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学馆东院,竹丛在阴月之光下泛起了一层淡青色的雾,象轻沙笼罩一样,漂浮在翠竹之间。
院中深处,守在阿倍屋门门口的禁军士兵和青岚,让学馆里的差役和其他鬼们,不能靠近这里。
而阿倍的小屋中一共三间房,除了正中处的正屋外,还有左右两边,紧挨着正屋的东西屋。
一墙之外,就是城中的大街。
不过这条大街上没有夜市,夜幕降临后也就安静了下来了。直到阴日西升之时,才会又热闹了起来。
而阿倍是把自己这间小武的正屋以东,那间东屋改成了他的书房。屋中陈设上的简整大方,几个高大又空透的书柜挨墙而放,环在了深处书案两侧;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类书籍和书卷。
书案对面的角落里,就在窗下放着一张高香几,上面放着观赏性的石头,和精美小巧的香炉。石头边上种着阴曹地府中才有的,洁白又剔透的灵花。湛蓝又修长的花叶间,花朵在夜幕下悄然绽放。邻近的墙上,挂着阿倍亲手泼墨挥毫创作的山水画。
画中群峰突起,高耸入云,山上一片苍茫之象。层峦叠嶂,山石相间。陡起于烟雾迷漫浩渺山下的大江之上,空灵的江面和雄伟的山峦在迷雾之中虚实难分。
就画来说,阿倍把云气吞吐的奇景画得蓬勃富有生气。
一眼看去,画中山峦在迷雾下有种忽近忽远的错觉。
可见阿倍也是丹青大师,泼墨挥毫间,山水画作在白纸上即成,也是景象栩栩如生,无不是呼之欲出。
而西屋是他阿倍的卧房,萧石竹并未去看,只是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就回到了正屋之中,在正中深处的八仙桌边坐下。
黑猴紧跟着他,站到了他的身边,虽然抓耳挠腮,左顾右盼,但是也是规规矩矩的,并未动屋中之物。
萧石竹已经把他变得不那么像野兽了。
而不远处就站在门边的琉云,一直注视着着我行我素的萧石竹,面露为难之色,一边用手卷着衣服衣角,一边对萧石竹说到:“肃公子,我们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随意进来阿倍老师的屋中,好像不妥吧?”。
萧石竹没有搭理她,自古拿起了桌上的果子递给了黑猴,自己又拿起了茶盏,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九幽律法云:不经主人允许,没有搜查文书和符碟,私自今日他人之屋,鬼宅府邸和田园果园,可以视为偷窃论罪的。”紧张的琉云,瞥了一眼正在悠哉悠哉喝水的萧石竹,又道:“你还擅喝了阿倍老师茶壶里的水,吃了他桌上的糕点和果子,这要是阿倍老师要告你,一告一个准的;今日你为了我已经得罪了城隍了,万一阿倍老师......”。
焦虑的琉云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放下了茶杯的萧石竹,就开口打断了琉云的话:“你放心吧,阿倍不但不会状告我们,而且绝对不会怪我们的。”。
“更何况我们又没有损坏和偷窃他屋中物品。”萧石竹话才说完,大门被人从外门拉开,带起了一阵阴风。
屋内桌上的灯烛,在风中晃动几下。原本赤红的烛火在风中摇晃,化为了一片青绿。
如此诡异的现象,在阴曹地府之中倒是寻常得很,司空见惯到无论是萧石竹还是黑猴,还是琉云,都对其视而不见。
反而把目光,都立刻注视到了敞开的大门处。
阴风涌了进来,阿倍也跟着进来,一见到萧石竹就在眼前赶忙关起门了,立马一整衣袍,毕恭毕敬的给对面的萧石竹行礼道:“草民阿倍,见过主公?”。
全然没有注意到,还站在门边的琉云。
“主公?”一愣的琉云,看向了萧石竹,把对方又是上下一番打量。
琉云见萧石竹还是和之前一样,虽然笑呵呵的,但眉宇间那种俾睨天下的霸气,怎么也掩饰不了。
现在在琉云看来,能有这种与寻人不同的霸气的鬼,肃公子是真的不简单。
这么想着,她立马想到了什么,于是对萧石竹脱口问到:“肃公子,难道你就是大王?”。
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阿倍不会状告肃公子了的。因为肃公子就是萧石竹,阿倍的好朋友,九幽国的冥王。
反正萧石竹也没有破坏或是偷窃屋中东西,那给阿倍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状告萧石竹的。
这才注意到琉云存在的阿倍,回头看了一眼琉云,呵斥道:“琉云,不得无礼。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萧石竹和阿倍简单的寒暄了一下后,请阿倍先坐下,把今日之事简单的说了说,也把琉云为什么在此,告诉了阿倍。
“原来如此。”耐心听完一切阿倍,才看向了另一边,知道了萧石竹真实身份,已经手足无措的琉云,说到:“往日总想着帮你怎么处理馆长儿子,都未能如愿,都怪老师官卑职小;幸得今日主公来了,琉云,你可要好好谢谢主公啊。”。
“谢,谢谢。”琉云不敢再抬头起来,直视萧石竹,赶忙按阿倍说的,给萧石竹行礼着连连道谢:“谢谢主公出手相助,大恩大德,琉云永世难忘。”。
同时也很激动,说话都快有些语无伦次了。而且搜肠刮肚,把自己能想到的赞誉之词都说了出来,用在了萧石竹身上。
“好了好了,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么客气。”萧石竹也没有端着架子,赶忙让琉云不必太过客气之后,对琉云说到:“现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了,那我之前告诉你的,请你给我女儿做伴读了吗?”。
说着,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了琉云的身上。
萧石竹现在更是期待,琉云倒底会怎么回答他。
而琉云并未急于回答,而是微微低头着,蹙眉着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起来。
光是这一点,也让萧石竹暗自满意。
要是琉云一下就答应下来,如此显得过于势利,萧石竹反而不愿意带走她了。
“我做伴读,还能继续读书吗?”许久之后,琉云缓缓抬头起来,与萧石竹四目相对下问到:“我还能完成我的学业吗?”。
在琉云看来,她愿意做伴读的条件,在于能否继续学业而已。傍上帝王家的荣华富贵,至始至终并未让她纯净的双眼中泛起丝毫的喜悦。
“当然。”萧石竹毫不迟疑点头,对她掷地有声的承诺道:“你不但可以完成学业,也可以学到在这个学馆里,都学不到的新知识。”。
听闻此话,琉云才舒展开了眉头,面露欣喜,一口应了下来:“那我愿意的。”。
“好,就这么定了。”萧石竹也是爽快的人,当下不再多说什么,和琉云达成了一个协定:“你从今日开始,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我,然后我们一起回玉阙。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叫我肃公子,别把我的身份给暴露了。”。
“是。”琉云点头应答。
“那你回避一下,到门口等我,我和你的老师聊点私事。”笑了笑的萧石竹,打发了琉云下去。
琉云又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与青岚他们一起侯在门外后,顺手把屋门带上。
到现在她还有如是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自己遇到的贵人肃公子,就是高贵的九幽王。
屋门关上之时,阿倍注视着关起来的屋门,对萧石竹说到:“这下好了,这个孩子不会再被欺负了。”。
“她要永远不被欺负,不能一直依赖我们的,她最终还得靠自己。”萧石竹又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面露几分愧色,对阿倍说到:“这一年我经常接到你的传信,说学馆馆长教子无方,我也没当回事;要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说罢,脸上挂着的愧疚神色不减反增。
毕竟萧石竹和阿倍是好朋友,也没有太多掩饰自己的情绪和过错。
他萧石竹也确实接到过阿倍亲手书写的手札十数封,其中不乏有关于此地馆长教子无方的密报。但是每日都是国事繁忙,萧石竹也没有在意太多,险些让一个好孩子被欺凌致死。
“这怎么能怪主公,我国广袤,地广人多,因而杂事和国事繁多,你就是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没法事事都管过来啊。”阿倍赶忙对萧石竹没有卑躬屈膝,反而像对朋友一样,宽慰道:“治国不易,主公你已经够辛苦了,所以这也不是主公你的错。”。
末了,顿了顿声的阿倍又补充到:“倒是我们这些基层的鬼吏,没能替君分忧,还得主公你亲自出马,实在惭愧。”。
“官卑职小,你就是想要替我分忧也没有那个权势。”萧石竹轻叹一声,接话道:“所以本来我想请走你们三杰,现在看来得把你留下,给你升升官,去一去这官卑职小的不利,替我好好的分忧分忧。”。
话说到此,萧石竹转头,期许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阿倍。
紧接着,他又问到:“阿倍,你愿意接替上一任馆长,来担任本地学馆的馆长吗?同时主政整个丹水郡内的学馆学政。”。
阿倍被他问得忽然一愣,一时间没有急于作答,也是认真的思索起来。
馆长,六品鬼官啊,萧石竹这下子可是给了阿倍一个大升,也是重用。
而萧石竹则是考虑到,国内鬼才储备的问题。留下阿倍,在此担任培养鬼才的学馆鬼官,反而能为九幽国输送更多的鬼才。
比起上一任馆长,阿倍是更好的人选。就连让阿倍到宫中学府任职,也是够格的。
无论是才能还是德行,阿倍都是配得上传道受业解惑的要职的。要他留任此地,培养鬼才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国中各地,做利国利民的好官,百利无一害。
且把培育鬼才的学馆交给阿倍,萧石竹也是放心。
而阿倍思索片刻,也不再犹豫,点头答应了萧石竹。
毕竟,他本来也不愿意去宫中职事,平生所愿,便是一辈子教书育人。对学生们秉承育人为本、德育为先的原则,不断的为九幽国培养人才。
萧石竹深思熟虑后的这个决定,正合阿倍的心愿,阿倍也是求之不得,何乐而不为。
见他欣然接受,萧石竹喜出望外,当即说到:“借我笔墨,我现在就给你写手诏,明天一早你拿着我的手诏就可走马上任。至于以前的学政,我自由安排。”......
夜幕降临在青龙海上,把波涛沉浸到了黑夜之中,任其在夜幕下暗暗翻滚。
就在临海的度朔山上,还是迷雾弥散,久久不散。
山中防御工事中的点点灯火,被迷濛的鬼雾笼罩,朦朦胧胧的。
山中草石秀木,也沉浸屋中难见真容,只能是依稀看见一个轮廓而已。
灯火通明的山顶上,军府衙门中的正堂也是一片明亮。
几盏盘座的青瓷灯盏架在了大堂之上,灯上镶嵌着的蜈蚣珠光芒迸射,照亮了正堂上的每一个角落。
坐在正堂深处的阎罗王,紧锁着眉头。
他身前左右,坐满了对立而坐的当地鬼官。有武将有校尉小将,有文官有鬼吏,也有鬼医的主事。
夜已深,但是度朔山上有头有脸,能说得上话的高官尽数集中于此。连小将英翎星和春云的女儿春寒,也在此地。
大半夜的他们都不睡觉,被阎罗王传来此地,只为了瘟疫解药一事。
“大帅,如今瘟疫已经确认种类,虽然少见,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瘟疫。”鬼医的主事,在一番议论之后对阎罗王说到:“解药也好配制,而且不难。只可惜我们的存药不足,没有打量配制解药。”。
灯火之下,这个鬼医主事也紧缩起了眉头,忧心忡忡神色浮上脸来。
“那么,存药够解决源头的瘟疫吗?”阎罗王思忖着,若有所思的问到。
那个鬼医主事闻言,又是面露为难之色,赶忙回话道:“正是勉强只够遏制源头的瘟疫,就连完全化解都不够。”。
“副将。”话音方落,阎罗王转头看向了就站在自己身边的副将,问到:“玉阙宫的驰援鬼医和药物,还有几日能到?”。
副将默默在心中一算日期,又回想了一下几日来的联络传信,回到:“大概还得十日左右。”。
十日,不算太长,但在阎罗王和鬼医主事们一听,都是面色更是凝重,心中更是沉重,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这几天瘟疫越来越是严重,只是度朔山上每日就有几百染病的军士,会在瘟疫的折磨下惨死。
这一来二去,时日光景得死上数千鬼兵,这虽然是此地九幽国军能承受的损失,但是,那可是数千鬼命啊,可不能任由不管,更不能视而不见。
当下阎罗王顾不得多想,忧虑先放到一旁,赶忙对鬼医的主事说到:“还是赶快配制解药,切勿拖延;先把源头的兵源都遏制住了,等候驰援的药品和鬼医到来,就立马批量生产配制解药,给染病军士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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