有事随时喊我”
“好”
王琳抻脖子看刘飞阳离开,脸色瞬间拉下来,没顾忌安然在旁边,怒其不争的怼了安涛一拳,喊道“完犊子的货,让你媳妇在外面受这种窝囊气,他是个啥啊?就是个地痞流氓,我呸,还要欺负老娘”
“你也了,他就是个地痞,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你消消气”安涛顿了下又道“再了,我刚才要是跟他多几句,肯定就得动手了,咱们是有素质的人,不能扯那个”
“我呸,你就是个怂蛋活王八”王琳咒骂一句,气鼓鼓的坐到旁边长椅上。
安然虽然跟她这个叔叔不亲,可也不希望听到这种侮辱,同情的抬头看了眼,后者像是听惯了这种词汇,全然不在乎,她也就没再过多言语,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抢救室里。
刘飞阳在医院门口,蹲在已经没有树叶的干枯柳树枝下,黑的比较早,四点就开始日落,五点多钟的时候已经完全黑下来,现在还能看到街上骑着自行车下班的人,看着眼前这条油柏路面。
他没有音乐细胞,却喜欢听歌,尤其是喜欢听郑智化的《水手》
“都市的泊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迹”
以前这句话是存在歌词里,现在才有切身体会,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在这油柏路上踩出脚印?
脑中不禁想到今看到的那个女人,又开始思考自己和她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距离。
他把烟头扔到脚下踩灭,又点上一支,可能是脑中在想事,一支烟没吸几口,烫手了他才发现,给扔掉之后站起来走回医院。
之后又陷入漫长等待,也都没有过多精力话,默默的坐着。
也不知为何,这抢救非常漫长,除了中途护士出来,让他们交款一瓶进口药和三瓶国产药之外,没发生太大波澜。
又过去一个时。
两个时。
三个时。
等到第四个时,已经快要到九点。
“刷”抢救室的灯突然灭掉。
看到这幕,刘飞阳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安然也从长椅上起来。
“咯吱…”
门被缓缓推开,最先出门的是葛大夫,他摘下白口罩,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最终病人还是在八点三十五分宣告死亡”
八点三十五分,也就是半个时之前。
“嫂子啊,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能没就没了呢,把安然一个人扔在这世界上该让她怎么活啊,嫂子啊…”王琳表现的最为直接,没站起来而是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刘飞阳的脑中也是嗡的一声,他想不通,今早还坐在炕上的人,怎么现在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安然呆呆的看着母亲蒙着白布被推出来,她在借钱的时候眼圈红了,她在下跪的时候眼圈也红了,但是现在,她一滴眼泪没落。
护士推着安然母亲从旁边路过。
安然神情恍惚,身体晃悠险些栽倒。
旁边的刘飞阳眼疾手快,赶紧抬手把她扶住。
“轰…”
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他五雷轰顶,双手是拖着安然,可心思早已不在这上面,他双眼喷火的看着被推走的尸体,呼吸变得急促。
方才被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被勾起来,并且比方才纯粹的多!
究竟人死后多长时间,尸体才会变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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