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万灵之长,与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的智慧。
人是会思考,会比较的。
完颜蒲家奴现在就产生了一种自我怀疑。辽阳府已经被他们女真人夺取多年,可辽阳府不仅没有越发的繁荣昌盛,反而是市井日渐疲软。
而反观这燕京城,落入汉人手中方才一年的光景,就已经较之昔日全盛时期更加的繁盛。要清楚,落在陆齐手中的析津府可是契丹衰落多年后的析津府啊。
如是,一种羞耻感在他心中滋生着,同时完颜蒲家奴心中还有了那么一抹对汉人的敬佩。
刚刚从白山黑水里出来没几年的女真人可不耻于谈钱。阿骨打跟宋徽宗要百万贯赎辽费,粘没喝、斡离不在东京城破时候,向城内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完颜蒲家奴心中是真的生出一股自愧不如。
往日里他们这些强盗蛮人还能用胆怯的羔羊来形容汉人,心中有着一股你富裕是不假,我贫穷也是真的,但我却可以骑上马拿起刀弓来肆意的抢掠你的财富,欺辱你,践踏你。心中直把汉人视为任他们宰割的牛羊……
就像正史上的宋金海上之盟。金军风卷残云一样攻下了辽国的中京与西京(今山西大同),岁末阿骨打又亲率大军攻克了南京析津府。可是宋军在战场上,面对契丹残兵且还一再失利,那对赵宋的态度立刻就变的十分倨傲和强硬。
赵良嗣奉命与女真谈判履约交割的相关事宜,阿骨打原先许诺的燕云十六州变成了燕山六州二十四县,赵宋希望一举收复长城之南失地的企图破灭,明知金人得寸进尺,意在毁约,但自己在军事上硬不起来,那谈判桌上便就没有底气。完颜阿骨更毫不客气的说:“我闻中国大将独仗刘延庆将十万众,一旦不战,兵散而溃,中国何足道,我自入燕山,今为我有,中国安得之。”
那种武力上的自信,叫他们对于汉人的文明富饶嗤之以鼻。很是有种你越富越好,这样我才能抢的更多些的味道。就像养的羊越肥,吃起来才越爽。
但如今不一样了。
燕云一战,女真大败而输,阿骨打等狼狈逃回辽东,女真主力军团损失惨重。这沉重的打击了女真人的信心。温顺的绵羊化作大灰狼了。在这武力上他们自己先就无得强硬来,反倒是中原牛逼了起。
在这等局面之下,完颜蒲家奴这等有‘见识’的女真人陷入了自我怀疑中也不是甚稀罕事。因为只有聪明人才会想的更多。
事实上,陆齐对于北地的策略,在军事打击之余,文化思想和意识形态的宣讲也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这点上作为穿越者的陆皇帝很清楚,武力和军事镇压只能起到让别人害怕和畏惧的因素。想要彻底征服一片区域,还必须指望着软实力。只是在你的软实力叫人看重之前,你也必须亮出拳头打的别人叫爹。
就像西方文明在叫喊着‘自由皿煮’之前,先用拳头痛揍了中国。
看那些从草原进入燕京城的契丹权贵使者或是契丹商人,没人叫他们换上汉服,也费他们自己乖觉,这就是陆齐现如今的武力慑服。
看看正史上十三、十四世纪里风光无限的蒙古人,他们横扫了半个世界,武力上如何不是强大无匹?可是除了留在东亚的蒙古人,那进入到中亚的蒙古人没多少年便被彻底绿化,这很像满清进入中原后的表现,但休管这是主动或被动,横竖是入侵民族被他们侵入地区的文化给同化了。
因为北地民族在这思想文化方面那就是一片荒漠。
再看后世中国内部无数的精日和煤粉,文化上的软实力,有些时候真的比真刀真枪,还要犀利!
但那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至少要等眼下的这一代人彻底死去了。
终于进入燕京城了。完颜蒲家奴立刻就发现了这座城市与自己记忆里的不同,不在于市井更加繁荣,人流车马更加繁多,而在于这座城市的干净整洁。
你闻不到一丝的恶臭味道或是尿馊味道,也看不到一处污水垃圾,或是成片的粪便。
这时候蒲家奴才意识到一点自己忽略的地方,那么多的车马,地上恁地就看不到一颗马屎蛋子。而且这座城市,一左一右,人车马分行,真的好有秩序,好规整。
没有人会放着干净整洁不要,而往垃圾堆去凑热闹的。好与不好,人是有一个最基本的分辨力的。
蒲家奴这一刻对契丹人真好不鄙夷,直觉的契丹人凭白糟蹋了东西。燕云十六州和那么多汉人世家落在他们手里,这群鸟人竟就白白空置着。
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作为执政的少民,哪个敢放权给主体民族呢?
别看契丹的地盘那么大,可契丹人在整个大辽帝国中却属于绝对的少民。十六州和辽东的汉人才是辽帝国的人口主力军。
宋公明都没来见蒲家奴,便是马植也未曾出现,只是留守府里出来一官儿,跟他们一行唠叨了几句,便使人送女真使团入城南驿馆休息,再吩咐驿馆好生招待了事。后二者一个正忙活着招待燕京军中诸将,一个则正与契丹来人勾勾搭搭。
完颜蒲家奴也乐得省事,正好他明日起身就继续向南赶路。
结果计划没有变化快,都不须是第二日,是夜便刮起东北风,浓云密布,纷纷洋洋,降下一天大雪。天亮完颜蒲家奴起来看时,但见:纷纷柳絮,片片鹅毛。整个天地都被白色覆盖。
他就是再急着向南赶路,也是走不了了。便是他想走也走不了了。他们一走,沿途护送的一营队伍岂不是也要跟着走么,大冷的天他们可不要为了一撮女真野人而自讨苦头吃。
“直娘贼,横竖着急去益都的又非俺们!兄弟们休管那些腌臜畜生,只管吃酒!”这个为首的军官是谁?非是别个。正是曹亮!当初他随军去了陕北,与西夏人狠杀了几阵,已然在关中做上了兵马副使,都已经就这般混沌几年,好再升一步呢。结果河北传来了他兄长曹成的讣告。燕京一战里,曹成死的好不凄惨啊——因为倒下的过早些,战后收敛,半边身子都被踏成了肉泥。
曹亮得报后是泣血大哭一场,转头就要调去燕京。倒也如愿以偿,但兵马副使是不得做了。
现如今在岳飞手下任职,后者使他带兵看护女真使团,也不知道是真不知曹亮兄仇,还是有意的。
蒲家奴早年往来契丹与女真之间,什么事儿没经历过?曹亮的作为还激怒不了他,索性就叫人置酒在驿馆花圃,与使团中的几名要人赏玩则个!
那人到了花圃内一小亭中,还未坐下,忽的听到一随员大叫:“阿也,那是甚个?”目光直视西天。
蒲家奴也抬头去看,就见西天处滚滚黑烟喷吐,如是清白世界里兀的插进了一道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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