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佬感觉到面孔上都是滚烫的液体,双目之中满是猩红之色,这是血。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离自己远去,要陷入浑浑噩噩之中。
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痛苦了?貌似...已经很久了吧。
身子几乎要被撕裂了,自己的五脏被打穿了。
牛佬眼前漆黑一片,然而接下来,刺眼的光芒突然把他身前的一切都给照亮。
强大的力量把他从木板里拖拽出来,猩红的血滴滴答答的落着,而那只断掉的胳膊摇摇晃晃,就像是风中的杨柳一般脆弱不堪。
孙长宁把牛佬从大擂的木板中拔出来,将他拖在地上,目光冰冷:“好歹也是宗师,如果以之前的模样死去,也太过可悲了。”
“我给你留点面子,最起码保护住最后的尊严。”
孙长宁开口,而牛佬瘫倒在地上,脑海中闪过许多的光影。
他知道他要死了。
巨大且强烈的羞愤感从心底涌起,牛佬的身子开始颤抖,心脏在剧烈震动,那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面庞变得更加的赤红,此时他颤颤巍巍,用一只手支撑着站起来,那腰部只是稍稍一动,居然发出极其恐怖且清晰的嘎啦声。
脊骨已经裂了,这副身躯已经伤痕累累。
“我自幼练拳,从小师父告诉我,吃这一行饭,就是这行的人,一辈子和武离不开了,这拳头就是吃饭的本钱,不能落了下风,丢了面子,那就是丢了饭碗,丢了命。”
牛佬突然开口,那口中不断咳出血来,因为肺部被震裂,所以鲜血不断的涌上喉咙,此时他一边说话一边咳血,场面极其的可怕。
“打拳....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五分运气,五分实力......樊千说的没有错,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你今天打死了我,成全了你少年宗师的名头,日后在行当里行走,哪怕是去其他的圈子,谁见了你,都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孙先生......不是我老了,是我的拳没有了锐气,失去了一往无前的战意。”
牛佬絮絮叨叨的说着,而孙长宁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此时距离有三米,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我没有老,三十年没动手不代表我老了,不代表我不行了,今天我已经全力出手了,哪怕是三十年前,我也不过就是这样了......不是我不行,是我的拳不行,是你们的拳比我们更厉害了。”
“老去的是时间,是我们的光阴,不是我们的身体,不是我们的力量.......一个时代即将落幕了,这天.....也要变了。”
牛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孙长宁看着他,而此时,牛佬开口,一字一顿,吐字极其清晰。
“好拳,好拳!光阴如箭,光阴如箭啊!”
“和我打到现在,我的招数,青牛顶角,十六天魔步,羚羊挂角,龙象拳步,还有那突然的一拳,那是犀牛望月......你应该都看明白了......”
牛佬的眼珠子突然瞪起来,大吼出声:“你看明白了吗!!!”
孙长宁皱着眉头:“我看明白了。”
“好....看明白了就好!”
牛佬如此说着,那喘息的愈加剧烈,突然又是一阵狂笑:“看明白了好啊.....不过啊.....那缩身的‘吴牛喘月’,我要把它带到坟墓里去......”
“这一招会失传,我不会再让这一招留在世上.....宗师么,总是要留一点看家的本事的。”
“所谓吴牛喘月.....就是比喻受到某种事物之苦后,畏惧其威而逃遁的意思,你的握铁成泥很厉害.....但也拿不住这招。”
孙长宁眼中愈发的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
牛佬话语出口,而就是在这一瞬间,那身子突然暴起,两脚上带起崩步,突然施了步伐,直接对着孙长宁冲过去!
轰!
龙象大步!
二人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而谁也没有料到,牛佬居然会在这一刻突然偷袭!
他的身子已经伤痕累累,这最后一下,是搏命了?!
然而就在一瞬,孙长宁那脚步猛地一崩,施得是老虾躬背的架子,而一步倒崩出五六米,那脚步猛地一转一踏,在牛佬刚刚冲过来的同时,那九步突然暴起,此时只看见孙长宁整个人凌空而起,那九步踏天,步步连环,施的正是“马踏飞燕”的杀技!
孙长宁早就防着牛佬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九响,几乎连成一道重音,那九步接连崩在牛佬的胸膛上,他那冲击的身子猛然停止,双目圆睁,那胸膛里最后一口气被打的喷出,此时突然是怒吼了起来!
那声音震动天阙,回荡在整片大擂当中,所有的武者都听到了他的呼喊声。
那当中有不甘,有欢喜,有愤怒,有快意!
而孙长宁同样听见了牛大海的呼喊声!听得清清楚楚!
“只有站着死的宗师,没有躺着活的牛大海!”
“好一招马踏飞燕!我死而无憾!”
他这话说出了口,那全身的力量站定,硬生生的扛下了这滔天的九步连崩!
不退不动!
胸膛被这九步连环崩的凹陷下去,肉被活生生撕裂,而牛佬的口中满是鲜血,此时噼哗的流淌下来,浸染了胸前,把半个身子都染成鲜艳的红色,那胸膛呈现那种模样,心脏也早已被震的裂开,这下子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回牛佬了。
先天祖炁已泄,牛佬已经没“命”了。
九步已落,他死了。
那身子硬生生的站在大擂当中,而那两拳放下,垂在身躯两侧,双目仍旧瞪得老圆,但其中似乎有了一丝解脱的意味。
从暴起到结束,一切只在瞬间发生。
阁寨中的诸人刚刚反应过来,战场中已经尘埃落定。
孙长宁踏在擂台上,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淋在了他的身躯和牛佬的尸体上。
雨水伴随着血水流淌,把大擂中央的这一幕景色衬托的极为震撼。
此时,孙长宁看着这具屹立不倒的身躯,心中莫名的,却是有了些许的动容。
只有站着死的宗师,没有躺着活的牛大海。
练拳的人,心中总是有一口傲气的,这是脊梁骨,无论什么时代都不能断掉的。
没了脊梁骨,那人也就不是人了,所谓的信仰,就是自己心中的这个念头,这根脊梁骨啊。
打了一辈子拳,如今被拳所杀,这也是宿命。牛大海没有输给时间,他的身体仍旧保持了巅峰,他输的堂堂正正,输给的是光阴之中的造化,这些光阴造就了新的一代人,要彻底把他们这些老一代人拍死在沙滩之上。
光阴如箭难回首,一代新人胜旧人。
牛大海输给了孙长宁,是他牛大海输了,不是宗师输了。
宗师没有输,因为一个宗师倒下了,有另外一个宗师站起来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练拳的人,死在擂台上,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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