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鸣简单把路上见闻介绍一遍,当然隐藏很多重点,饶是如此老爷子也是听的津津有味,满意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年轻人就应该多增加见闻,有空多转转,世界这么大是不是?”
三人哈哈大笑,老爷子很健谈,思想开明,相谈甚欢。不一会凌天成走过来,让大家边吃边聊。
“大家坐,今天有福气,咱们雨馨亲自下厨,大家尝尝手艺如何?”
闻一鸣好奇看着凌雨馨,大小姐居然还会下厨?凌雨馨白了一眼,不满道:“哼,看什么看?本小姐会的多着呢!”
凌君生看着两个小家伙打情骂俏,哈哈大笑道:“今天高兴,去把我珍藏的酒拿出来,咱们都喝点。”
“好咧!”凌天成一听赶紧站起身,小跑的上楼,拿下瓶茅台,兴奋道:“哈哈,三十年珍藏茅台,咱们有口福喽!”
凌雨馨帮众人满上酒,首先举起杯,笑颜如花道:“今天是好日子,爷爷归来,贵客临门,我先敬大家一杯!”
众人举杯同饮,凌君生看着满桌五颜六色的美味佳肴,笑问道:“丫头,那几道菜是你的手艺?”
“第一道,清炒芦蒿!”
凌雨馨指着碧绿色的小芦蒿,自信道:“大美食家苏东坡都说过,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把芦蒿跟河豚相提并论,足见其美味。”
“入口脆嫩的芦蒿,辛气清涩,不绝如缕,可正是那股撩拨人的蒿子味,总能让人眼前想起晃动着江滩上那一丛丛青绿。”
“天生地长的野菜,散落在江滩和芦苇沙洲上。草长莺飞的江南三月,正是芦蒿清纯多汁的二八年华,二月芦,三月蒿,四月五月当柴烧。十天半月一怠慢,就是迟暮美人不堪看。”
赵大成夹起一块,轻轻放进嘴里,勾起回忆道:“我自幼在江边长大,外地人可能闻不惯那股冲人的青蒿气,吃不进口。可对于沿江一带的人来说,这股子地道的浓郁蒿气,那是清香脉脉的田园故土的气息,是饱含江南雨水的味觉的乡愁!”
“按汪曾祺说的,就好像坐在了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气味,就好像红楼梦里那个美丽动人的晴雯爱吃芦蒿,我猜测,长江边或许正有她思念的桑梓故园。”
闻一鸣也夹起芦蒿,放进嘴里道:“现在卖的芦蒿,有野生和大棚,野地里现采的,茎杆红紫,细瘦而有点老气,嚼起来嘎吱带响,但香气却清远怡人。”
“大棚里来的,嫩绿壮实,一副营养过剩的模样,吃在口里味道淡得多。有一年我去室友乡下老家玩,看到不少地里都养着芦蒿。”
“他们把长到四五寸长的芦蒿齐根割起,堆放一块,也有放沙里壅着,上面覆盖稻草,隔一段时间浇一次水,外加薄膜覆盖,进行软化处理。两三天后肉质转嫩脆,看上去饱含汁水,味道更加醇厚。”
凌君生尝了口,放下筷子,笑道:“丫头的手艺有提高,我有几个建议你听听,下次你先将芦蒿掐成寸段,清水浸去涩味,再用盐略腌,炒食时才会既入味又保其脆嫩。”
“清炒将芦蒿的本味充分体现出来,吃在嘴里,脆而香,微辣而开胃,所谓满嘴留香。更值得一提是芦蒿炒臭干子,年轻时候曾经吃过一次,凭借油香与旺火,芦蒿清香与臭干子的臭味浑然一体,芦蒿因臭干子的提携,吃到嘴里竟然是一种鲜而悠长的香!”
老爷子满脸回味道:“那真是可触摸到的“新涨春水”的清香!”
众人哈哈大笑,闻一鸣很喜欢这种氛围,轻松自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特别是凌君生,走南闯北,见识渊博,随便一道菜都能说出如此韵味,不愧是大家!
凌雨馨用心记下,点头道:“下次我试试看,到时候欢迎大家点评。这是第二道菜,地皮菜炒鸡蛋。”
“哦?有点意思!”
闻一鸣看着所谓地皮菜,类似于木耳,只有指甲盖大,却长得有点夸张,呈波浪形片状,中间浅黄呈橄榄色周边深黑近墨绿色。
不同的是,木耳是对称生长附根在腐木上,皮大肉厚;地苔皮无根,它是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生长出来。
“这可是真正的时令蔬菜啊!”凌天成美美品口茅台,点评道:“地苔皮是真正的草根菜。春末夏初,只要一场雨后,在那有点陈旧凌乱但却永远不缺少生机的堤坡草地上,就会长出朵朵撮撮这种黑不溜秋的东西来。”
“而且只在雨后刚放晴时才出现,得赶紧捡,如果太阳稍微一晒,地苔皮马上变干,卷缩成灰黑色,没法吃。它好像是雨季的匆匆过客,仿佛猛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却又一下子就走完了这世上所有的路。”
“不错,不错!”赵大成笑道:“在我们老家,只要长地苔皮的地方,土壤都不会太瘦,草浓绿而多汁,时常能看到野小蒜和牛屎菇。”
“我记得小时候常捡这东西,雨后阳光穿透云层斜射下来,仍有零星的雨点飘落,戴着草帽到野地里去捡。就像是雨后的精灵,黑亮亮地散落在堤坡上的草窠里,有蚱蜢和拇指大的灰黑土蛤蟆不断地跳,大阵的八哥在雨后远远地飞来飞去。”
“我们小孩子那时都相信,打过炸雷的地苔皮不能吃,吃了会肚痛生病的!”
闻一鸣看了看凌雨馨的纤纤玉手,关心道:“你亲手捡干净的?”
凌雨馨心头微甜,暗自高兴对方关心自己,解释道:“阿姨帮我一起弄的,这东西是雨后湿漉漉贴在草中地上,零散细碎,捡起来费事,上面会粘带着枯草叶、青苔、泥沙什么的。”
“通常回家先洒点水,使它柔软膨大以免破碎,然后动细工一点点挑拣。又要用手择,还要动嘴吹,用手指弹。捡一筐回家虽然不易,择净洗净就更难,所以你们要好好珍惜,知道吗?”
大家看着凌大小姐难得蛮横的表情,开怀大笑,凌君生尝一口,满意道:“不错,下次记得地苔皮炒出来后,搁点猪油,那个油润和鲜香,还有滑溜爽口……滑爽到你舌头轻易裹不住!”
赵大成接话道:“曾经在一家颇具特色的土菜馆里吃过地苔皮鸡汤烩豆腐。那次我们四五个人各点了一两样自己喜欢的菜,说着闲话,听着田园小调,看着那些熟悉的野菜,飘散着淡淡苦味,夹带着一丝丝泥土的芳香,心情不由显得格外的轻松和舒畅。”
“还记得那碗地苔皮鸡汤烩豆腐,真的可谓以柔烩柔,以黑间白,配上鲜红的海米,视觉上异常愉悦,吃在口中更是风味独具。”
“所以每次吃地苔皮的感觉都很好,能想到那片雨后的天空,想到青草泥土混合飘香的味道,心情就湿润而有所思……或许,那就是对童年生活的一种追忆和悼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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