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嘉穗为首的岭南文武官员,已经忙的脚不沾地儿了。但方腊此时却还能捡出时间来,优哉游哉的在广州内外溜圈打转。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都护府的实权是万没有他的份儿的。他就是那庙里的牌位,摆设!
但这也是好事不是?
叫方腊他有更多的时间来收集三佛齐国的各类情报,从人文历史,到地理地势,从军民实力,到帝王将相。这几个月里,他和整个摩尼教军对三佛齐国的了解较之先前都已经大有增益。
此外还有一事儿就是内部问题。摩尼教几十万大军,几百万部众,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迁居海外的。
便是一些内中头领,都有不愿意的。比如那包道乙和蒲文英。后者到不值得一提,前者却是摩尼教的诸多股东之一。实际地位与邓元觉相当!
且这还只是诸多人中的之一,这只是一个例子。
而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兵卒就更多了,他们暂且所知有限,只知道要向南,且就以为是在岭南或是要去琉球呢,惹得军中怨言四起。
这些人在先前的动乱中多少有些收获,兼之两浙路与江南经此一劫,人口大减,而后依照着新朝的规定,家家户户分得官田,那日子不要太好。
是的,在很多人眼中,现如今新朝的官田租赁制度那就是‘分’田。
虽说这些官田到底与私人田亩有不同,首先这官田是不得买卖的,百姓转让的只是‘租赁权’,而且官田的租赁也是有依据和限制的,原本百姓的期限是二十年,依据则只是本地户籍。
这种事儿,陆谦知道自己就是制定再多的规矩,日后此事也定会藏污纳垢,暴起不少的猫腻。因为田亩的问题,肥瘦水旱,有着太多的不同了。他也只能叫人按照田亩产量划分田亩等级,尽可能的堵塞其内漏洞。
只不过这事儿在短时间里却无须担忧。一切制度方才制定,大齐建国,锐气尚在,下面的人便是要做手脚,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微末小事,整体上且还动摇不了官田租赁的根基的。
而这在不少百姓眼中,何尝不是在分田啊。引得摩尼教不少丁壮变了心思,很乐意在老家吃口饱饭,过上安稳日子,而不是漂洋过海的去背井离乡。
方腊也是内外交迫,焦头烂额,故而他也乐得不去插手广南两路事宜。一门心思的处理自身事物,还抬头去打量南越,盘算着南越一战,能为他筹集多少好处。
当然,方腊也没错过广州本地的海商和番商。他麾下那般多军民要下南洋,所用到的船只可是多不胜数的。而当地的海商与番商,在被新朝的律法过了一遍后,也乐得攀上方腊这条大腿。
这可是当朝国公爷,更是当朝的国丈。对于广州的这些海商和番商们来说,可不就是一条粗大的直达天听的金大腿?
“国公,这广州不愧是天南第一名郡,市井市貌之繁华,端的不下苏杭。”王寅笑着道。
“朝廷开海以来,百姓世族日益逐利,不以铜臭为耻,沿海各州府皆有增益。广州则是名列前茅者。也怪不得已有人说这广州城满是膻腥铜臭。看这方才几日,都护府生出了这等大事,市井之间却就已经恢复如初,行人商贾面上见不到半分的惊慌!”庞万春指着街道左右说着。
庞万春并非读书人,但他也兀的觉得广州座城市……的居民百姓,那是过于心大了些,眼中太无那官府之威仪了。
方腊看了只是做笑,“管的也忒多。理会他们个作甚。”横竖不是自己的子民。官府再无威仪,也不碍他的事。
“走,吃饭去。”好容易抽出空闲来,方腊更乐意将之花在许家老店的。
这时已到中午,街上行人不断,酒肆饭馆中更是一阵阵饭菜香气满街道的飘荡,让方腊更希望着去到许大那儿,叫上一座的歙州菜,好生的过过瘾。就是可惜那许大郎不愿意跟他左右。
方腊也是身形魁梧过人的,所骑的战马是番商进献的宝驹,甚是高大健美。身后且跟着一批佩刀的汉子护卫,一望便知道是个贵人。
可是没人敢拦他的路,很快就到了地儿。然后他就听到了许大染病的消息,人挂牌歇业了。颇觉扫兴的方腊也不可能掉头回府,马鞭随意一指方向:“走。且去那泰白楼。”
后者的气派可远非许家老店所能比的,此刻正值饭食,内里是人头攒动,一行人刚刚抵到,就能闻见阵阵诱人的香味。
外头早有小二看到了方腊一行,人人骑着高头大马,穿戴不凡,身后更有护卫跟随。这是贵客,早迎了上去。
一行人径直被迎入二楼,就看里面纵横十七八副座头,都是红袖桌凳,临街一排朱漆栏干,围着四副座头,恰好向外面看望风景。屋檐外两株椰树高出屋脊去,正映着座上一片杆树阴。方腊一行便将那地儿给全占了下。
一行人坐定,庞万春看着泰白楼的生意,先就说道。“往日里看那徐大郎的生意且还行,但多是俺们这些老人在支撑,错是没了俺们,别的不说,就这泰白楼便胜过他许多。”摩尼教只是广州的过客。这里终究是本地人居多的。
“做不下的好,正好叫他滚回老家去。”王寅大笑着说。
“对,就该叫他滚回老家去。”方腊脸上也尽是打趣的笑。许大不愿跟他的事儿,可有不少人知道。
一行人说着笑,就看店家伙计已经端着酒菜送上。方腊先斟了一碗酒,端起一饮而尽。看着街面上的车水马龙,人流穿梭如织,就叫他想到早前的杭州。那可也是繁华之地,然落进自家手中横竖就不得好。
方腊至今也不觉得自己当初坚持的教义有错,那“无处不保暖,无处不均匀”的社会端的叫人想往。
那最初时候,好处也显而易见。很能鼓动百姓参军入伙。
起事之事,教众的士气不要太旺盛。但怎么就不得好么?而反倒是教义被大幅度破坏后,杭州城内倒增添了几分生机。
后来就此事自己也询问过那仁义女婿。陆谦嘴里的那些话,单个的字他是认得,合在一起便怎的也理解不了。当然,那仁义女婿似乎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庞万春为方腊斟酒的响声叫他回过神来,不去想了,这事儿他已经想过很多回,想不通便不去想了。
“来,喝酒。”
举起酒碗畅饮的方腊一行都没注意到,就在泰白楼的对面,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方腊一伙。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相貌平平,放进人流中眨眼便可消失的人。
而泰白楼下,一名头带单纱抹眉头巾,穿一领皂沿边白绢道服,系一条杂采吕公绦,着一双方头青布履,手里拿一副赛黄金熟铜铃杵,留着一缕长须,凤眼狭长,步履健捷,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相面先生,正举步踏入酒楼,一路直上二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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