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代孕中介之后杨旭一直黑着脸一言不发,搞得沈清明云里雾里。
“老板,怎么了?”沈清明问杨旭,“肚子不舒服?”
杨旭说:“代孕中介的人已经对我们产生怀疑了,你刚才追问的太死,被那人看出破绽。谈话的时候一味逼问,只会过早暴露你的目的。”
“如果假装逼问一个虚假的目标,借此掩护真正的目标呢?等对方以为识破我的时候再趁机提出真正的问题?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怎么样?”沈清明开始举一反三,这点灵性他还是有的。
“或许吧?我又不是你们言术士怎么说得准。”杨旭摇摇头,“总之这次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沈清明满心愧疚,低头不语。低头的时候借着眼角的余光,他看见三人身后不远正有个男人在跟着他们走路。
“你也看到了?这几个人步态不对,一直在压着步子走,刻意保持稍慢我们一点的速度移动。”杨旭也注意到了身后的跟踪者,他压低声音说,“我们怕是被人盯上了,多半是中介的人跟踪我们,想要确认我们的身份。”
沈清明这辈子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忙问杨旭怎么办。杨旭示意他们去人多热闹的地方兜圈子,一是人多方便甩脱跟踪者,二是跟踪者就算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在人群中动手。
离他们最近的闹市区是三里桥。三里桥位于秦城东南,早年间鱼龙混杂,属于三不管地区,天长日久成为了社会人士的集散地,近几年来治安好转,但是酒吧KTV等等伴生产业一直流传了下来。现在刚刚入夜,街上人还不是很多,只有几家酒吧的保安在趁机休息。
杨旭扫了一眼长街前后,领着几个人走向唯一还有点人的露天酒吧,酒吧的名字倒是很好听——红尘前夜。
露天酒吧其实是RB早年间流行的东西,低档的露天酒吧通常选择闲置的仓库或者广场作为场地,有DJ和专业领舞活跃气氛,几个出口附近有吧台卖酒,走廉价多销的商业模式,说是酒吧其实更像是舞厅。RB黄金时代结束之后露天酒吧便逐渐消失了,随着改革开放在中国开始流行。高档的露天酒吧则更像社交晚宴,和低档露天酒吧截然不同。这种酒吧不设最低消费,根本就没有保安这种东西。
“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两眼,是独相随。我只求他日能双归,娇女,我轻扶琴,燕嬉,我紫竹林。”台子上的驻唱歌手的拼命调动着气氛。杨旭拉着两人坐在调酒台前,借着上面悬挂的银镜观察门口的动向。
酒保看见三人器宇不凡非富即贵,立马贴过来向他们推销高端名酒:“三位想要点什么,来点鸡尾酒如何?都是自家调酒师现配的,口味清淡的有五十八的玛格丽特,六十八的Singapore?Sling,八十八的琴费士。想喝男人酒的话我推荐二十八的激情海岸,四十八的龙舌兰日出,八十八的血腥玛丽。不想喝酒的话我们有长岛冰茶和鲜奶调绿茶,想失身的话斯洛克——就是Four?Loko,你们叫失身酒我们这边叫断片儿酒也有。”
沈清明问酒保:“你们这边打架抄起来最顺手的酒是什么?”
酒保楞了一下,说:“啊?大概是二锅头吧.....我看那个瓶子挺厚的。”
“先来十瓶。”沈清明掏出一百放在桌面上,“不够再加。”
酒保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给老板。
犹豫之间跟踪者已经跟进了酒吧,估摸了一下人数大概有五六个人,个个都是壮汉。
“朋友们跟了一路,是不是很辛苦啊。如果口渴了的话呢,就让我请你们喝点酒润润嗓子吧?”杨旭倒是不藏着掖着,反手抄起啤酒瓶,目光挨个从他们脸上扫了过去。
的确,摆脱跟踪最好的方法不是绕路避开他们,而是把他们按倒在地上,一劳永逸。
唯一的问题是,好像打不过他们?沈清明自忖顶天也就能拖住一个人,秦夜游看着样子也能勉强对付一个,下面的四个人怎么办?
“在路上我老早就看你小子不爽了,兄弟们给我教训教训他。”领头的大喝一声,身后的小弟们一拥而上,把三人围在当中,酒保见状赶快溜之大吉。
刚才很明显是领头老大为了不暴露幕后主使临时编的说辞,信了才是有鬼。沈清明也没多想拎起来一个啤酒瓶砸出去,正中一个人额头,那人当时就鲜血直流。
沈清明下意识的说:“卧槽,这得被讹多少钱。”
“兄弟到底是不是出门来打架的啊!”领头老大惊叹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注意。”沈清明习惯性认错,果然还是办公室文员习气。
“你们让开。”乱糟糟的人群中有人在说话。
是秦夜游。
领头老大哈哈大笑:“凭什么给你让路?现在出来混的都是这种素质了吗?”
秦夜游一歪头,意思是要杨旭沈清明让开。
“我一个人对付你们。”秦夜游特意为跟踪者们解释。
“你们上吧。”秦夜游补充道。
头目先手抢攻,朝秦夜游面门就是一拳。秦夜游右脚蹬地,重心走移至左脚,紧接着右脚屈膝上提,横踢一人胸口,传来胸骨闷碎的声音。其他几人上前打算包夹他,秦夜游勾脚作足刀,右腿以膝关节为轴向前踢出,右脚快速向右前上方直线踢出,力点在于足刀的顶点。足刀发力,将几个暴徒按个踢飞。耳旁风声急促,秦夜游沉身左闪,避开匕首的利刃。俯身前踢对方小腹,暴徒应声倒下。秦夜游趁机双腿连踢,干净利落,清空全场。
“就这样?”秦夜游一歪头问,“还有人吗。”
这个是陈述句结尾的语气,不容反驳。
随后酒吧里又涌进来十几个人,个个带着街头打架用的铁棍指虎,看样子是之前那批跟踪者的同伴。
沈清明心说下次你还是别说话了,简直是乌鸦嘴转世。
“你们跟踪的时候还带了这么多人?”杨旭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根本不符合逻辑啊,这是来跟踪还是来这边绑票的啊?”
秦夜游没说话,一把提起来被打瘫在地的领头老大,交给杨旭。
秦夜游说:“你们带着他先跑。”
沈清明追问:“那你呢?”
秦夜游一歪头,意思大概是你们走,我殿后。
“这时候就别耍酷了,赶快一起跑路啊!”沈清明说。
杨旭一般按住了沈清明,表情严肃至极:“不,夜游说得对,他们人太多了,没人拖住他们的话我们不可能一起走。”
两句话之间,秦夜游已经踢翻了一个冒失上前的打手。沈清明心里明镜一般,知道杨旭说的没错,不留人拖住打手的话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但是......
“没有但是,这不是什么靠友情就能爆发潜力的少年漫画。”秦夜游架住一根钢管,然后一记侧踢命中那人额头,“快跑。”
“等我们来救你。”沈清明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秦夜游说:“好。”
杨旭一把扛起晕倒的跟踪者头目就往露天酒吧后门跑,这种酒吧的后门通常都直接通向大街,方便闹事的时候人员疏通。尽管敌人众多,但是暴徒们已经慑于秦夜游的武力不敢轻易上前。他摆出跆拳道中的三一式拦住追兵,心里暗暗计算着杨旭几时能够跑到出口脱困。
眼下已经不能回事务所了,很有可能他们在离开中介公司的时候就被监视,贸然回去恐怕会凶多吉少。
杨旭直接让司机师傅开到全市最大的立交桥桥洞,桥洞是流浪汉的家,影子之下潜伏着的是城市的无序,警察同黑社会都很少涉足那里,正好成为他们的紧急避难所。司机师傅看几个人不是善茬。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多出,连车钱都没要就开车远去。
杨旭同沈清明扛着头目进入桥洞,桥洞地面上摆着几张破旧的报纸,应该就是流浪汉的床铺,里面有含糊不清的人声,有一种危险的气息。
杨旭把头目掼倒在地,猛跺那人脚踝,几脚下去头目终于清醒了过来。头目眨了眨小眼睛,努力理解着当前的局面。
语言的本质是什么?是解决问题的工具。如果能用暴力解决问题,也就不用说太多话了。
杨旭掏出根烟,点上说:“老实交代了吧,谁派你跟踪我们的。”
“我不会说的。”人质倒是有守口如瓶的自觉,多半是知道他泄密之后他的主顾会让他生不如死。
“这年头马仔都这么有骨气了?”杨旭对人质的骨气啧啧称奇。
“要杀要剐随你们。”人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
没时间和他在这里耗下去了,秦夜游下落不明,多耽误一刻他就多处于险境中一刻,对这种老混子来说,皮肉之苦恐怕收效甚微,必须尽快从他嘴里套出来需要的情报。
沈清明上前搜身,从人质的外套里面翻出一部手机,拎着人质的手指按开密码锁,锁屏封面是人质抱着他女儿的照片。
“你女儿?”沈清明问。
人质一下子警觉起来,问:“你想干什么?”
沈清明翻了那人手机两分钟以后才说:“通讯录里有孩子老师的联系方式,在秦城三小念书对吧?你现在是一个人独居的状态,女儿应该是自己走回家的吧?倒也不能说你不负责,毕竟你家在南湖小区,离学校也就是几百米而已。”
人质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明早会去接你女儿上学,顺便把她送过来看看你。”沈清明边摆弄着那人手机边说,“说我无耻也好卑鄙也罢,我现在只关心我朋友的安危。”
人质突然暴怒,只是被杨旭踩住站不起来,不然一定会手撕了沈清明:“我草!祸不及人家!”
“你们自己的规则,我没必要遵守。”沈清明把手机丢到人质脸上,“我有一个朋友现在还生死未卜,你没资格要求我对你宽容。”
周围的空气骤然凝滞,一个沈清明日思夜想的声音出现在他耳旁:“哟,已经学会怎么威胁人了吗?进步有点快的啊。”
沈清明大惊:“马良!”
白衣胖子正站在桥洞外边,笑眯眯的看着他,说:“疑惑是恐惧的来源,威胁别人最重要的就是保持信息不对称性,在对话中说出七分的内容,比十分更有效果。”
沈清明这时候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杨旭和人质也静止在了原处。马良自顾自的说道:“所谓的言术不过就是如此,你我签过契约,如今我自然会帮你,你也别忘了好好保存你的那份东西。”
马良走到人质身边耳语了几句,随后又笑着对沈清明说:“问题解决,那下次有缘再见了,谢谢什么的就不必说了,想感谢我的话就眨眨眼睛吧。”
沈清明眨了眨眼睛。
“是有点像他娘啊。”马良心说。
马良消失在了桥洞拐角,时间开始流动,人质面如死灰,说:“我说,我说,放过我女儿。”
沈清明暗道本来也没打算去绑架你姑娘,不过还是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说:“早点交代哪有这么多罪受?老实说了吧。”
“让我跟踪你的人叫魏京,是中介公司的负责人,大概就是你们前脚刚走,他就让我们在后面跟着你们,看看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回来向他汇报。”人质说,“结果被你们发现,没办法只好动手了。”
杨旭摇摇头,说:”“魏京?没听过这号人。后面那批也是你的人?你们跟踪别人的时候带这么多人的吗?你这种智商是怎么混到能领上小弟的?”
人质跟着他摇头:“后面那批不是我的人,我又不是傻子的。”
杨旭又一脚跺在那人脚踝上:“你现在是人质,可以不要反驳我给我留点面子吗?现在我问你,你知道你们公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业务吗?”
人质又摇头:“我们公司分开管理的很严,一个部门的业务其他部门很难知道的,我在保安部做到现在,也就是知道我们公司是做代孕中介业务的。”
沈清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之前就想问,不过当时被迫离开中介公司没有问出来:“代孕业务如果违约会怎么样?胎儿成型之后引产危险很大,你们公司会怎么处理他?”
人质回答:“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应该是会剩下来送给想要孩子的夫妇,我没接手过这方面的生意,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
送.....恐怕是卖吧?他们果然隐藏着什么东西。
“哦哦哦对了!”人质忽然醒悟了过来,“魏老板说如果任务出了岔子,就让我交给那个山羊胡子一张纸条,纸条就在我衣服口袋里面。”
“不早说。”杨旭本来打算再踩一脚的,想了想又算了。他从人质口袋里翻出纸条,看了一眼。
沈清明好奇的问:“写的是什么?”
“我们被算计了,有老朋友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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