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这一声令下,手下将士们可就都愣住了,什么?杀了他们?我没听错吧?
让大宋禁军去杀一支出殡的队伍,大帅你还是人么?
只不过不论大帅是人也好不是人也罢,军令却是必须服从的,那就杀呗。
然而当这些士兵拿起兵器准备迎上去杀人的时候,却发现这支丧葬队伍似乎不是那么好杀。
这参加出殡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
源源不绝的,出殡队伍从燕京南城门里走出,起初不过数百,转眼便即上千,更令人惊愕的是,上千了也不算完,打头的队伍已经走出来一里路了,后面依然有人从城门里出来,这恐怕得上万了吧?
上万也还不说,关键是后面出来的队伍都是穿着盔甲带着兵器的,刀剑如麦穗,枪戟似麻林,在阳光下分外耀眼,这哪里是出殡的队伍?这分明是一大波敌军!
将士们很想把他们看到的情景禀告给大帅,可是大帅与独孤鸿厮杀的正值激烈,心神之专注,根本无暇顾及身外之事,而若是靠近了禀告,妥妥地会被两人一鸟的杀招所殃及,那就不是禀告了,而是送命。
怎么办?杀吧!杀不过人家也得杀!至少大帅有过一道命令是杀人,那就执行命令呗?
杀归杀,怎么个杀法又是个问题,直接冲上去来个肉搏战么?那未免太过凶险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打法划不来。
列阵!列阵迎敌才是正规打法。
弓箭兵在前,重步兵在后。虽说己方已经折损了大批的长枪兵,但是对方的兵力似乎也不是以骑兵为主,待敌人进入弓箭射程,先让弓箭兵射上一波,然后看敌人是退回燕京还是发动冲锋再定。
几员将官彼此一合计,就定下了这么个打法,没办法请示大帅了,大帅太忙。
眼看出殡的敌军距离军营越来越近,大宋的将士们益发紧张,对面的肯定是一支战力强大的劲旅,不然如何烧得死己方二十多万将士?不然如何打得金国铁骑落花流水?
就在出殡的队伍即将进入弓箭兵射程之时,忽然有人喝了一声:“且不忙射箭!”
众将回头看去,却是待在一旁的徐宁,之前大帅令人缴了他的械,还没等将他羁押入营,就来了独孤鸿两人一鸟强闯军营。
与独孤鸿的事情比起来,徐宁的事情属于内部事务,当然要暂且放一放,所以没人继续盯着他这事,而后大帅与独孤鸿激战,大家就更是把徐宁忘在了脑后。
此时徐宁这么一声喝令,众将便不约而同的心头一动,均想:徐宁虽然被大帅打压,但是他终究是跟随大帅西征北伐的老将,而且在日前与金国人的战斗之中立下了大功,说明此人还是颇有本领的,他说暂且不忙射箭,想必有什么道理,不妨听听他的下文再做计议。
徐宁为啥说且住?因为他看见了夹在丧葬队列中间炮车,这是凌振的炮车!
他能够认出炮车,是因为早在西征的最初,他并不是跟随童贯一路出发的,而是和凌振以及樊瑞、蒋敬等人一路护送火炮前往西陲,当时白胜派给他的任务是利用这一路休息的时间,培训出三千钩镰枪兵。
虽说此际丧葬队伍里蒙着油布的车辆与当时前往西夏时的牛车颇有不同,但是只看车上那油布之下火炮的炮管形状就什么都明白了。
认出了火炮,便知道这定是白胜的队伍,只是……白胜的队伍披麻戴孝的,死者是谁?难道竟会是白胜本人么?而若是死者不是白胜,又有什么人的死,能令白胜的人马如此兴师动众?
眼看丧葬队伍越来越近,就顾不上再去猜想死者是不是白胜本人,他想的是:不管死者是不是白胜,这场架都不能轻易开打。
跟白胜的队伍开打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支队伍里奇人异士实在太多,超出常规的打法层出不穷,跟这样的队伍打,你永远都猜不到他会用哪一种方式与你交战。
不说别的,就说那火炮轰天雷吧,射程最远的能打到十几里路以外,如此强大的远程轰击岂是大宋禁军的弓箭兵能够对付得了的?
人家只需远远地把火炮架在半途,往军营轰上几炮,这些没有挨过炮轰的窝囊兵不溃散才怪。
虽说这轰天雷是大宋武器作坊研发并制造出来的,可就是那些研制火炮的人都不曾有过实战的经历,更不要说配备到禁军之中了,也就是白胜在皇帝面前红极一时,才能将凌振和火炮一并要了出来,却在鳌山试炮时出乖露丑丢尽了脸面。
所以说禁军们是不知道人家的厉害的,但是徐宁却知道当初白胜搞出来的火炮炸膛乃是骄敌之计,这火炮的威力大着呢,西夏横山的几百处易守难攻的军寨都是一轰而下,更何况此时无险可守的大宋军营?
这是白胜已死的情况,而若是白胜还活着那就更了不得了,白胜打仗从来都是不拘一格,总会使出令敌人想不到的高招,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胜利,他打起仗来,敌人都被他杀死了,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此处,他便再也忍不住,不顾自己如今这尴尬的身份,及时叫停。
若是不叫停,对面炮火打过来,岂不是连自己也给炸死了?虽说雁翎甲不怕火烧,却未必能扛得住炮弹。
这一刻,大宋几名偏将牙将转回头来,都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徐宁,希望后者能够给出解释。
徐宁也改不掉实话实说的习惯,道;“对面的敌军太过厉害,咱们打不过的。”
“呵呵……”
“嘿嘿……”
“哈哈……”
听了徐宁这么一说,众将便都冷笑,虽然冷笑的声音颇有不同,但是脸上却都是一副嘲弄之色,均想: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好办法来作战,闹了半天是吓唬大家,怎么?童大帅的军令你也敢不听了么?
这帮人本来就颇有些嫉妒徐宁的战功,现在又没听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理会,其中一名负责指挥弓箭兵的将官就喝道:“张弓,射箭!”
徐宁见状大急,高声道:“不可啊!”
却哪有人理他?这一次人们连回头都不再回头了,只听嗖嗖嗖一阵破空之声响成一片,上千支弩箭射向了天空。
打击半里之外的敌人,只能用这种仰射漫射,除非那种拥有硬弓的神箭手才会选择直射目标。
眼见密集的箭矢如同蝗灾一般飞过天空,落在了走在前头的丧葬队伍头顶,在箭矢的覆盖之下,丧葬队伍竟然一个人都没跑出来,几员禁军便同时看向徐宁,意思是这就是你说的厉害?
然而还没等徐宁说什么,人们就听见一阵叮叮噹噹的声音,嘈嘈切切,如同急雨敲窗,嗯?这些箭矢射在了什么地方?
若是箭矢射中了人体,决计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都好像是射在了铁板之上。
军官们急忙再转头去看对面的丧葬队伍,却见丧葬退伍的前面已经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辆形状奇异的车辆。
说这车辆形状奇异,是因为它们有些像马车的车厢,可是前面却没有马来拉,而且这车厢上伸出来的偌大的一个圆筒子又是干什么用的?烟筒?烟筒不该是竖直朝上的么?
军官们想不明白,却知道那些箭矢全都射在了这些车的顶棚或车厢外壁上,听起来这车厢竟像是用铁皮打造而成。
徐宁却等不及跟同僚们解释了,因为他已经看见那炮筒子上的油布被人摘下去了,油布被摘下意味着什么?还用问么,跑啊!
这一次他谁都没再提醒,刚才提醒你们了,你们不听就别怪我了,趁几名军官转头去看炮车的时候,将轻功提到极致,一个鹞子冲天,越过了排成六排的弓箭兵方阵,落下地来就是八步赶蝉,撒腿就跑。
他选择的方向极为正确,火炮的射击也是抛物线形状的,只要对面开炮,目标必定是这一群弓箭兵方阵,那么他只需向白胜的队伍跑出五丈,便可以进入安全区域。
而且火炮只能做延伸打击,即随着炮管的升高越打越远,却不会越打越近,这些道理他都是明白的,因为当初他和凌振吃住都在一起。
“徐宁跑了!”
“徐宁投敌了!”
身后传来将士们的喧哗之声,其中有一个叫做周昂的偏将最是嫉妒徐宁,不假思索便喝令:“放箭射他!”
徐宁听到了不禁恨得咬牙切齿,我招你惹你了?大帅还没说要拿我怎样呢,你倒是够狠。
只不过他恨归恨,却不回头,有雁翎甲护身,最多腿上中箭,到时候只需往地上一趴,静等后面的将士去死就行了。
徐宁想的半点错都没有,事实上大宋弓箭兵的第二波羽箭根本就没能射出来,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周昂以及他周围的弓箭兵就飞上了半空。
徐宁甚至听到了炮弹从头顶飞过时的呼啸声,只吓得连忙扑倒在地,正庆幸时,却听见车轮的滚滚之声从地面上传递而来,连忙抬头一看,却又大吃一惊,原来对面那炮车竟然往自己这边碾压了上来。
这一下就连他也看不懂了,这大炮怎么可以边移动边开炮?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原野之上,原本排成两路纵队的炮车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字排开,足足有二十辆炮车往宋营行驶过来,车上那油布早已撤去,露出了峥嵘的铁甲,在冬日的照耀下闪烁着凛凛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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