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大唐官 > 15.韦执谊从诫

此刻陆贽回说,太子司经局能择选年轻贤士入内,这是好事,不过臣觉得还是该有个考核的过程。

    皇帝说对,那么就由陆九你来考校,京官当中的年轻才俊,不问是否进士出身,只要能通经史的,都有机会入太子司经局。

    另外为表示公正,朕再让翰林学士韦执谊覆核。

    当晚,恰逢下直的韦执谊,骑马和妻子一道来岳父宅第里作客,杜黄裳语气便很不友善,公然批评韦执谊:

    “你在翰苑掌握的是王言草诏,除去工作外不要牵扯其他方面,尤其是东宫的事,这是陛下的家事,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有倾覆的危险。”

    韦执谊心中不服,便对岳父解释说:“翰林学士本就伴随在圣主身旁,极为亲近,是圣主先问小婿的,延英殿圣主又问宰相执政,足见太子学业方面,圣主并未将其目为家中事,而是当作天下的大事来看待的。”

    “你最近难道不是与翰林待诏王叔文、王伾走得非常近?二王之所以亲近你,不过是想拉拢和你关系近的高卫公和我,圣主在延英殿公然询问宰相这件事,其实也是在看我的反应。”

    这下韦执谊才稍微有些吃惊。

    因为他和太子、王叔文私下地串通好,刘禹锡是定要拉拢的,非但因刘禹锡本人有才学,更因他家和杜佑、权德舆间的关系亲密,所以才想刘禹锡入司经局。

    就在韦执谊不言时,杜黄裳劝说女婿:“这江山本就是皇太子的,他安心等待就是,如果做事太显,行事太躁,反倒会激起反弹,事与愿违。”

    “太子确实只是想求贤才主持东宫讲筵。”韦执谊没改口风。

    杜黄裳叹气,然后给女婿指了条道路:这次临时选举,声势得造得大,但最后定下的人选,必须凤毛麟角,得让圣主既满意又心安,你明白吗?

    韦执谊这才恍然大悟,便对岳父致谢。

    “不用谢,你年纪轻轻,得蒙高卫公赏识,一路是超擢美进,从兴元赤县南郑令,现在又是翰林承旨学士,不出五年,说不定就能入中书门下平章事,可这也会养成你轻躁的性格,以后你得好自为之......”随后杜黄裳压低声音,算是给女婿交底,“高卫公为何不被圣主猜忌?是因他是营田、练兵、征战,一步步走上来的,是实打实的,圣主和天下离不得他。像你这样的,一路清贵而上,历任美职,虽容易得宠,但终究不过是个文士,朝廷哪日要杀你便杀你,要流你便流你,可曾有回还的余地?杨炎就是前车之鉴哇!”

    一席话说得韦执谊悚然......

    杜黄裳的告诫是出于好心,而女婿韦执谊随后也真的听取了岳父的良言。

    可谁想到,事态到最后却发展走样,出乎人的意料。

    太子司经局校书,虽然只是正九品,但因为其地位的特殊性,故而顿时成为京城子弟们激烈角逐的焦点。

    比如裴延龄,就极其想让自己的儿子裴操,谋取到这个官职。

    但当他知道是陆贽为主司,顿时泄气。

    不过裴延龄之所以是裴延龄,就在于他是不折不饶的。

    他索性厚起脸皮,给陆贽直接写了封信,语气哀怜,说自己儿子裴操确有才华,况且我们家也是因精通经史而小有名气(毕竟裴延龄注过史记,号称小裴学士),这孩子还算有些家学,敬舆你主持贡举和铨选数年,向来以清正著称,想必也不会因私人恩怨放弃贤才——当然我也不是说我儿就必须中选,只是诚惶诚恐给您写信,希望得到个公允的答复。

    陆贽很快便回信,对裴延龄的答复十分磊落,称若经过考核,裴操真的是才学横溢,必然会取他。

    其实陆贽之所以如此,还是听了高岳离京前的劝告:对裴延龄这样的人,适当给他点面子,不要过分刺激他,搞些魑魅魍魉的伎俩。

    而奸诈的裴延龄拿到陆贽的回信后,私下地到处宣扬,表面感激涕零,说陆门郎当真是宽宏大量,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则在造势,潜台词就是:陆贽若真的顾惜名声,便该取我家的裴操。

    不久,陆贽亲自来到吏部南曹院,主持考试。

    这次的竞争非常激烈。

    不但刘禹锡、崔群这批刚刚在京华内蜚声的俊秀才子来了。

    且颇有家学的裴操,还有刚刚前往淄青去定两税的高郢之子高定也来参与。

    高定对经书的研究很是精深,据说他七岁大读《尚书.汤誓》时,曾问父亲说“奈何以臣伐君?”(为什么商汤身为夏的封臣,打主君打得那么义正言辞啊?)

    高郢就仿效孟子的理论,回答儿子说“应天顺人,不为非道。”

    一般的孩子到这里也就为止,可高定却指着《尚书.甘誓》说:“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是顺人乎?”(这篇誓里说,愿意跟着我商汤去伐夏的,就在祖先神主前接受赏赐;不愿意的,便在神主前杀掉,既然父亲你说伐夏是顺应了人民的呼声,那怎么会有不愿意效命的?既然有人不愿意,要用杀戮来胁迫他们愿意,那还妄称什么应天顺人呢?所以父亲你治学,是不是有点先入为主按图索骥,缺乏自己的质疑思考啊!)

    高郢瞠目结舌,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可比小朋友问孙悟空有几个妖精女朋友难多了)。

    而此次考试,陆贽所出的题目也很震撼。

    “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何篇可删?三传(春秋左氏传、公羊传、谷梁传)何者可废?墨家非乐,其礼何以?儒家委命,此言当否?”

    公开问儒家经典可以删废哪一篇,公开质疑孔子的言论是否妥当。

    这种试题的出现,实则呼应了风雨欲来的大变革时代——察觉旧日经典并不能救世而产生的焦灼猜疑,以及对未来新走向的恐惧和期盼,已从人们的潜在思想中,反应到朝堂的射策里来。

    诸位应举的年轻人挥毫泼墨,洋洋而就。

    而后陆贽细心评判,认为太子司经校书可有三人:

    刘禹锡、裴操、高定。

    当这三位的名单送到韦执谊前时,韦是抓耳挠腮,难以定夺。

    要是全取的话,便使得太子有邀买人心的嫌疑,很可能会被皇帝猜忌。

    取二去一,不妥。

    还是听岳父的,取一去二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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