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说!”沈湛想着,有的话他今天要说了,将她吓走,他就再和以前一样,天天粘着她,直到她心软为止。
反正第三次做,他娴熟的很。
“说什么?”苏婉如很戒备,往后退了一步,眯了眯眼睛。
她的面前有条底线,不越过底线时和她说什么,她都能忍可但凡碰及了,她就会竖起周身的毛,一下子将他么们的距离拉的远远的,竖起一道屏障,让他再无法越过去,这一点沈湛很清楚。
可是,和她安危相比,这些都是次要的。
“苏……”他的话说了一半,苏婉如就感觉自己的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她指着沈湛,喝道:“闭嘴!”
她话落掀了帘子就要出去,沈湛一下子抓了她的手臂,一扯将她带了回来,苏婉如反手就亮出了匕首,抵着他,“放手,听到没有。”
她不想说开来,说开来他们连现在的这样的关系都不能维持。
她无法将三千人的命,将苏季的命,将自己的命交给沈湛。
不是不信他的人,而是不信当下的势。
话说了,是摊牌,是做出选择!
要不然,大家以后就是敌人老死不相往来,她是后宋的公主,在他堂堂大周镇南侯眼中,就该是余孽,他作为赵之昂信赖的臣子,最应该的做法就是立刻杀了她。
她不想死,也不甘死。
要不然,就是继续当下关系,他依旧说娶,可是两个对立的人怎么成亲,怎么在一起?
除非是她放弃后宋的仇恨,做他的镇南侯夫人!
这不可能,她做不到放弃仇恨,跟着稀里糊涂过一辈子,若是这样她宁愿死。
那么就是沈湛放弃他的权势,跟着她一起反了。
这也不可能。沈湛从一个市井的混混一路打拼到今天的位置,他付出了多少,没有人知道。他每一步走过来都是将脑袋别在腰上的,才得了镇南侯的爵位,才有了今天的受世人尊敬。
他辛苦得来的位置,她凭什么要求他放弃跟着她出生入死。
没有路走的,反而是当下这种混混沌沌的,隔着窗纱的关系最好。
“你想好了吗。”苏婉如冷笑着道:“你想好了有的话说出来,你能选择的起吗?”
沈湛眉头深锁,唇线绷的笔直,冷冷的看着她。
“沈湛!”苏婉如叹气道:“你就不该来找我,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或许是身体是,但灵魂早就不是了。你仔细想想,我和她一样吗?”
“你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把自己逼的进退维谷,把自己的境地弄的这么尴尬,有什么意义呢。你就做你的镇南侯,好好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如果有一天你我为敌对上了,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过往而对我手下留情,同样,我也不会!”
“你什么都知道,可能不能不说,你既然不想杀我,那就帮我存着这个秘密。世人不知道你我的关系,将来有一天我再以原来的身份出现,你也没有任何的麻烦。你说了,好处是什么?”
“就这样,我走了。”她收了匕首转身就走,“我还要找三娘和青红。”
她跨了一步,脚忽然就离了地,她吓的惊呼一声,沈湛已经将她扛起来,往炕上一丢,扑上来寻了唇便一通狠吻,特别的狠,恨不得将她拆了,吞了才解气。
苏婉如又急又气,可在他面前她的力气跟个孩子似的,推不动,撼不动。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他,恶狠狠的打她的屁股,道:“走!你当我话是耳边风是不是。”
“你让开。”苏婉如将他,道:“我今天说的够清楚够明白了,你要是聪明人就该离我远远的,我们就当不认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你说什么了,老子一句没听懂。”沈湛气急了,“老子就知道,整日里随你提醒吊胆睡不好觉。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带着青柳,十二个时辰不离身,听到没有!”
沈湛是真的生气,他这会儿心还在嗓子眼跳,他头一回上阵杀敌都没这么紧张过……还有那次在应天的时候,他跑江边知道她跳江了,真是毫不犹豫的就跳下去了。
再来几回,他也不要等娶媳妇了,直接被她弄死了。
可她伶牙俐齿的一番话,说的真是荡气回肠,只怕连天地都要感动了,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没听懂!
“你少跟我废话。”他戳着她的额头,磨着后槽牙道:“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你就是成了一堆灰,咱们也得葬在一起。”
苏婉如气的直抖,可见她方才说了一堆,他是一句没听,她气的起来站在炕上,高出他一点,瞪着他,“你有没有脑子,你怎么这么笨,人话听不懂吗。”
“听不懂。”他回道:“因为你说的不是人话。”
苏婉如气的踢他,他一把抓住她的脚踝一拉一扯将她抱下来,放地上一杵,他自己坐下来,板着脸看着她,喝道:“站着不准动。”
她气的抿着唇,可到底没敢动。
“我今天就要把话说透了,你爱不爱听,想不想听都得听。”他说着,拍了桌子看着她,压着声音语重心长的样子,“你说来说去,不就是觉得说透了,你怕我不但不帮你,还成了你的敌人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被他一说就显得她好像多有心计似的……虽然是是事实,可她不想从沈湛嘴里听到。
“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心里有我没我。”沈湛看着她,她白了他一眼没说话,沈湛又道:“行了,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我,反正我心里有你就成了。”
苏婉如瞠目结舌。
“你怕这怕那的,你问我是怎么想的吗?”沈湛敲着桌子,道:“我说过我不帮你吗。我今天就把搁在这里,你就是去杀人放火烧皇宫,我也给你点火加柴!”
苏婉如愣了一下,道:“你说的轻巧,你能弃了荣华富贵,再做回市井混混?”
“对!”沈湛道。
她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眼睛里找出动摇骗人的表情,可是没有,她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她害怕的后退了一步,吼道:“我不用你点火加柴,你当你的镇南侯去。”
“老子走到今天就是为了娶媳妇!”沈湛盯着她,“你不做老子媳妇,或者被人弄死了,老子做什么破的镇南侯!”
苏婉如目瞪口呆。
沈湛嘴角动了动又绷直了,板着脸瞪着她,“说,你到底信不信我。”
本来他是有耐心的,只想慢慢磨她,磨到她相信他,愿意将她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的那天,可是等来等去的,就出事了。
牛鬼蛇神的都上来欺负她,他气的脑子里嗡嗡的响,恨不得见人就弄死了出气。
“我凭什么信你,”苏婉如真的要被他气死了,“你拿什么让我信你。”
“行!”沈湛站起来拉着她往外走,苏婉如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去,发什么疯。”
他拖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道:“你站在后面指挥,说想弄死谁,赤手空拳,杀了人我们就跑!”
“你……你放手。”苏婉如真是怕了,这个人脑子被门夹了吧,“我不去。”
他就回头看着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沈湛!”苏婉如掉着泪,吼道:“我在做我该做的事,无论我遇到什么危险,就算丢了命我也是死得其所,可是你不一样,你打拼上来豁出命的挣了今天的一切,你不能轻易丢了。我不能害了你。”
“你……这么想的?”沈湛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一颗心也化成了水,滚烫滚烫的。
苏婉如胡乱的擦着眼泪,“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为了娶我,不值得。这世上好的女子多的是,傻子才会为了娶一个人倾家荡产。”
“你是这么想的?”他又重复了一句,走过来弯腰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找赵仲元当靠山,也是因为怕连累我?”
她没说话。
沈湛一把将她抱起来,举的高高的,“值不值得不是你说的,是我说的,我说值就值。”
“值了!”
苏婉如抿唇看着他。
他放她下来,弯着腰,也看着她,“你现在点头,答应做我媳妇,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有病!”苏婉如推开他,转身就跑,沈湛喝道:“苏婉如,你敢走一步试试!”
苏婉如愣一下,回头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全名全姓的喊她,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喊过她苏瑾过……今天第一次喊,他便全名全姓的道了出来。
她一瞬间眼泪掉了下来,周身发寒,几乎是夺门而出。
那么多人的命,她不能儿女情长,不能赌,不能押在沈湛身上。
他说的喜欢能有多久,如果他后悔了呢,她怎么和二哥交代,怎么和龙卫交代,怎么和父皇母后还有大哥交代……和千千万万拥护后宋,因后宋灭亡而哭泣的百姓交代。
她心疼如绞。
她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她不能继续和他再周旋下去,就算做不了二哥的内应,也不能给他拖后腿。
她冲了出去,青柳和卢成以及闵望都站在院子里,看着她,青柳想拦一栏,闵望拉着她摇了摇头,道:“有的事,外人帮不了。”
他能理解苏婉如的立场和矛盾。
越是为一个人好,就越不舍得拉着他淌浑水,这一条河暗流汹涌,一个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姑娘除了害怕和不敢赌以外,还有不忍心吧。
沈湛从房里出来,负着手面色冷沉,闵望顿了顿走了过去,低声道:“爷,要不要去追?姑娘会不会又逃走?”
“不过三月三她不会走的。”沈湛心里是欣喜的,至少今天他能确定,苏婉如心里有他。
即便他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身份的芥蒂,接纳了他。
苏婉如出了侧门,顺着巷子跑去了后面,深吸了口气擦了眼泪,过了许久她才沉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碎碎念着,“我要立刻离开京城,这里不能待了。”
她径直去了米行,刘婆婆、段震、刘长文、胡十三娘和宋桥都在,见她过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胡十三娘迎过来,道:“您没事就好,我们才知道您进了宫,是因为什么事?”
“因为龙袍。”她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大家听着就出了一身汗,“这位韩大小姐也太阴毒了,为了私欲居然做出这种事来害人。”
苏婉如摇了摇头,没有心情说这些事,“……沈湛今天和我摊牌了,他捅破了窗户纸,我的身份他一清二楚,甚至我二哥已经不在宗人府的事他可能都知道,京城我不能再留了。”
“公主。”宋桥握紧了手里的剑,道:“属下帮您杀了他。”
杀了沈湛?她心头一跳……她又有多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以前见到沈湛每每都恨不得弄死他,可是渐渐的,她就忘了这件事,习惯了他的纠缠和甜言蜜语,习惯了他的关心。
心头钝疼,就好像被人砸了一拳一样,疼的窒息,她捂着心口疼的弯下腰来,刘婆婆和胡十三忙惊的跑来扶着她,道:“公主,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婉如摆着手,这一阵抽疼过后,心仿佛空了似的,她苦笑一下,道:“就是中午没有吃饭,这会儿饿的难受,婆婆帮我弄点吃的吧。”
“好,有吃的,厨房还有馒头,属下再给您下碗面条。”刘婆婆说着去了厨房,苏婉如看着宋桥笑了笑,“近日在宗人府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好的。吴忠君老实了很多,一整日都待在衙门里做事。”宋桥说着一顿又道:“不过今天被皇后召去宫里了,属下才有机会脱身来这里。”
“他女儿闯了祸,他大概是去善后了。”苏婉如想到了吴悠,确实是个直率单纯的女孩子,“宋桥,你好好当差,沈湛的事你不用多虑,他暂时不会对我做什么。只是,有的事我赌不起,所以就害怕了。”
宋桥似乎明白了一些,想到沈湛的样子,眉头直皱,那个人可一点都配不上他们的公主。
“我走后,你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我先去找我二哥,和我二哥见面以后,有什么安排我会写信来告诉你们。”苏婉如交代道:“切记我的话,无论什么事都要互相商量,不要冲动行事。”
“那您准备什么时候走?”胡十三娘问道。
苏婉如顿了顿,道:“等过了三月三吧。”又道:“还有件事我要你们帮忙,你们派人出城去找我的朋友,她们昨天下午出去以后,就再没有回来了,我很担心。”
“是应天来的两位绣娘吧?”刘婆婆端着面条来道。
苏婉如点头,“是的。”
“那没事,在您来前我去了一趟宝应绣坊,正好和她们前后脚,两人没什么事,好好的。”刘婆婆说着给她剥了个鸡蛋递过来。
苏婉如长长的松了口气,“她们没事就好。我还当她们被韩正英掳走了。看来韩正英是和我故弄玄虚。”
刘婆婆没有再说,和大家对视了几眼,各人坐下来,刘婆婆又道:“公主,您说走属下不该说什么,可燕京这一摊子您好不容易做的有起色了,现在要是走了,多可惜。”
苏婉如手顿了顿,是啊,司三葆都答应帮她弄宫里的绣品做了,她立的目标都没有完成,就这么走了确实不甘心。
还有,她还说帮三娘报仇。
苏婉如头疼,可不走不行,她和沈湛之间没有退路了。
难道还要继续装傻充愣,继续和以前一样吗?不行,她做不到了。
沈湛说的话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转着,她吃了几口面条就没了胃口,苦笑道:“那我回去再想想,或许……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好。”刘婆婆柔声道:“您别多想,回去好好歇一歇,今天太累了。”
苏婉如点头应是,出了米行,刚走了半道就碰见了乔妈妈随马车往皇城方向去,两个人都是一愣,乔妈妈上前来握住了苏婉如的手,道:“苏瑾,听说你上午也在御书房,你快和我们夫人说说,我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车的帘子也掀开,徐氏满含担忧的脸露出来。
“夫人。”苏婉如福了福,踩了脚凳上去,和徐夫人对面坐着,道:“吴小姐好似是喜欢了江阴侯府的世子,韩子阳了。”
“喜欢了韩子阳了。这孩子……”徐氏虽已经听闻了一些,可现在听苏婉如肯定的语气,她还是眼前黑了黑,握着苏婉如的手,问道:“你认识那孩子吗,为人如何?”
苏婉如想了想,客观的道:“相貌上乘,很正派的人,只是做事不够果断。除此以外,我觉得人还是不错的。”又道:“不过江阴侯府方被削爵了,他和公主的婚事应该也不作数了,至于吴小姐,怕是皇后娘娘那边不会同意。”
徐氏点着头,叹了口气,道:“那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想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奈的道:“她现在被娘娘关在宫里,说一日想不通,就一日不放她出来。”
“皇后娘娘是很生气。”苏婉如替徐氏叹了口气,“不过吴小姐是她的亲侄女,她也只是训斥罢了,等吴小姐想通了,也就好了。”
徐氏也没有好的办法,她的女儿她太清楚了,皇后关着她是因为了解她。
若要将人放出来,她保不齐就跟着韩江毅走了。
聘为妻奔为妾,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徐氏看着她道:“今天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崔掌事和那位韩小姐也太阴毒了……居然想要毁了龙袍,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圣上只是这是这样罚她们,已经是宽宏了。”
是,赵之昂今天没有抄了江阴侯府已经是很不错了,大概在他心里,一直想要削爵,今天正好这个契机,让他完成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也就不再深究了。
“我没事。让夫人担心了。”苏婉如指了指外面,“我回绣坊了,等改天有空我再去陪您说话。”
徐氏点了点头,“你坐着,我送你到绣坊门口你再下去。”
苏婉如应是,和徐氏说着话坐着车一路到宝应绣坊门口,她下了车徐氏去了宫里。
“阿瑾。”刘三娘和青红一直等在门口,听到她说话声就迎了出来,苏婉如看着两个人一喜,打量着,道:“你们有没有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自己出城去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是锦绣坊的人。两个婆子带着马车,说崔掌事请我们去一趟,有件事要和我们商量。”刘三娘道:“我们也没有多想就上了马车,没有想到上车就被人打晕了,等醒来的时候就被捆在一个林子里,半夜三更的我们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
“还好。有人找来了。”青红长呼一口气,道:“是几个男人,人高马大的,我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倒像是当差的。”
苏婉如顿了顿,难道是司三葆找到的?
“是司公公的人吗,他一早就派人去找你们了。”苏婉如说完,青红就摆手否定道:“那几个人把我们带回同福客栈就走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司公公的人可不会这么办事。”青红撇了撇嘴,道:“哦对了,有个男人是独眼,他一直眼睛戴着眼罩。”
苏婉如愕然,戴着眼罩的男人,那不就是裘戎吗。
这么说沈湛一早就帮着她去找人了?
苏婉如心头顿了顿,又是一阵抽疼,她抚着头觉得累的不得了,笑着道:“你们没事就好了,我们先进去,宫里的事,我和你们一起说了,免得一会儿我还要和霍姑姑再说一遍。”
“好。”刘三娘看她脸色不好,就拉着她的手,三个人去了里面,工头快要收工了,今天开始清理四周的碎砖,她们去了红烟绿雨,一见她回来大家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道:“……你一早出去我们都不知道,后来中午又听闻崔掌事被关刑部大牢里去,过了一会儿又传出来和她一起关的那位韩家小姐死了……我们都吓的不轻。你是不是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早上去宫里了。”苏婉如就将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大家一时间又惊又唏嘘,好一会儿霍掌事问道:“那锦绣坊岂不是没有掌事了?”
“嗯。崔掌事肯定不能活着出来的。”苏婉如想象司三葆不会让她活着出来的,“锦绣坊没有掌事才好啊,宝应才有机会。”
新上来一位就算再厉害也要适应一段时间,这是宝应绣坊最好的机会。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霍掌事问道:“苏瑾……你不会是……”
刘三娘和青红也都看着她,青红道:“你莫不是想把锦绣坊也并了吧。”
这有什么不行的,锦绣坊不也是普通的绣坊,不过因为是吴氏创立的,一直接宫里的绣品做而已。
“她们能做的事,宝应也一样可以做。”苏婉如说完,忽然想起来她要走了,剩下的话顿时就显得苍白空洞,她顿了顿,道:“我先回去歇会儿,明早再和你们说。”
她脸色确实不大好,大家就没有强留她。
“三娘姐姐和青红姐姐往上就住在这里吧,你们回去我也不放心。”苏婉如道:“一会儿请刘妈妈给你们准备房间。”
刘三娘和青红颔首,“你去歇着吧,我们自己去找刘妈妈,都不是头一回来了,脸皮厚的很。”
“哪有脸皮厚不厚的。”霍掌事笑着道:“都是自己人,就当在应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青红笑着点头,“我扇子才起了半朵花,快帮我找出来,我接着绣。”她说着,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苏婉如出了门,刘三娘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公主。”杜舟迎了过来,一把扶住了她,“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二狗子也跟着摇着尾巴,“汪汪。”
苏婉如看着他们,眼泪顿时流了下来,抱着杜舟,道:“小杜,我心里难受!”
“怎么了,怎么了。”杜舟抱着她轻拍着,“是什么人欺负您了吗。您上午做什么去了,您快和奴婢说啊。”
苏婉如靠在他肩膀簌簌的掉着泪,二狗子围着她打转,三个人站在院子里,一时间就只听到苏婉如的抽噎声,好一会儿她才歇下来拉着杜舟进房,二狗子偎在她脚边。
“小杜。”苏婉如掉着泪,看着她杜舟抽抽泣泣的道:“我好像动了心了,我心里有他,所以特别难受,觉得自己没用,这都什么时候了,家破人亡的,我居然还有心思谈情说爱,我是不是特别的自私!”
这个混蛋!杜舟将沈湛祖上十八代都骂了一遍,面上却露出寻常的样子,道:“镇南侯人长的不错,抛开别的不说对您确实是言听计从的,您会动心是正常的。人活在世上,谁都有七情六欲,圣人可不容易做。”
“没事,没事。”杜舟安慰着,“您一点都不自私,您做了那么多事,哪一样不是为了家国,您一点都不用羞愧。”
苏婉如哭的更凶,拉着杜舟,道:“小杜你太好了,专捡好听的话安慰我。”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杜舟道:“不过您喜欢归喜欢,可不能和他在一起。您想想啊,这往后咱们是要起兵的,和他注定了势不两立,这往后怎么办,还不更折磨人。长痛不如短痛,公主,我们走吧,离开京城去长安。”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婉如点着头,道:“他今天和我摊牌,喊我苏婉如,还说他什么都知道了,恐怕连二哥的事都知道。”
杜舟心头一跳,更加坚定的要走了,“走,等过了三月三我们就走。”
“嗯。”苏婉如点头,“走前我要想办法帮三娘报仇,我答应她了,这几天想想要怎么做才好。”
杜舟点着头,只要苏婉如不哭了,什么都好说,“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想怎么帮刘三娘报仇。”
“嗯。”苏婉如道:“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不搅点事情出来,我岂不是白来一趟燕京。”她就是走了,也不能让赵之昂好过。
杜舟点头赞同不已,“是,奴婢支持您。”
“那我睡会儿,晚上不要喊我起来吃饭。”
杜舟应是去给她打水。
苏婉如蹲在地上摸着二狗子的头:“我要走了,你去跟着你主子好不好,以后学聪明点,别什么都跟他学,你会变成一只坏狗的,以后再找不到好的狗子愿意嫁给你。”
“汪。”二狗子蹭着她的手心,好像懂了离别似的,看着她,“汪汪汪。”
苏婉如嘟着嘴叹了口气,“要不然你跟我走吧,你愿意跟我走吗。”
“汪!”二狗子摇着头尾巴,一副很乐意的样子,苏婉如噗嗤一笑抱着它,道:“还是你好,那你就跟着我好了,我带你去找我二哥,我二哥可好了。”
“汪!”二狗子应着。
杜舟打水进来,苏婉如洗漱了一下,躺下来看着杜舟,道:“我头疼的难受,你去找梅子青问问,有没有吃了不头疼的药。”
杜舟点着头应是,“奴婢这就去。”
“我要药丸,你别拿一堆苦药回来。”苏婉如翻了个身,杜舟应着给她盖了被子,瞪了一眼二狗子,“守好了,笨狗。”
二狗子心虚的呜呜了两声,趴在床边的狗窝里不动弹。
苏婉如睡不着,脑子里嗡嗡的响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似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敲门,二狗子也在叫,她翻身坐起来,头重脚轻的披着了衣服开了门,“谁啊。”
她说完,愣了一下,居然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左眼上有个眼罩,她很不客气的道:“裘戎?这是我的房间,你不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吗。”
“我说完话就走。”裘戎面无表情,“你出来,就在院子里。”
苏婉如将衣服拢好,靠在门框上,半阖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道:“说吧,眼睛闭着,耳朵却睁着的。”
“你是公主,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裘戎开门见山,他没有沈湛存在的顾忌,“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很讨厌你,这一点我没有对你掩饰过。”
苏婉如手指动了动,没力气回他的话。
“几年前,我八哥在平江府待过一段时间,他说你忘记了,我不确定,所以想问问你,你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假装不记得?”裘戎道。
“我没和他解释过,自然也不必和你解释。”苏婉如扫了他一眼又阖上,“你就按照你的思路说话好了。”
裘戎点点头,道:“当年,八哥做你身边的常随,后来你家人或许是发现你们走的太近,又或是知道了八哥对你的心思,觉得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混混,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公主,让他走。”
苏婉如扫一眼裘戎,对他的语气很不喜欢。他家人护着她,不让当年的苏婉如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厮混,这没有错。
无论是苏氏还是林氏,看不上当时的沈湛,一点都不奇怪。
更何况,身份差距那么大,没把沈湛杀了已经对得起他了。
“所以呢。”她冷笑着道:“你们八哥就投奔了敌方,打算报仇雪恨,让我家破人亡后,再来和我情投意合?”
裘戎脸色一变,怒道:“你果然不识好歹!”
“废话,你来告诉我什么是好歹。”她白了他一眼,“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要睡觉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开始她将沈湛当做仇人,所以这些问题不用考虑,他本来就是个恶人。
后来她就下意识不去想,就像不去想他们彼此纠缠最后会有什么结果一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不认识他以后,就继续当你无忧无虑的公主去了,可我八哥呢,投奔了赵之昂,你以为他是为了让你家破人亡,却不知道,他暗中给你们留过多少活路。”
“废话!”苏婉如道:“给我们留活路,我们怎么输的。”
裘戎恨不能动手,他怒道:“他若真要动手,你们能打去山东?有一回你大哥在登州被长兴侯堵住,是怎么全身而退的……他既然投奔了赵之昂,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否则赵之昂能信他。”
“你说你们败了,你们不是败给了我八哥,而是败给了你们自己。苏世元身边有奸细,是他将你们的行军路线给的赵之昂,八哥从京城赶去的时候,你们已经战败了。若非八哥,苏世元都没有命活着被擒,没有他你能顺利救出他来?就连宗人府里的赝品,也是八哥早就准备好的。”
苏婉如目瞪口呆,“你说他投奔赵之昂,是为了后宋?”
“若不然,你让他投奔后宋,就你二位哥哥知道了能容他,在后宋他不会有出头之日的。”齐戎越想越气,世人只知道他八哥是英雄,却不知道他八哥做的多不容易,而这些,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都说红颜祸水,这个女人就是祸水。
若不然,天下对于他们来说,谁做君主都无所谓,他们为什么要心在曹营身在汉的受折磨!
若不然,以他八哥的能力,但凡再多出几分力,后宋就并不会存这么久。就苏氏那一家子金雕玉琢,金银里养出来的贵人,让他们守天下治天下还差不多。
马背上打架,他们终究不如赵之昂。
“不可能。”苏婉如一时语噎,“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听不懂。”
裘戎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这辈子的执念就是娶你为妻,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些。有一回我们被你们逼的断了粮,其实我们可以抢苏仲的粮,但是八哥没有去,因为抢了他的粮,他就要断粮。”
“那一回我们躺在冰碴子上,八哥告诉我,他得活着,活着娶你。”裘戎苦笑,“他自己的命都没有你的命重要,你说你是不是没有良心,你对得起我八哥吗。”
苏婉如想笑,她应该感动吗,可她只觉得苦涩。
“你从后宋的皇宫离开,为什么没有人找得到你,你从没有想过为什么吗。就凭杜舟那点本事,他能抹的干净?”齐戎冷哼一声,“这些都是我八哥做的,你难道不该谢他一句吗。”
苏婉如脸色苍白,转过来看着裘戎,道:“你说完了吗。”
“没良心的女人!”裘戎怒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拂袖,消失在院子里。
苏婉如笑了笑,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二狗子扑上来汪汪的叫着,杜舟和周娴以及刘三娘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迭声的喊道:“苏瑾……阿瑾。”
苏婉如本来就高烧着,此刻更加支撑不住。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了杜舟在哭,她抓着杜舟的手,道:“小杜……”
“是我,是奴婢。”杜舟跪在脚踏上,“您千万别吓奴婢啊。”她十一岁那年就是这样生病的,迷迷糊糊的病了半年多,人瘦的脱了形……
苏婉如嘤嘤的哭着,道:“裘戎说,沈湛来大周是为了后宋,他当年暗中给父皇还有二哥送过秘信,二哥打败仗不是因为输给了别人,而是因为他身边有奸细,是不是这样的。”
杜舟也不知道,他气的直抖,哄着她,“这事醒了再说,您先将药喝了。”
“我不喝,太苦了。”她摇着头,杜舟抱着她对梅予打了眼色,梅予强硬的灌了半碗,苏婉如闭着眼睛哭着还骂了几句杜舟,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看见了沈湛,站在马车下冲着她笑,不大的年轻瘦瘦高高的,明明衣服很破旧,可显得特别的精神,她也笑着递给他一个馒头,问道:“你有手有脚,怎么不去做事。就算从军也行啊。”
“以前没想做事,混吃等死就好了。”他笑着,牙齿特别的白,“不过,我会从现在开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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