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面积狭小,根本谈不上纵马驰骋,就是骑上战马也没什么用,所以说除了逃跑之外,结阵以弓箭迎敌,算得上是标准应对。
黑暗中,兵卒们迅速集结到马车周围,围着车外一圈熊熊燃烧的篝火结成了一个圆阵,这些篝火是为了让马车中人取暖而烧,却不是之前做饭时的炊火。
黄裳的义子黄鲲鹏从车中探出头来,问道:“王教头,出什么事了?”
王文斌回身道:“没事,黄公子只需待在车中就好。”
继续号令手下士兵:“小小毛贼有何可怕?但敢下到山腰,就给我射杀无赦!”
“得令!”众军士齐声呐喊,喊声在群山中震荡,比刚才黄裳那一嗓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黄裳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黄裳去哪了?藏在壕沟里的白胜觉得有些奇怪。他这边没有任何照明光亮,因此没人发现他和宋军乙根本就没有进入战阵之中。
就是王文斌也没想到他们俩居然敢战场抗令。而且在这种时刻,像王文斌这种自大的人物,或者是那些看不起白胜的傻逼军士们,大致都会选择性的忘记刚才白胜发出的提醒。
百人圆阵之中,记得白胜说过山上有匪的能有几个?即便是有,这时候也只能全神贯注地盯着山头那些诡异的青灯,以防它们突然靠近,一则服从军令,二则凝神保命,谁还顾得上去认可一个宋军甲的先见之明?
所谓人微言轻就是这个道理,只要你不是公认的牛逼人物,那么不论你说过的话多么正确多么真理,都会被人漠视甚至无视。
虽然白胜懒得跟这些人计较,但是山上的人却不会惯着山谷里这些活靶子。
只听“嗖……”的一声呼啸划破夜空,黑暗中根本看不见是何物来袭,篝火旁边的一名军士应声而倒,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叫声。
“啊?这是床弩!”
“八牛弩!”
有经验的老兵凭借声音就可以判断来袭的武器种类。
“刘老七死了!可是,这……这好像不是弩箭……”
“都站好了,凝神戒备!”火光中,王文斌大步走向刘老七的尸体,“本教头倒要看看,它不是床弩能是什么?”
“嗯?还真的不是床弩!这……这怎么可能?”
王文斌呆住了。因为他发现插在刘老七头顶正中的竟是一杆奇异的枪,铁盔贯穿!头骨贯穿!枪杆竟能贯入盈尺!
这种枪似乎就是用来投掷的,因为枪杆并非金属而是木质,但是它区别于弩箭的明显特征就是枪尾也是尖的。
尖锐的枪尾如何能够扣住弩弦形成预应张力?这道理谁都明白。但是这标枪既然是投掷而出的,为何会有类似于床弩或八牛弩射出来的破空之声?这人的臂力也太大了点吧?超出想象!
这边壕沟里白胜暗暗冷笑,心说你等着吧,不可能的事情还多着呢。
那漫山的诡异青灯,除非入云龙公孙胜那样的人物亲临,否则谁都看不出它是妖法,而白胜真正恐惧的也不是项充的标枪和李兖的飞刀,他最怕的是樊瑞的妖法没法破掉。
毕竟后世人们所想象和模仿的所谓妖法都是假的,而此时自己身临其境,即将体验到的妖法很有可能是真的!宋朝究竟有没有妖法?有没有道术?今晚答案揭晓。
“嘿嘿……”一阵阴测测的笑声从山顶响起,“没什么不可能,我们只要战马兵器和车上的女人,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举手离开,本寨主保证留你们一条命,如若不然,嘿嘿,这个死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未等下面有人答话,忽然远处响起一声长啸,长啸过后是黄裳的语声:“你们这些见不得天日的鼠辈,为何不敢现身与黄某一战?却弄些魑魅阵法引人迷失,莫非你们认为黄某会被你们吓死不成?”
黄裳这话一出,山谷里的将士均是气势一沮,这不仅是因为黄裳的语意里隐有受困于阵法的含义,还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那一句远得太多了,这至少也是个迷路的状态吧?
全军统帅,第一高手都回不来了,可见山上之凶险程度,敌人既然能有如此手段,这山谷里的一百士卒如何抵御?想必一个王教头也不够看啊!
事态已经急剧恶化,居然还没有人想起来说一句宋军甲的先见之明,都只顾着自己害怕了。
只有壕沟里的宋军乙附在白胜耳际悄声问道;“哥,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么?”
白胜微微摇头,他虽然做了预案,却不敢说一定好使,他扭头看了看那口盖在便便上的饭锅,鼻中恍惚嗅到了某种气息,但这种危急时刻容不得他多想其它,只默默盯着头顶那些青灯。
谷中众人正自心惊,忽听一个桀骜的声音响起:“这芒砀山是我家的,我在我家山上布置一些有趣的玩意碍得谁来?你这厮擅自闯入,不弄死你就已是大恩大德了,你却兀自不觉,那就任你自生自灭好了!”
这人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二当家的,你那边速战速决,哥哥还等着你回来喝酒呢!”
“好的大哥!”先前那射出标枪之人应了,几乎同时又是一声呼啸从天而降,谷中兵卒却倒下来两个。只听山头那人恶狠狠地说道:“也罢,既然你们跟我装糊涂,那就一个个都去死吧!”
只有白胜听得出,刚才那声呼啸其实是同时响起的两声,只不过来自东北方向那座山头上标枪的声音太响,掩盖住了相对西南方向山头上一支飞刀的破空之声。
谷中军士顿时大乱,这特么根本看不见敌人在哪,人家却能一枪射死俩人,这种仗怎么打?当下人人自危,惊呼连连却不知所措。都没人注意到有一个士卒是被飞刀射死的。
山谷中央这一圈人成了火光照耀下的活靶子,这还打个屁啊?人人不禁心中怒骂王文斌,你让我们到马车旁边结什么阵?这不是摆明了给敌人射杀么?但又苦于没有军令不能逃跑,都急得快要哭了。
此刻众军士最希望看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王文斌被人射死。只要王文斌死了,大家逃命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至于黄裳的老婆孩子,去他娘的,又不是我的老婆孩子。
车厢里的黄夫人终于沉不住气了,掀开车帘问道:“王教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家老爷是不是出事了?”
王文斌已经焦头烂额了,冲着黄夫人草草一拱手:“黄大人没事,还请夫人在车中躲避!”
回身就瞪向那些慌乱的手下:“都慌什么?乱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王文斌振声高呼,显得内力颇有造诣,“宋军甲宋军乙你们两个死哪去了?给我滚出来整顿秩序!”
众军卒心里这个骂啊,是,打仗是会死人,可是也不能总是咱们这边的人吧?然后纷纷想起宋家兄弟,却发现左右周围都没这俩人的影子,顿时有人恍然大悟,“宋军甲一定是跑了!”
“别提了,宋军乙也跑了!”
这时终于有人想起来白胜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啊!我想起来了!你们还记得宋军甲劝告黄大人的话么?他既然知道这山上有山贼,当然趁乱跑了!”
“不对啊,我记得吃饭的时候他们不是还在挖坑么?”
王文斌急于稳定军心,也顾不得人们七嘴八舌讨论宋家兄弟了,只从腰间箭壶中抽出一支狼牙羽箭,搭在弓弦上,持弓的左臂直指中天,估摸着那标枪来处就是一箭。
“嗤……”长箭激射向上,在夜幕中失去了影踪。
王文斌随即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们也见识见识本教头的箭法!”
一箭过后,山头上杳无声息,山谷中众人尽皆翘首以待,如果这一箭能够射中对方人物,那就说明己方还有一丝抵抗的余地。
只是好一会儿过去了,都没听到山头上发出什么声音,难道山头上那匪头被一箭射死了?不太可能吧?
忽然间又是“嗤”的一声从远及近,而后响起一声惨叫却是在山谷的圆阵当中,火光映照之下,一个士兵的肩膀上赫然插着那支狼牙羽箭!
人们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听“嘿嘿…”“哈哈…”“呵呵…”“咯咯…”各种笑声从附近几个山头同时响起,令人听起来不禁毛骨悚然。
笑声稍歇之时,之前那个投掷标枪的人发话道;“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一张两石弓,可惜你开弓不够圆满啊,还是射不到山顶,真是令人笑掉了大牙!”
王文斌羞愧难当,不禁游目四顾寻找出气筒,“所有人都给我去找,找到宋军甲!这厮竟敢战场抗命,抓住他定斩不饶!”
其实,他之所以说要斩宋军甲,其实是想威胁始终跟在宋军甲身边的宋军乙,因为他觉得在自己的这些骑兵手下之中,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拉开这张二石弓,那么此人只能是宋军乙。
生死关头,在不能弃了黄裳家眷逃跑的前提下,就只能寻找能人来对抗强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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