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尘烟蔽日,伴随着一片马蹄的疾驰声,一片黑压压的骑兵沿着大道向南,这些骑兵或是身着铁甲,或是身着披甲,军袍是不同于以往的绯色和黑色,而是一片灰。
这些人奔驰着放声高叫,声似如狼嚎。马鞍旁亦个个都配着长短不同的兵器,弯刀、马刀、铁锤、铁鞭、骨朵,各式不一。但相同的是他们全都背着弓箭,挎着箭壶,一面正黄色大旗迎风招展。
他们就是已编组成军的契丹正黄旗所部。
兵力不多,只两千余人,可气势不俗。就如一群饿狼横行在荒凉的无定河畔。为首之人生的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六尺,可不正是宣赞。
沿着无定河向西,人配双马,这就是他们的第一个任务。西夏人觉得打不过我躲回家去就成了么?陆谦可没这么高说话。他建立八旗,最大的目的就是便于草原作战,眼下就是牛刀小试。
他也不指望两千骑兵就能把夏州拿下来,所以就把田虎军一同派去,只是后者多步卒,现在还在后头。
对于西夏,这夏州拿不下,可是边上的冶铁务总是能狠狠地收拾收拾吧,何况也非是所有的西夏人都躲在城里。后者可是游牧民族。
而就在宣赞引着正黄旗恶狠狠的向西扑去的时候,陆谦已经再次抵到了延安附近。
沿途一路上,只见深沟高壑,所见是一片黄色,已经很有后世的模样了。沿途河流都水不大,至于水利沟渠更是没见过几条。
这关中本是帝王之基,沃野千里,形胜之所在。
可现如今却恁多惨淡。
就算是清水这种大河,不少河段都能平趟过河,气候的变化真的给这里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加上战争因素导致当地百姓很少修筑水利工程,以及早前的水利工程被破坏,结果就很容易得出了。这关中的农业比起李唐时候都有所不如。
不少地方都破败不堪,野草从生。就算是延安附近,也很少看见大片繁盛的乡镇村落。
千年繁富的关中平原大地,已经非常落魄了。
陆谦只觉得心头沉重。
虽然他还没有真正夺取这关中大地,将那三秦一统,但眼看着这一片荒芜,也是心里如压了一块大石头样儿。
如今的关中已经不是单单的安抚百姓,营修水利,就可恢复的帝王之基了。
千年耕耘的土地肥力流逝,与植被破坏严重,导致的黄土泛滥,水土流失严重。这已然是一个恶性循环了。想想后世的陕北,想想后世的晋省,陆谦心中就有一个很粗糙的想法。
植树造林,保持水土,限制人口,退耕还林。
看看那赵宋在河北宋辽沿线种下的那片绵延不绝的人工林,可见,即使以现下的条件,只要下定决心,还是可以大面积植树造林的。
当然,两地的气候环境差异,也不能视而不见。但即便艰难,只要用心,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不过这还是他猛地生出的一念想,一个大致的想法,真要落实到实处,还不知道有多麻烦。
陆谦既然已经抵到了延安城下,即可以预见,临沣寨、清化寨、金明寨等处是何种模样了。
大敌逼来,李回并没下令要张深撤回。延安城是很坚固,却也不是真的铜墙铁壁,固若金汤。那周边的几个要点是必然要守的。若是战都不战就把人撤回,如是败阵,实伤士气。
讲真,李回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叫张深提点兵马,进逼绥德军。直教王进部近乎覆没后就再无动静,以至于叫陆谦能一心一意的对付北面的西夏兵。
现在,他后悔啊。
如今面对着号称二十万的梁山大军,李回根本没有胜利的信心。延安城是很坚固,自从北宋建立,百六十年里它还真没有陷落过。
清水打城外行过,因为那角度都要扭称90°了,故而被当地人称为南河北河。但这不是延安城的天堑,这座城池真正厉害的是其内部。一边是高低起伏的山地,另一边是平原。故而城分东西,东城平,西城险。
康定元年(1040),李元昊兵分三路大举进攻延州。知州范雍应敌失策,分兵三十六寨防御,却造成延州兵力空虚,李元昊大军直抵城下。兵力上占绝对优势,错不是天降大雪,彼时的延州,眼下的延安城,多会是失守。至少那东城就抵挡不住!
宝塔山古称嘉岭山,位于延安城东地,延河之滨,距离城池不过百丈,在山上可鸟瞰延安整个城区。
这城内还有三四万军,张深虽然吃了败仗,可作为西军老将,人也不是白给的,可不是一股脑的把手中的兵都给丢了。
有这般多的西军在城中,想要强攻硬打,那近乎是不可能的。作为陕北重镇,边塞要地,延安城内储备的军需器材之众多,那是不敢想象的。
要床弩有床弩,要石砲有石砲。神臂弓、蹶张弩,数之不清。
而对此陆谦早有准备,他本身就没打算将延安城迅速拿下。这可是一座现下中国少有的石城。他的办法就是锁城!
而想要锁城,西面好说,人家修筑这延安城的时候,斩土为壑,陡峭险阻。陆谦就也叫人跟着在凤凰山上垒墙筑寨,屯兵固守就是。北面有清水河道相阻,这是一条天然的防御线。南面道路狭窄,但凡把兵送给去了,只扎下一座营垒,卡住官道,再叫人于四周山头设立警戎部队即可周全。
难的是东面。
大军想要绕过延安城继续向南去,不走城内,只言城外,唯一的通道就在东面。
但却有河道与城壕相阻,也就是说梁山军欲绕城向南,第一就须在河面上建起一条稳固的通道来。可这难就难在城墙与宝塔山的间距太近,宋军只需在城头上用劲弩瞄准,那还不就是完全覆盖?就更别说床弩与石砲了。
那么,怎么做到这一点,怎么叫宋军无法在东城墙上控制河面,这就是陆谦当下要做的。
同样这也是超乎宋军意料的一件事。
就以李回、张深为例,二人根本想象不到梁山军能做到这一点,可看到终日里大火熊熊的东城墙,不,准确的说是以东城门楼为核心的一段城墙,那是眼睛都傻了。
梁山军以石砲着手,将一枚枚燃烧弹丢到了城头,点燃城门楼。继而复将木弹送到,叫那一段城墙上,始终烈焰不绝。
整个延安城的军民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山军在河面上敲敲打打,继续是以闪电样儿的速度,修起了一道横跨清水两岸的浮桥。河中同时被送入了一个个特大号的木簰。
上面没有多驻扎兵马,而只是立起了高高的木女墙来,或者干脆就是一牢固的“丄”型。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挡城头射来的弓弩,以免威胁到浮桥通行的安全。
这清水是在延安打了转,继续向东流的,而不是向南流淌的。向南的那条水道只是延安城的东城壕而已,池深二丈,宽则十丈不足。
而这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梁山军向南进兵的通道。
是的,通过浮桥渡到清河对岸后,再向南是没有路可走的。唯一可通行的平地就在城壕内里,城墙脚下。但这不保险不是?
陆谦的意思就是填平城壕,从其上铺出一条通道来。这很困难,然难不住梁山军。
先筑起一道拦水墙,隔断城壕与清水的联系,接着向内里投送干柴与草束,可以说就是平铺了一条城东的木栈桥。接着加高羊马墙,至少可保证那高度通行马车。
这借用的是洞子的原理。宋军能想出洞子这种火车皮一样前后贯通的攻城器械,梁山军如何不能在宋军的眼皮底下打造出一条放大版的“洞子”?
那过的可不止是人,还有辎重马车呢。
“大洞子”上面再附加层串楼,一如当初守护城池一样,即可抵挡石砲、床弩的射击,也能抵挡强弓劲弩的攒射。
如此,这条‘路’就会径直铺到延安城的东南角,转到了城南,倒是就豁然开朗了。
那延安城内的人物,初始还看不明白梁山军意欲何为,但到了浮桥铺开,再筑墙拦水,动手加高城东的羊马墙时,还有甚个不明白的?那如何能够容忍。当即就强弓劲弩加石砲,手段齐出,攒射不止。
也就是陆谦叫人辛苦的把梁山砲运抵到宝塔山头上,居高临下,对着延安城猛轰不止,这才叫城内的床弩石砲消停下来。
延安府城内,李回一脸灰色。时至今日,还有甚个看不明白的?梁山贼这不是要攻城,而是要故技重施。他们在用锁城法。
锁住了延安城,他们只需留下少许人马看守本处,就能空出一支大军来,届时陆谦引大军一路杀入关中,就那些空虚之地,还不是横扫千里?
长安城空虚的很,董正封靠甚个去去守城,如何能够抵挡?
那些长安一丢,同州和潼关后路就是断绝,那又如何可以坚持?这是要命的一招啊!
“延安乃我朝边防重镇,本官亦不愿丢之。然时至今日,却不得不弃也。”李回看着诸将道,“今长安空虚,我欲把大军撤往京兆,诸位将军且以为如何?”这都有一个月光景了,宋军用尽法子也阻止不了“大洞子”的延伸。
张深默不做声,昨日里他就受李回之邀请,入府前来一叙。二人密谈了良久,已然达成共识。这延安城真的不能再守下去了。
锁城法的威力想都能想得到,这梁山军的谋算一旦成功,三四万精兵就全陷在延安了。长安还要不要?
过了延安府,只隔了一甘泉,就是鄜州,然后是坊州、耀州,接下就是长安。
别看这当中还隔着三个州府,实则鄜坊等地根本无有一兵一卒,有的顶多是当地新近聚集来的乡勇义勇,在真正的精兵面前不堪一击。
靠他们如何能保住长安?
而长安一失,关中即可不复宋室所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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