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一嗓子吼声和怒骂,白胜不禁暗道一声命苦。为何?因为他听得出这人也是个高手!
但凡修炼内功之人,不论说话声音大小,必定中气十足。自打一个月前穿到宋朝以来,白胜已经见识过了高高低低各种武林人士,练过内功的和没练过内功的,只需听一听说话,看一看眼神,就能猜个差不多。
当然,即使别人从他白胜的眼神和话语里听不出他练过内功的事情,他也不觉得他的理论有错误。因为他能够找到原因,他认为这要么是由于他修炼的时间过短,要么是由于他练的根本就不是内功,假秘籍嘛,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眼下他一箭望空射出,随即外面就有人破口大骂“放冷箭”之人,这不是他射中了人又是什么?只不过这骂人者的方位听起来距离客栈并不是很近,那么就可以断定这个中箭之人不属于外面的三伙敌人。由此可以断定,这人应该是躺箭了。嗯,这个时代里没有“躺枪”一说,只有躺箭。
本来就被敌人围困重重,却还射中了一个路过的内家高手,这不是命苦是什么?倒霉啊!
他在这里感叹命运,第二箭就不打算再射了,因为他射第一箭的时候已经把出箭仰角开到了最大,如此大的仰角都不能使羽箭的落点落在客栈周围,那么除非到室外去射,把仰角开到接近垂直的程度才有可能实现目标。但是他不敢离开房间。万一有人从四面八方进袭房间呢?将会直接导致兵器库失守,女人被劫持。他冒不起这个险。
不说白胜的感叹,只说客栈外面的三伙人,听了这声吼以后也都不免发怵,不约而同地都往吼声的来处看去,却见一个胖大的和尚大步如飞走了过来。
这和尚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身长足有八尺,面阔耳大,鼻直口方,两道浓浓的扫帚眉格外醒目,颌下蓄有一部乱蓬蓬的胡须,手中提着一根水磨镔铁月牙禅杖,杖杆粗如儿臂,杖头月牙部位挂着六只铁环,走起路来哗楞楞作响。偏生右肩头插着一支羽箭,给人的感觉很是怪异。
客栈外面的三伙人里,只有田虎手下的大将倪麟带来了二十名弓箭手,王庆手下的猛将縻賙是个使斧子的行家,率领的是三十名刀斧手,而何九叔与郝二虎率领的丐帮弟子,则是除了棍棒之外别无兵器。
胖大和尚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弓箭手的所在,也不多话,直奔倪麟这一波人冲了上来,倪麟只来得及质问一句:“兀那和尚你想干什么?”,那和尚就已经冲进了弓箭手的阵列,抡起禅杖就打,根本不容分说,一场殴斗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和尚这一箭挨的憋屈啊,他从雁门关内的五台山下来,奉师命一路南下,准备前往汴梁城的大相国寺挂单。这一夜错过了宿处,走到月影西沉不免困倦,就在一处树林里歇了,哪想到躺在树林里睡觉也能中箭?却不知树下有风险,睡觉须谨慎。他日躺在垂杨柳下睡觉还有一劫等着他呢。
只说眼下中了这一箭如何不暴怒如狂?判断了羽箭的来路,就往西北方向找了过来,果见有人持弓,当然要报复回来。就是垂杨柳上的鸟雀拉了屎在他脸上,他都要迁怒树木予以拔掉,何况是这些人手里恰好拿着弓箭?
他这一番冲杀,把倪麟鼻子都气歪了,见过不讲理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你至少也该问一问是不是我们的人射的箭,然后再动手吧?这也太蛮横了!
在和尚冲向己方阵列的短暂时间里,倪麟根本来不及询问手下有没有人往南边树林射箭,他更不想主动对和尚说一句:“我们没有人射箭。”因为和尚没问。人家都没问,你就解释,这就堕了自己的威风,挫了己方的锐气,显得自己怕了人家。
不说己方共有二十多个人,就说旁边还有縻賙的三十多人,加上包围客栈的近百名丐帮弟子,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的情况下,有必要主动向和尚解释么?真若是那样做了,我倪麟这辈子都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话说在这个时代里,不论是王庆手下的縻賙还是田虎手下的倪麟,在江湖上的名号都是非常响亮的。或许他们的名气比不上逮谁舔谁大把花钱的及时雨宋江,也比不上拿着先皇颁发的丹书铁卷去结交天下匪类的小旋风柴进,但是绝对比托塔天王晁盖、阮氏三雄等人的名气大得多!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们的名气是打出来的!因为在这个时间段里,水泊梁山的一百单八将还没有开始啸聚,白衣秀士王伦正龟缩在小小的山寨里蝇营狗苟,而江南方腊、淮西王庆以及河北田虎都已经屡次攻打州县,占据了大宋版图内的许多州城和县城。
他们是令官兵溃退,令百姓惧怕,令朝廷惶恐的几伙造反势力,他们的名气如何不大?
所以说,在眼下发生的这场战斗之前,若是倪麟和縻賙主动报出名字来,即便是这个胖大的和尚也必须要掂量掂量。
问题就在于倪麟没有主动报名,他只来得及问出第二句:“你这疯和尚是哪里来的?”手下的弓箭手就已经被和尚砸倒了五六个,这还问个屁啊?打吧!
倪麟的武器是一柄镔铁眉尖刀。
眉尖刀是一种刀头像眉毛的大刀,刀身狭窄,单刃,刀尖锐利,其后斜阔,通常为木柄,后有铁鐏。这种刀的刀法以砍为主,亦可挑刺,属宋代“刀八色”之一。据说三国时期魏国名将夏侯渊的兵器就是眉尖刀。
而倪麟这柄眉尖刀的刀柄则是铁质的,刀身加刀柄的长度足有七尺五寸,与那和尚的禅杖长度相仿。
此时倪麟看见和尚打得凶横,且手下已有数名弓箭手非死即伤,顿时勃然大怒,暴喝一声:“都给我闪开,我来战这疯僧!”挥起眉尖刀就迎了上去。
那和尚虽然生性暴躁,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早在杀入敌阵之前,就已经看出来这家客栈的门外至少有三到四名高手。拿着眉尖刀的这个算一个,没有独到的手段使不起这种多用途的兵器;手持宣花斧的算一个,那宣花斧并不比自己手中的禅杖轻多少;还有两个身后重重叠叠背着麻袋的叫花子绝非弱者,否则就不配背负这么多麻袋。
但不管对方有没有高手,自己这一箭之仇不能不报,他打的就是先灭掉对方弓箭手的主意,而后若是不敌这四个高手,到时再跑也来得及。而若是留着这些弓箭手,只怕跑都跑不利索。所以他才会不问究竟,冲上来就杀弓箭手,倒不是完全因为他惯于不讲道理。
他虽然一直在打杀弓箭手,却始终没有放松对这四个高手的提防,在倪麟一刀斜刺里劈过来时,转身就是一杖横扫,迎着那刀锋而去,拟将对手的兵器磕飞,然而对方变招极快,根本不跟他硬拼,刀锋一转,改为刀尖进击,刺向他的右肋空当。
“贼厮鸟恁地了得!”和尚赞了一句,不再遮挡,也没有后退,而是顺着禅杖的势道向左前冲,那眉尖刀的刀尖便从他腋下擦过,连僧袍也没有刺到,而和尚的禅杖却又趁机拍飞了一名弓箭手。
随着倪麟的加入,这场莫名其妙的斗殴就变成了一场追逐战,和尚的攻击重点始终是弓箭手,弓箭手跑向哪里,他就追到哪里,而倪麟反倒成了追着和尚劈刺的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俩字,滑稽。鸡飞狗跳的根本不像是一场正式的搏杀。
丐帮和王庆的人马自然不会介入到这场闹剧之中,以何九叔、郝二虎和縻賙为首的两伙人乐得坐山观虎斗。他们的手下没有弓箭手,和尚打的也不是他们的人,他们犯不着掺和进去,不论这场架谁输谁赢,对他们都不会造成任何损失。甚至可以往阴险里去考虑,期待倪麟这伙人被和尚打垮,那样就少了一个争夺神兵的有力竞争者。
只不过大家都是好武之人,看热闹也不能只看表面,总该汲取一些经验才是武者的习惯。因此何九叔就凑近了縻賙问道:“縻将军,你可曾看出这和尚是什么来历?若是与你相比,高下如何?”
縻賙侧脸看了一眼何九叔,似乎是在分析他这样问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然后才不阴不阳地回道:“九叔你见多识广,我不信你看不出这和尚使的是五台山文殊寺的佛门武功疯魔杖法,至于和我相比嘛,有什么好比的?他又不跟我打。”
“五台山文殊寺?”客栈客房里的白胜听了心头一震,这外面的和尚竟然是鲁智深么?想了想《水浒》里面的剧情,越想越觉得外面这和尚就是鲁智深。
我擦,闹了半天我这一箭射的竟然是鲁智深,这可真够悲催的。嗯,打死也不能承认这一箭是我射的,这花和尚可比生铁佛都厉害!
正想到此处,忽听身后床侧响起“嘤咛”一声女子的呻吟,不禁一喜,刚才他持弓抛射时,李清照代替他继续给完颜兀露热敷,难道是热敷见效,完颜兀露苏醒了?
他急忙转身看去,却见完颜兀露依然脸色安详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而李清照正在水桶里烫涤着一条汗巾。床上倒是真的有一个人苏醒了,并且正在挣扎着起身,却是潘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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