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再一次证明,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
随着刘源掷筹,局中两方棋子相互堵截,六博棋比的不是快,而是慢,谁的棋子能够最后留在局中,谁才是胜者,这与后世的棋完全不同。
你要沉气凝神,要根据掷筹的结果,来考量如何走步才能压制对方,这是真正的智慧的博弈!
随着一旁幽幽的曲调忽而转快变急,刘源眸色微微一变,转头淡然的看了刘孙氏一眼。又转回头来,低声笑了笑,投筹后,将对阵棋子直逼两步。
沈康微微讶异,难道,刘源并非独自博戏。而是,通过刘孙氏的琴声辨别她的下法,与她对阵?
琴声渐渐休止,刘孙氏款款起身,温婉一笑道:“夫君又赢了。”
刘源笑道:“还可再掷一次,胜负未可知。”
刘孙氏摇摇头道:“妾身甘拜下风,夫君何必不留情面,让孩子们笑话我呢?”
此言一出,沈康不禁更加惊叹,刘孙氏可是在一边奏琴一边博戏,活生生的一心二用。这才是,当之无愧的才貌双全呐!
刘源闻言,却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暗自腹诽道: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他抬眸看向沈康道:“来试试?”
沈康早就等不及了,挪着屁股坐到了棋局前面,低眉想了想道:“只是解筹太难了。”
刘孙氏一扬头道:“我与你一头儿,定能胜了他。”她面容温婉宁静,语气带着些调笑,可爱如同少女。
沈康这才明白,难怪古人总说娶妻娶贤,还要门当户对,这样一对夫妻才称得上琴瑟和鸣吧。
刘源一挥手捋捋长须美髯,温和的道:“好好,你们四个一阵,咱们慢慢下。”
王允一拱手道:“那学生,可就得罪了。”
“哈哈。”刘源开怀大笑,却是满脸的不以为意。
沈康将散棋三枚摆于棋局红点之上作为外阵,起手掷筹。
端详着阵中博筹,刘孙氏道:“此卦为离为火。今朝金乌升,明朝金乌升,相继不停顿,这是离卦的卦象。贵族王公观此卦象,从而以源源不断的光明照临四方。小子,你如何解它?”
沈康垂眸想了想,从容笑道:“有升既有落,不可欣欣然。”转眸看向王允和沈昌问道:“咱们缓缓图之如何?”
沈昌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苦着脸道:“三儿,什么意思啊?”
王允解释道:“总共可以走八步,单看沈康是将八步都用于一棋,去拿棋盘中心的鱼。还是六子共进退,以保不被先生的棋子诛杀。”
沈昌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沈康说徐徐图之,那便是要将八步分给六枚棋子的意思,倒是可靠些。
刘源只微笑着看着他们,并不出言催促或是指导。
王允转而道:“沈三,你走吧。”
“是。”沈康拱拱手,转而动子。
刘源微笑着投筹,道:“用兵之道,形与势二。不知而一之,则沮於形、昡於势,而胜不可图,且坐受毙矣。小子,你不进,我可就进了。”
说着,他毫不在意的将两子各自前行数步。
刘源根本就毫无畏惧,倒是领先了,沈康又投箸,刘孙氏道:“地泽临!好小子,运气真不错!”
十步,沈康低低的垂眸深思。
刘源不禁笑道:“六博不过进退小儿维艰。”这是损沈康进退前瞻后顾,好没血性。
沈康正想棋,随口道:“一局是非春秋老子乐意。”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怔住了,特别是拿话揶揄沈康的刘源,这小子,这小子方才在他面前自称老子了?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沈康后背一僵,尴尬的笑了笑:“先生出对子,学生只顾着对仗工整,没旁的意思,还请先生见谅。”
刘源气得直吹胡子,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笑的逾发诡异,缓缓的用极标准的南京官话腔调,道:“工整,工整,还不快快落子!”
“诶!”沈康假装感受不到他的怒气,暗自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自己方才那一句话,足矣毁掉所有前程了,幸亏刘源脾气好不计较,往后说话可得注意才是。
好好的下棋却生出这么个小插曲,沈康连头也不敢抬,在极为压抑的环境下勉强完成了棋局,结局当然是刘源胜了。
“先生好棋艺。”
刘源轻声哼笑,道:“现如今文人也多下象棋围棋之流,六博见识过便可以了。”接着努努嘴道:“王允看着他们,不许交头接耳。将三字经从头至尾默写一遍,若是一字不错,下晌教你们奏琴。”说着,负手走出门去。
刘孙氏抬袖掩唇低声笑了笑,拿那如玉葱的手指尖点了点沈康,笑嗔的看着他,然后走出门去。
“夫君。”
刘源顿足等她,待她上前来,才笑道:“你说沈三这小子怎么样?”
刘孙氏福福身,道:“夫君看着好,那自然是好的,不过看你下了一次六博棋,便学会了怎么下,的确聪颖夙慧。要我说,方才他是见得罪了你,让着你呢,否则不会输得如此快。聪明,耐性,孺子可教。”
刘源捋须道:“六博不过进退小儿维艰。一局是非春秋老子乐意。”他又笑了笑道:“狂妄,该打。”
刘孙氏看着他那副笑不拢嘴的模样,嘴上又说要打便道:“待会儿授琴,看妾身帮夫君出一口气。”
刘源低笑了笑,拢过刘孙氏的手问道:“要回南京了,你怕不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得什么可怕的,君尽管放心在前面的事上,后院里绝不会给你添忧。”
“得妻如卿,夫复何求啊。”刘源长叹一声,爱怜的看着她。
授业堂内,沈康与沈昌各自跪坐,伏案而写。千百来字,二人虽然已经很熟悉,但由于字迹不美观,只能写的极慢极缓。
王允可是饱了做先生的痛快,负手围着二人打转,端的是架势十足。
沈昌抿抿唇看向他,拱手道:“王同窗,您围着我二人打转,实在让人眼晕。”
王允却笑着挺直胸膛:“刘先生不许交头接耳,沈昌,还不快默写。”
沈昌飞了个白眼,垂下头去继续写了起来。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二人终于将笔送到笔洗中,算是写完整了。王允道:“吹吹墨迹,莫要晕坏了字。”
“是。”二人又反复的吹了吹,这才将纸交给王允。
王允笑着扫了一眼,点头道:“才半个月时间就学会了,当真孺子可教,当年我学三字经,足足学了两个月呐。到底是孩子,学东西快得多,我若还如你们一般年纪就好了,眼下却只能退守,人生苦短啊,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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