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派今年的除夕夜过得比往年热闹不少,因为今年宗门收了不少新弟子。
按照惯例,十二月二十九日,所有的二、三代弟子都会结束手中的事务赶回山上,一起布置和准备除夕夜的晚宴。
天火负责除夕夜活动的策划,苍耳负责总体事务,易囚徒负责吃喝部分,其他弟子也各有任务安排。
就连平时沉迷于符道的周恒都被揪出来透透气,他的任务比较特殊,竟然是用符宝、符咒来制作节日灯效和新年烟火,这个任务立刻引起周恒的兴趣。
灰鸢、青牛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璇玑派弟子的身份,当然对天火这个师父还有些不适应,这些天他们成了操办除夕夜晚宴的主力,忙里往外很是开心。
说起来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过人族的元旦新年,在妖族可没有这套习俗,第一次尝试的事物总是让人兴趣盎然。
刘三早已把体弱多病的母亲接到山上了,其实刘三的母亲才刚刚三十六岁,现在他母亲的病已经治好,继续留在山上将养身体。
但刘母是穷苦人家出身,总是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璇玑子的宽厚,自然默许她留了下来。
而孙水就有些黯然,自从他卖身为奴后,就被家中的长辈亲友从族谱上勾去了名字。
现在虽然已经去了奴籍,但是家族还是不肯接纳于他,就连因他牺牲而得以继续求学的两位弟弟也变得极为冷漠,令孙水伤心无比,只能把璇玑派当成自己的家。
小白猿和小白狼越发灵性十足,体型又大了不少,毛发晶莹透亮,仿佛白色的锦缎一样,他们现在已经能听懂人言,小白猿甚至学会用手势加表情跟大家沟通。
平时三只小白会跟着周永师父练功、劳作,闲时和天字六小打闹、玩耍,不过妖修前期实力提升较快,现在实力已远超天字六小,经常能在璇玑山各处看到三只小白撵着天字六小四处逃窜的情景。
十九皇子派来的四大师爷走了三个,他们都是云滇省人,提前几天告假,回家过年去了。只有一位赵姓师爷因为家在金陵府,路途遥远无法回家过年,只能留在璇玑山上和众人一起过年。
璇玑派的四大灵器越来越人族化了,过年这种人族的盛会自然少不了他们,再说也没人敢拒绝他们的要求,只能欣然同意。
至于山上其他的仆役和商会的工作人员大部分人都来自宛水县,所以苍耳请示璇玑子后,给每人都放了十七天的大假,可以从除夕一直休息到元月十六日再回来开工。
苍耳按照璇玑子的指示,年前结清了所有人的工钱,并为每位回家探亲的仆役和商会伙计都置办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这样的安排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真心感谢。
宣威府李知府和宛水县宋知县的花红年例,璇玑子派铁余墨和苏幸亲自送去,感谢两人大人的照顾。
因为第一年送花红,再加上两位大人知道璇玑派接的是十九皇子的烂摊子,到现在还没有盈利,自然不好意思全部收下,半推半就地只肯收一半,剩下的一半坚决不肯要,让二人又带回了璇玑派。
至于给十九皇子的年例花红和新年祝福,半个月前早已托李知府代为转达。
而没有回金陵府的赵师爷这时才显示出他的地位不凡,他同样修书一封通过李知府转送给给十九皇子,据说信中多为璇玑派美言了几句。
果然不久,十九皇子竟然真的给璇玑派回信了,还特意让李知府予以转达新年问候。
这时璇玑派上下才发现,之前主事的钱师爷只是个幌子,真正拿主意的还是赵师爷,看他赵姓,是宗室分支也说不定。
元旦前后宣威府的事务和应酬较多,李知府这次没有亲自赶来璇玑派慰问,而是派一名心腹在除夕日前赶到璇玑派,带来了十九皇子和李知府的新年问候,顺便带来了一些不值什么钱的特产礼物。
而璇玑派内的两名卧底仆役,下山后很快就被滇北道靖安司和云滇省道录司的人接走了,这件事情虽然做得很隐秘,但是武痴和陆启明亲自盯梢,很快就搞清楚这两个人的来历。
滇北道靖安司是直属于宋皇的谍报机构,而云滇省道录司是护国神教大罗派以朝廷名义在各省设立的修真门派管理机构。
这下真相大白了,璇玑子听了汇报以后,并不吃惊,让快速把这个消息告诉宣威府李知府,由他代为呈报京城里的十九皇子。
李知府坦然处之,这不过是朝廷监视修真门派的常规手段罢了,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对这两个人只能视而不见,否则会触犯朝廷的底线。
而京里的十九皇子更是淡定,如果王府在滇黔两省这么大的动作,父皇却完全不知情,恐怕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十九皇子特意安排李成提醒一下璇玑子,千万不要动这两个人,最好还给他们在璇玑派里安排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头目工作,以安朝廷之心。
璇玑子接到李成的传信后,哈哈一笑,果然和官方沾上边就会麻烦不断,但没办法呀,天下之事不舍哪有得?索性不放在心上。
晚宴开始前,璇玑子带领诸弟子先遥敬道君,再祭拜璇玑派(北斗七星派)先祖,一套仪式下来,耗去了一刻钟。
璇玑子再次举杯宣布晚宴开始,与所有璇玑弟子共饮此杯,共叙佳话,畅想未来。
……
敦煌城的元旦,又在一个阴天里拉开了帷幕,厚重的铅云下面,大地显得一片灰暗、死气沉沉,没有一丝阳光能破开云层洒在大地之上。
呼啸的北风、飘洒的雪粒从未停息,极端的寒冷依然是天地的主题,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继续陷入紧张而压抑的氛围内。
一直到巳时,天色更亮一些后,城北的边军才在城下发现了昨日不曾见过的两架云梯和三百多具冻得龇牙咧嘴的蒙元军士尸体。
看来昨晚蒙元军想趁华夏族的除夕夜发动偷袭,可惜昨晚天气太冷,他们甚至来不及爬上城墙就被风雪成功阻击,白白葬送了三百多条士兵的生命。
这些新增的尸体让城北和城西的守军后怕不已,还好有这场持续的严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同时更加担心蒙元军今天会恼羞成怒来攻城。
可是一直等到午时还没有看到蒙元军出兵的迹象,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说明今天蒙元军多半不会攻城了。
因为再有三个时辰天又黑了,这么短时间根本不够蒙元军攻下城墙。
有些边军开玩笑地说:“看来这些蛮子也知道今天是我们的元旦春节,不好意思来攻打我们。让城里的居民今天也可以小小的庆祝一下,不用担心被人骚扰了。”
……
蒙元军不是不想进攻敦煌城,而是最近天气太恶劣了,士卒多有冻死冻伤,伤亡的数字每天都在增大,而蛮族联军的内部协调上也出了些问题。
这几日蒙元、西域、西蕃三方将领一边安抚士卒情绪,一边互相指责对方攻城不力,吵得不可开交。
十二月二十七日,西域西蕃的中军第二部人马到达后,立刻派人来蒙元军中催要粮草。
新任的联军统帅巴图可没有前任苏合那么好说话,先是将西域西蕃的催粮官一顿臭骂,乱鞭抽出了帐篷。
后面又觉得不解气,亲自带三万铁骑去城西督战,西域西蕃联军迫于巴图的淫威,只好狂攻城西城墙两天,又丢下了一万多具尸体,结果连城墙都没有登上去。
眼看西域西蕃联军就要断粮了,以这两军的军事素养,如果断粮,不需要几日就会全军溃散而去。
巴图虽然非常恼怒,但是他身为联军统帅,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域西蕃联军就这么散了,否则他也无法向金帐可汗交代,估计可汗为了安抚西域西蕃那些人,把自己杀了都有可能,还能趁机夺取自己的部落。
巴图苦恼了半日,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让城西联军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保持对城西的压力,另一路去劫掠敦煌城背后的唐国城池。
同时巴图从自己不多的军粮中拿出一部分支援西路军,然后他向西路军要来了在西域大营中关押的九千多名唐国百姓。
这些唐国百姓已经被西域和西蕃屠杀和折磨死了将近一半,死去的人一具尸首也没见过,不知道被这些蛮人埋到那里去了。
而活着的人早已被饥寒折磨的只剩皮包骨头,形如一群行尸走肉,就是想吃肉也剔不下来多少肉,西域西蕃军虽然不知道巴图要这些人干什么,但是现在只要有粮食,什么人他们都肯卖掉。
巴图没有解释,带着三万大军押着这九千多唐国百姓回了城北的大营。
西域西蕃因为有了粮草,当晚又庆祝了一番,让士兵们放开肚皮大吃了一顿,又耗去了巴图支援粮草的四分之一。
对他们来说,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就不想,反正自己有吃有喝就好,至少这些牛羊肉比那些肉糜好吃多了。
……
敦煌城,城主府内。
李成良城主正在仆妇的帮助下,开始穿戴正式的祭服,今天他要带领敦煌城的士绅乡老去祭拜祖庙,这是敦煌城每年最重要的祭奠仪式,是华夏儿女对先祖的崇敬之情,是对华夏先民奉献血食的重要时刻,自然得由城主大人亲自操持。
李成良现在比一个月前至少瘦去了二十斤,往年合适的祭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宽大,因为两万黎民陷落蛮军之手,李大人急怒攻心大病一场,最近才能下地行走。
敦煌百姓对李城主的敬仰之情更加浓厚,深为自己有这样的好城主而庆幸不已,时刻盼望着李大人能早点好起来。
如果李城主的身体好了,就可以自己操持政务,这样范将军的负担就可以减轻一些,全心全意在前线对敌了。
李城主、范将军为了敦煌百姓付出了近二十年的心血,在蛮军杀到城下时,一个因为惦记着城外百姓安危,急怒攻心、喷血卧床;另一个为了保护城中市民,带领边军将士浴血奋战二十多天不下战场。
百姓们为有这样的好城主和好将军而感动不已,全力拥护两位大人,积极参与军训备战,很多青壮火线加入城防军,而城防军中的老兵及时补上边军的空缺,这样才将敦煌城守得滴水不漏。
敦煌府的长史和司马都在一旁苦劝,希望大人能爱惜身体,祭奠仪式可以交于范将军代劳。
李成良的夫人也在一旁泪流满面地苦劝,说他三天前还在咳血,今天就要出去主持祭祀,着了风寒可就是大事了。
李成良大怒,一脚把夫人踹翻在地说:“你一个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我是一府之主,又是皇族宗室,元旦祭奠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出席,城内百姓就会猜测,猜测就会慌乱,慌乱就会生变,生变就可能保不住城池了,你知道吗?
所以我今天必须出去,就是死,我也要死在祖庙里!你再敢多嘴,我就休了你!”
李夫人与李城主相守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夫君发这么大火,李夫人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从后院出来了几个丫鬟、仆妇急忙把夫人扶起,送回里屋去了。
刚才是城主的家事,府长史和府司马不便插嘴劝解,待夫人走了,他们仍然坚持苦劝李成良。
李成良余怒未消,一阵剧烈地咳嗽后,面色变得一片潮红,好半天才压下去喘息,艰难地说:“你二人不必多言,我年龄大了,心境却不成熟,只会意气用事,这一病就是月余,把敦煌城的重担都压在云超一个人身上。
前日云超来看我,人瘦得厉害,脸上、手脚生满了冻疮,整个人疲惫到极限,身体完全是靠一股虚火顶着呢,再这样下去,他也得病倒。
我这些天躺在床上,想了很多,那天我做的确实不对,让云超难做了。我比他大六岁,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决断力和血勇气,如果当日我坚持出兵救人,此时怕敦煌城已经被攻破了。
我既然错了一次,就不能继续犯错了,我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最清楚,支撑这次祭祀不成问题,我想要帮云超分担一部分压力。
再躺在床上不起,我就不是养病了,而是在逃避朝廷交给我的责任,你二人不用多言,去看看录事参军各项祭祀工作都准备好了吗?告诉外面等候的士绅乡老,我马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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