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管家急忙领命出去了,李成良回头对范云超说:“云超,今天是上元佳节,我们两人很久没有小聚一下了,晚上又不好占用你的时间,所以今天中午我们两个就在府里小酌两杯,你可不要拒绝呀。”
范云超笑着说:“成良大哥,看您说的,您做东请客,我怎么可能拒绝呢?刚好早晨起来忙到现在,这会儿正觉得腹中饥饿,那小弟我就不客气,在大哥这叨扰一番了。”
很快二管家就带着仆役过来了,他们迅速将餐桌高凳摆好,从食盒内取出碗筷杯碟放好,再取出热气腾腾的菜肴摆好,菜色不多,只有四菜一铜锅,但对于两个人来说,这些菜量绰绰有余。
李成良素来追求生活品质,信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以城主府的食谱里很少有大鱼大肉,都是些用料考究、做工精细的菜肴,看起来就色香味俱佳,再配上两壶烫好的美酒,这就是敦煌城权势最高的两个人的午餐。
李成良和范云超二人互相谦让一番,分宾主落座,范云超问:“大哥,嫂夫人和侄儿侄女他们可否用餐?”
李成良说:“你不用管他们,他们在后院已经用过,今天中午就我们两人,贤弟尽可放开吃喝,不会有人来扫我们的兴。”
范云超拿起酒壶先为李成良倒满一杯酒,又为自己满上,然后端起酒杯说:“大哥,你为了陪小弟吃饭,冷落了嫂夫人和侄儿侄女,实在令小弟感动,这第一杯小弟一定要敬你。”
李成良急忙端起面前的酒杯,和范云超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李成良放下酒杯说:“贤弟,你太客气了,我们兄弟之间还需这么客套吗?”
范云超眼前一亮道:“这是白水杜康!成良大哥,你竟然还私藏了这种好酒,小弟我今天有口福了。”
李成良呵呵笑道:“这些年我很少见贤弟喝酒,还以为贤弟不喜欢杯中之物,没想到你竟能一口尝出这是白水杜康,真令大哥刮目相看。”
范云超叹了口气:“成良大哥,非是小弟不喜饮酒,当兵的有几个不喜欢喝酒的?主要是我身为敦煌主帅,责任重大,实在是不能喝,也不敢喝呀,久而久之就不那么想喝酒了。”
李成良又给范云超满上说:“今天不是在军中,贤弟尽可多饮几杯,困乏了就在我这里休息一下,干。”
范云超又是一杯酒下肚,感叹道:“刚从军那会儿,第一次立下战功,当时的大帅赐下朝廷御酒,就是这白水杜康,不过当时立功的人太多了,大家喝的都是掺了水的白水杜康,可就是那样掺水劣酒也让小弟我爱上了喝酒。
我还记得当年我曾经订过一个小目标,将来有钱了,一定要把天下三大名酒--唐国的白水杜康、明国的洛阳醉和宋国的梨花白攒齐了,一次喝个大醉,可是后来有钱了,却已经没了那个心境。”
李成良好奇地问:“贤弟至今还没有达成这个愿望吗?”
范云超呵呵一笑道:“现在酒都不敢喝了,又怎会那样放纵自己呢?”
李成良说:“既然贤弟对此还念念不忘,说明还是想喝,虽然洛阳醉和梨花白短期内不好弄到,不过为兄保证,今年之内定要帮贤弟完成这个心愿。心中块垒未除,人生如何能得圆满!”
范云超又帮李成良倒满酒说:“多谢大哥厚爱,到时大哥得陪我一起大醉才算圆满!”
李成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说:“好,绝对没有问题,一日品尽三大名酒,想想都是一件畅快的事情,这样难得的机会,为兄也不想错过哦。”
说完,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又小酌了几杯,互相问候了家人亲属的近况,闲聊了几句。
因为还有要事相商,他二人也没有太多心思在吃饭上,李成良喊来二管家,让把主食送上来,两人匆匆用完午饭,让人把餐桌收了。
有侍女进屋为两位大人换了新的香茗,又点起了一炉熏香后,退了出去。
范云超问:“成良大哥,刚才我们刚讲到五个议题就被打断了,第一个是国策方面的,我不甚了解,您再给我好好剖析一下牛相国和他主张的国策方向。”
李成良说:“云超,牛相国此人性格刚烈、才华横溢,办事雷厉风行,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霸道,不能容忍别人忤逆他的想法,凡是被他视为敌人的人,迟早都会遭到他酷烈手段的打击。
所以他在朝中又有一个外号叫做‘牛魔王’,可见他的做事风格就是从来不给别人和自己留后路。
就是这样一位强势人物,未来几十年都会把持朝政,所以今后不管什么人,要想在军政两界有所作为,那只能认真研究牛相国的为人和策略,否则根本无法在朝中立足。
唐国现在处于国力发展的瓶颈期,内部增长乏力,外部强敌不少,各阶级之间积攒的矛盾日益加深,国内局势看似平静,但是也危机不少,急需有人出来革除弊政,否则不出数十年,大唐必会迎来一场大变。
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调和大唐国内部的文官系统、武将派系和豪族百姓之间的矛盾,目前来看,这位牛相国正是最适合的人。
他没有显赫的家事,是凭真才实学从科举进身,当过底层州、县官员,了解世间百态和人民疾苦,所以他的施政有很多偏向普通民众的策略,但对豪族富商也没有过于压榨,这两方对他都可以接受;
他有丰富的从政经历,从政二十六年,换过至少十个重要的职位,结识了大量的亲朋、师长、同年、同僚,也借机培养了大量的门生故吏,所以牛党在文官中的势力非常强大,被人称为‘一朝臣子半朝牛’,可想他在朝中文官中的能量;
他还当过边军,凭赫赫战功升至副将、兵部侍郎,军方也把他当自己人,眼巴巴地希望他上台后,能把王相国掌权时代被强力打压的武官群体地位提升起来,所以牛相国用一个西进北上政策,将武官系统拉到了自己旗下;
另外,牛相国通过开疆扩土、建立万世功业的口号,去刺激新兴的富商大族集团,满足了他们在政治上和军事上的参与诉求。
通过以上绝妙的策略,牛相国将成功转移国内各阶层之间的矛盾,以备战和战争拉动所有相关生产行业加大投入和产出,以战争方式从他国获取更多资源,从而达到抑制人口过快增长和降低国内矛盾的目的。
此种方式看似有效,但是对边境之地的国民来说,却是一种极其隐蔽和残忍的国策,从此边境之民要付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承受国策变化带来的伤痛。”
范云超此时终于明白牛相国新国策的可怕之处,脑袋里直接可以想象出大唐边境处处烽火的场景,也许边民会为这项国策付出几代甚至数十代人的生命。
范云超只觉喉间有些干涩,急忙喝了一口茶水说:“成良大哥,你的意思是,牛相国这种霹雳手段或许可以让唐国一时壮大,但是从长远来看无异于饮鸩止渴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成良摇头道:“当今圣上性格坚毅、才华不凡,他登基后为保朝局稳定,选择蓄养民力的国策,也忍了王相国二十年,现在一朝掌权,又有牛相国辅助,谁还能阻止他的想法。”
范云超叹道:“西进北上!四个字而已,可是需要多少将士和百姓的血肉去填这个坑,这些坐在朝堂之上的大人们,一个小小的决定就会让几千万、几亿唐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们于心何忍呀!”
李成良说:“其实现在说这些也无任何意义,国策已定,短期内不会做出太大的改变。我们作为唐国的臣子也只有执行的份,抱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敦煌城作为西北边陲的第一重城,执行新国策时肯定是首当其冲,我今日叫贤弟来,就是想和你商议一下,如何应对和执行朝廷西进北上的政策。”
范云超说:“成良大哥,既然您跟我透露了这么多朝廷的秘幸,那我也说说自己对新国策的一些浅见,不对之处,还望您指正!
西进北上,看似是个并行的国策,但是我认为西进为主,北上为辅。
现在蒙元帝国国势正盛,蒙皇也是一代雄才,这些年一直致力于调整国内政策,化解各阶层矛盾,目前已经初见成效,蒙元帝国也从以前松散的部落联盟制国家逐步向封建集权制国家转变。
虽然今年遭遇了千年不遇的大雪灾,但是还不足以动摇蒙元的国本,只看这次蛮族联军的围城表现,就知道蒙元帝国的国力和战斗力远比西域、西蕃诸国强大很多,想要北上击败他们,短期内根本无法做到。
而西蕃地处高原,苦寒之地、地力贫瘠,不适合开发,以千万里的地域只能供养千万级人口的蕃族人,这样的国土我们夺也没有什么意义。
再说西蕃和宋国接壤较多,我们强行夺取西蕃,恐怕会引起宋国的激烈反应,破坏了过去这么多年的平衡之势,实为不智。
目前唯一可以进攻的则是西域诸国,西域已经有数万年没有出现一个像样的强国了,各小国之间民族、宗教的差异性巨大,根本不存在融合的可能性,战争、兼并和奴役是那里的主题,目前西域有大小国家近百个,形同一盘散沙,朝廷选择经略西域才是正途。”
李成良说:“云超,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但是西域地广人稀,又以游牧民族为主,中间隔着戈壁、荒漠,确实是路远难行,离我们最近的大型城池也有近八百里路程,再往西走,千里范围都不一定有一座城池。
如果唐军劳师远征,这样的作战半径太大了,即使我们能攻下城池,却无法征服那里,因为我们根本没有人力去驻守那里,如果撤走,那些游牧民族又会很快回来,重新占据那里,让我们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范云超点头说:“没有形成以华夏族人为主的聚居族群,所谓的开疆扩土都是镜花水月,不过是人亡政息的游戏罢了,如果西进北上的政策不伴随着唐人大迁移,就不可能产生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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