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对峙,沈康心中的确不怕。
可现在,却反而涌上一股惧怕来了。
他利用人心理的变化,一点点的压制着河盗头子,又趁其不备,迎头一击,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现在,最艰难的山头已经被攻破了,面对一盘散沙的河盗喽啰,沈康倒是升上一股不安来,生怕自己的小伎俩被人看穿,继而让一切前功尽弃。
王麓操与江柳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二人再也拿不出方才的气定神闲,即便是装,也装不像。
他们是高门大户的望族子弟,可也不过就是个终日读书游玩的公子哥儿啊,你让他们去吟诗作对,他们自是不惧,可面对十几个河盗呢?
谁特么敢站出来说一句,老子不怕!
这时候,河盗头子身后的小喽啰们,心理算是完全崩塌了。
一个个的小喽啰跪下身躯,甚至有人喊出:“别,别杀我。”
沈康刚要说话,只见一个小喽啰大喊一声:“总之是要死,老子先杀了你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他举着长刀,便冲了上来。
沈康还在想怎么应对下面的事情,根本没有察觉这人的情绪,等到他听清了这人囫囵喊出的话,转身去看时,长刀的刀刃已经到了眼前。
沈康下意识的两手握紧船撑横扫过去,然后侧身一闪。
小喽啰是情急之下,狗急跳墙的举动,哪里会想到沈康的动作如此敏捷,话音刚才落下,便被这迎头扫来的船撑给拦腰绊住。
他脚下一个不稳,直愣愣的便朝前倒了下去。他瞪大了眼睛喊了一声:“啊呀!”手忙脚乱之际,长刀一落,刀刃直接插入腹中。
只听“噗呲”一声响。
那是利刃划破皮肉,插入人体的声音。鲜血在这一瞬间喷溅了出来,散落在河盗头子歪着的头上,洒落在船板上,也溅了沈康一身一脸。
日月交替之际,沈康满脸满身的献鲜血,身边是一具缓缓僵硬的尸首。
不远处的船上,孟繁锐盘膝坐在船头上,身边是一地横七竖八的河盗,正哀嚎漫天的求着饶。
他大骂一声:“特娘的,浑小子,还说不需要大爷,刚才出门就碰上这事儿。大爷我在海里游了这么久,都没碰上个海盗河盗,你这小子,真是个灾星!”
他早已经将河盗同伙制服了,就这么远远的观瞧着沈康等人,等待着他们被河盗生擒,然后自己从天而降,将他们一股脑都给解救了。
可是怎么着?
这小子就静静的和他们说话,趁人家不注意,一闷棍打倒河盗头子。
他正在一旁诧异着,暗叫这小子阴得很,辣得很,好玩得紧,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变故。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孟繁锐怒着嘴一跃而起,高喊一声:“狗娘养的小贼,小孩子也想杀!”
就在这一瞬间,那河盗就被自己的刀插死了。
孟繁锐腾空而起,足尖点着水面,水面只是泛起几丝涟漪,便又一次的恢复了宁静。
当孟繁锐重重的落在船板上时,船身猛烈的晃了又晃。
孟繁锐如同老母鸡一般张开双臂,将沈康护在了身后,瞪着牛眼,骂道:“谁特娘的再敢上来,别怪老子将你们扔下船去!”
死人了!
死人了!
死人了!
河盗喽啰们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人在被逼到极点之时,所有的惊惧,变回转变成愤怒。
强烈的惊惧,化作能量,河盗们沸腾了!
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嗓子:“咱们和他拼了!”
“拼了!”
“拼了!!!”
这一嗓子,真可谓是一呼百应!
一群河盗狠狠的握紧了手里的兵刃,将所有的惧怕都融入刀刃之间,不要命了一般的冲上前来。
沈康默默的退到了一边,是给孟繁锐减轻负担,不让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分神,江柳愖一见到孟繁锐,心里就有了底,一边高喊着:“孟大叔!上啊!将这帮杂碎都扔下船去!真是吓死我了……”
然后一边朝着沈康跑了过来。
王麓操微微蹙眉,也疾步走向沈康身边去。
河盗喽啰的尸体静静的躺在船板上,耳边杀声喊声不断,七八个河盗喽啰的身体被孟繁锐扔得满天飞。
沈康素白的衣身上,血点喷溅的弧线与印记愈加清晰。脸上的血痕渐渐的凝固成了血点子,颜色从鲜红转变为暗红。
江柳愖站在一旁,“啧啧”一声,然后道:“沈三啊沈三,我江柳愖是服了你了,杀了个人,脸色都不带变一变的。”
王麓操微微蹙眉,问道:“你可还好?”
沈康神情没有一丝的变化,没有回答,更加没有抬眸看一看两人。
他只是静静的来到船头无人处,宽袖中的双手颤颤巍巍,身体僵直到了极点,直愣愣的“噗通”一声,坐在船板上。
江柳愖略有些惊讶,转眸看向王麓操。
紧接着“哇!”一声,二人同时看向沈康。
只见沈康面前一滩的污秽,他双手撑着船板,身体颤抖着,吐个没完。
“嚯!”江柳愖怒着嘴,然后咧嘴笑了:“我还以为你当真不怕呢。”
沈康略微抬眸,哀怨无限的看着他,一边“哇哇”的吐个没完,一边从嘴里溢出一个个的音节。
“唔……啊,你……”
他在说:你们站得倒是远,那血没喷你们一脸,人没死在你们眼前,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是沈康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二个死人,上一个是谢里长,虽然这个河盗的死法比谢里长含蓄多了,但是这股子由心里产生的不愿意与不接受,并着血腥味儿的厌恶感,让沈康怎么也止不住的呕吐。
看见沈康这个反应,王麓操的眉心舒展开了,他调笑着道:“沈三,慢吐。”然后随手绽开折扇,缓缓的舒了口气,扇着胸口。
那模样,仿佛欣慰似的。
江柳愖哪里见过沈康如此狼狈的模样啊?
他不住的在沈康呕吐以外的范围缓缓踱步,如陷入回忆一般,絮絮叨叨的道:“还记得那年,你与王兄陷入危急境况,二人在囚车之中,还被上了重珈,可你们呢?”
他摇头晃脑的道:“谈笑风生,高谈阔论啊!多少学子被你们的风度所折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并奸诈的笑声,飘散在平静无波的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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