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忠心中,那雷横就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他本准备与朱仝合力整顿败兵,固守营垒,等到消息传到耀州,李俊和呼延庆率水师返回,他们才好从水路逃回旅顺。却不想这眼睛一眨美髯公就已经突入阵中。
打虎将气的直跺脚:“雷横陷在失地,这般去救,凭白葬送性命,恁地莽撞。”尤其是现下,二人全都被围在当中,眼看着命将不保,直把李忠陷入了极尴尬之境。
“将军,……”
“将军……”
一群军官把他包围,人人双目看着李忠,期盼着他能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哥哥,朱雷二将尽都是有根脚之人,万不能坐视不理啊。”有那近亲之人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李忠紧咬着牙,心中自明白那是事实,可愣就拿不定主意。“你们,谁人愿随本将入阵?”
眼看着阵内的厮杀声越来越小,李忠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倒也干脆的做出决断来。
周边一干军官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应答。
李忠已经提起长枪,一步跨上战马。“将士们,愿意随我李忠闯阵的,都自己站出来!”余下的人安心守寨就是。却是再也不做废话,挥舞着长枪就引人闯入寨门去。
营寨内一阵喧哗,如此时候还愿意跟着李忠出去送死的人可不是很多,三五百人罢了。但这些人无疑都是勇士,在逃回营寨里的数千败兵的瞩目下,如是登台亮相的英雄,浑身散发着一种光。
“弟兄们,随我杀敌!”长枪挥舞间,李忠直站到了第一列。
正所谓:将为兵之胆!这个时候李忠可不就要冲在最前?
重围中的朱仝、雷横立刻就感受到了李忠军的存在,战阵外围忽的厮杀声大作,可不是又有人填进来了?
朱仝眼睛闪过振奋,他与雷横同李忠可没甚个交情,今日打虎将能不畏艰险,冒死来救,端的义气。
插翅虎却更是懊恼,“小弟实该早死。今即害哥哥,又要连累了李忠兄弟。”
美髯公挥刀砍杀两人,叫道:“兄弟勿要说这等话,且来整队,让我们杀将出去,亦好不费李忠兄弟的一片义气。”说着提刀横劈竖砍,片刻工夫间就斩杀了五名女真军士。让他当前的金军为之一慑!
趁这个时机,朱仝环顾了左右,人数已经折损不少,但还有大几百人之多,且能厮杀。
“兄弟且引兵向前,我来断后。”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朱仝叫说道。
战阵上女真步骑有两三万人,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他们淹死,四面围涌过来,他与雷横就是有霸王之勇也抵挡不住。想要活只能走。
之前是走不动,现在女真人有了点松动,他们不去努力冲杀,莫不是要在这里白白等死?
先前他带着人马去阻击女真骑兵突入的时候,后军也有三两千人马,可在万多铁骑面前却就如是将要塌陷的大堤,每一时每一刻都会被洪水一般的金军铁骑冲刷掉一层又一层……
女真精锐的凶猛,朱仝是已经看见过的。
“叱……”,就这一声雷霆暴喝,朱仝大刀挥卷间已经再次斩下一名金军金环的级。
插翅虎牙齿都咬出血来,可朱仝的好意他不能不受。“弟兄们,都跟我杀出去……”
周边只剩下了数百残兵,但是有一线生机,谁也不愿去死!
雷横拍马舞刀冲在最前,两名女真悍将看到他骁勇,自不会避让,舞着狼牙棒冲过去。这二将一个是汉儿都提点张来孙,一个是猛安阿黎不。
雷横抖数精神,大刀如行云乱荡,抵挡二将,面无惧色。那两人也俱是女真军中的勇士,又岂甘落于人之后,双双夹击,一场好战。
那是狼牙棒如山,势大力沉非常人抵挡;厚背刀挟风,横扫竖劈各追命喋血。三英未见怯敌胆,六臂各施斩首能。蛟龙争珠劈浪底,群虎霸道震山林。
雷横急着冲出重围,那两女真将领又其不愿意在阿骨打面前展露精神?
当下他就觉得的前突刚刚有那么一丝松动的金军又重新化作了一块大石,死死的挡在前头。
三将丁字儿厮杀,战三二十回合,不分胜败,女真马步军兵又一次纷纷围上,与雷横麾下兵士厮杀。乱军中便看雷横虽越战越勇,两员女真战将亦是寸步不舍,想要依靠雷横立时斩杀敌将,撒开一条血路,多是不可能的了。这时就看到有一猛士突地跳将出来,却是雷横手下一唤作胡清的营正,举铁鞭便向张来孙打去。后者急横起兵器格挡,不防胡清武艺也不凡,临机变招,一鞭扫到张来孙马臀之上,战马吃痛,惊嘶一声,把其颠了下来。胡清看了大喜,上前一步,举鞭便打,一旁金军士卒急忙上前相救,吃胡清铁鞭乱荡,死尸接连扑地,被连打死七八人。张来孙乘机换马退下。
此时阿黎不一人敌不过雷横,左右格挡,战数回合,雷横瞅破绽一刀看去,阿黎不慌忙举兵器去挡,战马一缓,被雷横冲开阻拦,就要舞刀向前杀来一条血路。
阿黎不自然不愿看到雷横走脱,看他一心上前,似乎轻慢了背后,以为得机,拍马上前,轮起狼牙棒砸下。不防雷横早防他这一招,回身一摆刀杆荡回,啵的一声,磕开阿黎不砸下的兵刃,而后回刀一斩,阿黎不猝不及防,惊得目瞪口呆,早被砍中。刀光过处,从肩至肋,断作两截。
这人死的凄惨,周边金军士卒看了,发一声喊,向后退避让开。
雷横见冲开了阻拦,直往前路冲去,胡清也迈开大步紧紧跟随,阿骨打看了好不气恼,当下身边便又有几将拍马而出,率部下勇士上前截杀。
不多时就把雷横随身士卒,杀去大半。而此刻李忠引军还未能突破金军阻拦,或者说他自己也陷进去了,朱仝也被完颜闍母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雷横杀透一阵,方觉得眼前为之一阔,便就听到滚滚马蹄声卷来。看着黑压压冲来的骑兵,插翅虎冷笑一声,一言不发,纵马上前,只做厮杀就是。
金军铁骑呐喊杀上,这边所剩士卒不多,似须臾之间,就尽皆战死。胡清怒吼挥鞭,连打下数骑来,铁鞭落处打得人马血肉横飞,怎奈身入重围,战得久了,这里中枪,那里着箭,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虽是毫无痛楚之色,兀自挥鞭死战,却早已是强弩之末。金兵看他英勇,便叫人乱箭齐发,胡清身中数十箭,挥着铁鞭拨打不及,怒吼不住,声音却渐渐放低,已然气绝。
这时几名金将也截住雷横厮杀,大战三十余合,背后张来孙引军赶到,亦上前围攻。雷横面无惧色,大战众人,大刀寒光直贯,刀光住时,往往一将落马,威风凛凛。可毕竟厮杀已久,未得半日静息,七八十回合外,刀法渐渐乱了。再战十余合,雷横气力不支,一个手慢,被张来孙一击砸伤肩头,大叫一声,转头怒视,早被一金将使铁枪从前胸穿透后背,插翅虎双目圆睁,至此气绝身亡。
这个在水浒原著中给人的感官远不如美髯公良好的雷横,这遭就此落幕。
只是可惜为救他再入重围的朱仝,此番也已是性命难保。
雷横死时他心中忽的一悲,潜意识里便知晓插翅虎亡矣,当下怒气勃发,一股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叫他张口怒吼,宛如半空响起一霹雳。提马直冲完颜闍母,交马只一合,美髯公大叫一声,青龙刀起,但见血光飞溅,将完颜闍母连人带骑,尽劈作四段,教那阿骨打至此再死一弟。
杀了闍母,朱仝自觉的心中一畅,别提念头多么的通达。就要长笑一声时,那些女真兵将已经呲目欲裂也。数十长枪手,不顾死活,纷纷往他胯下战马身上乱搠,那良马悲鸣一声,便死的尽透。朱仝大怒,龙刀化作光影横扫,将七八个金兵尽数砍翻。
却被完颜奔睹乘机圈马从背后逼近,轮刀便砍。此子系完颜闍母之子也。看到父亲亡命在朱仝手中,对之恨之入骨。
朱仝转身不及,急急偏头躲避,已被一刀划过脖颈,顿时血如泉涌。完颜奔睹大喜,就待兜马上前割取首级,以来祭奠父亲,却见朱仝猛地眉目全开,怒容可怖。双足连连踏步,瞬间就到了他面前,挥起青龙刀当头劈下,正好似蛟龙入海,猛虎扑牛,完颜奔睹待要招架,如何能及,早被朱仝拦腰一刀,挥做两段,半截身子摔在马下,兀自凄惨蠕动。
而美髯公一击之后人也一命呜呼去。至此,郓城县里冒出来的这对都头是尽数送命。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一遭疏忽大意,三军尽丧,主将亡命,也就在一夕之间。
朱仝雷横根本没有想过阿骨打会飞师南下,他们眼中只有辰州一处,以至于一遭惨败,二人双双丧命于阵中。狼狈逃出重围的李忠只因着百八十残兵逃入齐军营垒,自身只后背便给射中五箭。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陛下至理名言,至理名言也。”床榻上,被军医敷药的李忠心里忽的想起了武略院整编的军事教材中编入的那句陆皇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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