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名府,翠云楼内热闹依旧。
自打童贯领兵回师大名府,解了北京之危机。数万军兵的到来,及北路西军先锋队伍的来到,叫破败中的大名府恍如得注入了一道生机。
那市井也好,勾栏也罢,都以一种不正常的态势,陡然热闹起来。
朱武面带忧虑,他们兄弟因史进与王进之关系,而摆脱了罪名,投入到西军麾下。兄弟们各个都得了一官身,放在往日里,那就算“功成名就”也。可如今这世道看,当初决定却位面太草率。
时值正午,楼中人流熙攘,多的是军伍中的豪客一掷千金。话说现下的大名府,可不就是靠着他们一班军汉给支撑起的么。
那些从关西来到中原的大汉,多的是看到娘们迈不动要不的人。那杀贼所得的赏钱,多的是挥洒在娘们白白的肚皮上。
史进亦是富家子出身,这勾栏里的行当,不说爱着一口,却也不生疏。尤其是与那李瑞兰见到之后,旧情复燃,打的是如火如荼。
那李瑞兰生的甚标致出尘,有道是:万种风流不可当,梨花带雨玉生香。旧日里在华州卖笑,与史进颇有往来。后来史大郎上少华山做了山大王,李瑞兰怕招来麻烦便也远走他乡。本在东平府【济南】利落脚,可齐鲁战乱之地,她便转到了河北大名府了。
史进没甚牵挂,手中的钱财无花销处,亦不予看重。昔日少华山时候的财货,连同围剿田虎途中所得,恐怕是要有一两千贯,才旬月光景就在李瑞兰身上花销了近半。朱武曾经相劝于他,史进一意不听。
朱武便也作罢。
他亦知晓史进与那梁山军要人花和尚有旧,日年在少华山时候,就曾多次说道要去投奔梁山,只是被他劝阻。盖因为彼时梁山泊正处风雨飘摇时,朱武那里愿意去犯险。
虽是淮西人士,然朱武久在关中,对于西军耳濡目染下,甚是钦服。在投降朝廷还是投效梁山军的命运抉择点上,他义无返顾的选择了前者。
以至于现在后悔也有苦说不出。
首先,少华山旧日的数百兄弟已经被西军消化干净,他就是要去投奔梁山,都只能孤身前往。如此又何来前途可言?
其次,那梁山军势力已成,羽翼已丰,就算是投奔恐也难有出头之际。
朱武心中烦闷,无数个念头在心底里转过。他如今可不就应那句老话,一步错,步步错。
现如今看着大名府内一干军伍之人纸醉金迷,大宋朝江河日下,反倒那梁山军若是旭日初升,光芒大作,悔之晚矣。
朱武、史进两个身穿便服,腰间挂着佩刀,大步走上翠云楼来。这里果是一等的消遣好去处,吹笙箫,动鼓板,说书的,唱曲的,应有尽有,闹闹穰穰,
两人径直在二楼,寻一副靠窗的座椅坐下,要了几样小菜,一坛老酒,慢慢吃喝着。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冷暖唯有自知。”朱武幽幽一叹。
史进却没有那般多的感慨。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兄弟何来那般多感慨?”九纹龙也就真怪了。自从田虎跳出河东之后,朱武的叹气声就越来越多。
神机军师一声苦笑,这史大郎非是真的粗俗之辈,他就不信这人心中没见后悔,也不知道他是真想得开,亦或是无可奈何。那王进到底是他恩师。
“且说那演武场一战中,梁山军最是八面威风的人。不是大名鼎鼎的玉麒麟卢俊义,也不是那力胜两辽将,回首斩孽徒的史文恭,而是屠龙手孙安。
此人是泾源人。生的身长九尺,腰大八围,颇知韬略,膂力过人。自幼学得一身好武艺,惯使两口镔铁大剑。后为父报仇,杀死二人,受官府缉捕,弃家逃走……”
又是那泥沽寨演武场之斗。这俨然就是进来酒楼瓦舍之中最受那说书人爱的桥段了。史进初听闻时候,神采飞扬,热血沸腾。连声喝道:“真好汉当如此。”便是现下亦会拍手叫好。
朱武初闻时候却是另一幅模样,神思不宁,黯然失色,以至于人都恍惚了去。
众所周知,说书人是最会加私货的。近来天下所生的大事,除了那陆谦开科取士,就是那沧州泥沽寨演武场较技了。而对比前者忌讳,后者却多少还能流传。而且那进士有甚好说,虽然细细思考来,其中孕育着无比叫人惊愕的所在。
那梁山泊是甚出身,何人不知?这就仿佛是一处草台班子一样的民办学校,却突然的本届博士班的学生毕业了,那一个个都是真博士后。给人无比之荒诞感!
但这却是不可说的。而且这等事只适合三两知己品着小酒,私下里说话。哪里有比武较技让人振奋的?适合公开宣讲的?
那一场比斗,这说书人就能念叨一上午,很多都是道听途说,内中充满谬误,但也不妨碍一帮人听得津津有味。
“大丈夫当如是哉,能一朝名动天下,就是死也甘心!”
一张酒桌上的魁梧大汉一拍大腿,巍然长叹。
“兄长慎言,休要叫人冤做心向逆贼,遭公人捉去,受那无妄之灾。”旁边的酒客连忙劝道。而后只片刻,朱武就见那一桌人急匆匆下得楼去。心中感慨那泥沽寨之斗,陆谦着实走了步好棋。
那一战,明着是叫契丹人不敢在小觑中原;实则大大激励人心,叫人热血澎湃。日后即便这热血冷了,内心中对梁山军之感官,已经为之大好。
自然,有人称赞便就有人叫骂。就听一人大叫道:“梁山陆贼大逆不道,搅乱天下,祸害天下苍生。非是他辈掀起波澜,朝廷大军早已经沟通大金,北上幽燕,收复燕云十六州矣。彼辈人名托英雄好汉,实乃天下之大害。叫我中原断送百年良机,罪大恶极,罪不可恕……”
周围酒客自有人附和,大多是读书人公子哥打扮,更多是如朱武、史进者,却是自顾自地喝酒吃菜,神色略带嘲讽。
谁都不是傻子,那江南方腊与陆谦可没大勾当。朝廷一个花石纲都要把江南百姓给逼死逼疯,还不允许人家死之前恶心你一下么?
天子虽然自号是天下之主,富有万里山河,可百姓之家的财产那是人百姓的,可不真的是你这做皇帝的。朱勔之流在江南巧取豪夺,叫无数人受难受灾,民怨沸腾,有没有梁山泊,人方腊都是要造反的。现下唯一的区别是,方腊头顶有一个名气更大,实力更厚,更惹人注目,更叫老赵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陆谦。
“话说那陆谦要娶方腊之女,且许为正妻,他是作何想的?莫不是真要与方腊一南一北,平分天下?”史进干了一碗酒。
朱武笑的很无奈,“俺又非齐王肚里的蛔虫,安知道这个。”遮莫那方氏女的位置是不好坐的。“齐王能走到今日,万非寻常人也。怕是心中自有定计。”这等事,外臣都难说。更休言他们这思量了。“去休去休!且来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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