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想知道?”沈康笑问。
江柳愖重重点头:“真的!”
白启常道:“说起来也真是怪了,怎么那一句话就让他疯了?”
这么一提起来,张阁与王麓操也起了好奇心。
张阁问道:“我猜,你是告知他事情原委了,他得知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才会悔恨吧?”
王麓操缓缓打扇,道:“为财杀人,他会良心发现悔不当初?我倒不信。”他看向沈康,问道:“你究竟说了些甚?便告诉我们吧。”
沈康上下打量江柳愖一番,略微想了想,道:“我似乎见你用了一支新的宣笔,唉,也不知宣笔与普通的笔有何不同呢?写起字来,会不会更流畅呢?”
江柳愖一撇嘴:“你们怎地都爱敲本公子的竹杠?你可是县尊大人都夸赞的君子!夺人所爱还能算君子么?”
这句话里,自然也带上了当初向他索要镇纸的王麓操。
王麓操假作不懂,并不理他。
沈康笑道:“不为其他,只因四位之中,江兄最想知晓啊。”
江柳愖一扁嘴:“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便是想气恼我,让我一气之下不再询问!”他转头看向小厮:“拿我的宣笔来!”想了想,又追加一句:“拿我的紫毫鹤颈宣笔来!”
沈康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宣笔,拿在手里真是爱不释手,他转头将宣笔递给魏无败。
然后笑道:“他问我,世上是否有神仙,我给他看的点石成金之术,又是否是真的。”
“你怎么回答?”
沈康笑道:“我就说,门规必要你两袖清风,才能得道术。你且仔细想想,可曾犯了门规。否则怎会被门规反噬?”
张阁略微一想,玄一藏在赵兴尸首边的财物,是给自己留的后路,这自然不是两袖清风。
再一想玄一疯狂的模样,他惊讶道:“他竟落到如此田地,还坚信不疑认为你会点石成金?”
沈康努努嘴,是啊,还信呢。
王麓操笑了笑,沈康对人性琢磨的真透啊,这样的回答,足够玄一抱憾终生了,恐怕他到死,也会追悔自己私藏那些财物吧?这样的惩罚,远比斩首还让人煎熬。
江柳愖微微蹙眉,于是,问题又来了。
他咽了咽唾沫,问:“那个...点石成金,又是怎么做的?还有,鎏金器物虽然珍贵可也称不上至宝吧?难道赵兴口说自己怀有珍宝,是骗玄一的?为一谎言而死,简直可笑啊!”紧接着他后退一步,指着另外几人道:“别浑说你们不想知晓,他要甚,你们也要出钱出力!”
张阁歪头一笑,问王麓操和白启常:“你们想知道?”
二人轻笑:“不想。”
沈康忍不住笑出声来:“江兄,他们不想,哈哈哈。”
“你,你,你...”
......
是夜,赵婉兮裹着描边绣雀的青蓝色斗篷,来到沈康房中。
她抬眸看着他,问道:“究竟何事如此急切,不能回到府上说,偏要将奴婢接到书院来?”
沈康看向魏无败,道:“婉姐冷了,你去让阿术备些热茶端来。”
“是,公子。”魏无败转身出门去。
房门重新关合,沈康起身,抬手道:“婉姐坐吧。”
赵婉兮秀眉微蹙,却是顺从的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沈康转手,将一个长形木盒放在了赵婉兮身侧的小桌上,道:“打开看看,你可识得此物。”
赵婉兮心下狐疑,抿着唇,打开了木盒。打眼一瞧,正是那一尊鎏金所制,双手托举的美艳仙子器座。
赵婉兮的双眸在瞬间凝滞住了,她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沈康:“你...你从何得来?”
沈康将浑圆的明珠拿在手上,缓缓的安置在器座之上。
阔别数载的两件器物,终于重新合为一体了。澄黄的烛火,灯芯如豆,火光覆在明珠之上,使之散发着润泽柔腻的光芒。
赵婉兮双唇微微上扬,是微笑的弧度,一双澄澈清冷的眼睛,却在这一瞬间氤氲着泪光。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双手捧起它,看了又看。
她深吸一口气,将它重新放回桌子上,道:“明珠乃是奴婢抵还美衣的,公子请收好,夜深了,奴婢还要回府为小姐...”她哽咽了一下,瞪大了双眸,似乎要强行让眼泪回转一般,接着道:“为小姐生炉火。”
“奴婢告退。”她微微俯身行礼,低头的瞬间,眼泪“啪嗒”一声砸在了地面上,正当她旋身要离去的瞬间。
沈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婉姐,谋害赵伯的凶手已然认罪,现正关押县衙大牢。”
赵婉兮仿佛封住了自己的五感,她一点点的挣脱沈康的手,回道:“奴婢,告退。”
她宁愿选择不相信,选择听不到,而非去报仇。她怕,太怕,面对,至亲的离去。
这一次,沈康没有再强留她,只见赵婉兮推开房门,一阵风霜迎面扑来,她几乎逃也的冲进凛冽寒风之中。
这一眼,沈康的记忆仿佛定格了。
他看见一个坚强又脆弱的小姑娘,身披着青蓝色的斗篷,渐渐消失在漫天枯叶之中,狂风骤起的瞬间,斗篷上勾勒的鸟雀,仿佛要挣脱丝线,展翅于飞。
魏无败与刘术没有去准备茶水,而是站在门外守候。
沈康凝视着她许久,缓缓的道:“魏无败,远远的跟着她。”
“是,公子。”魏无败一个起跃,紧随赵婉兮消失在暗夜之下。
刘术倚靠着门廊,笑道:“她竟不感谢公子为她报仇,小的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女子。简直...不可理喻。”
沈康道:“我若不告知于她,她至少还有个希望。如今,我却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再怎么假装强硬,也不过是个小姑娘。”
“嘿嘿。”刘术笑道:“公子小小年纪便如此会怜香惜玉,小的真不敢想,公子长大以后会是何等模样。”他满脸坏笑,顿了顿,问:“若是如此,公子该追上前去,好生劝慰九娘一番。”
沈康转眸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道:“你可曾见过草原上的雄鹰劝豺狼不要吃羊?”
“恩?”刘术微微一怔。
沈康道:“我不喜欢多管闲事。”
刘术笑了笑,却是更加不解:“既然如此,公子何必管这件事,还大费周章的将玄一道长拉下马来?”
“不理闲事,不代表要做个冷漠的人,这是本公子做人的准则,也是我处事的态度。”说完,他转身回到屋里。
刘术微微蹙眉看着沈康,他重新坐回了书桌前面,揽袖提笔,神情没有一丝改变,就这么静静的练字。
寒风卷着枯叶吹拂着干枯的树枝,树枝嘎嘎作响,乌云退散,露出一轮清冷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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