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春之叩响了房门,轻声道:“老爷,该吃饭了,您午饭就没吃,晚饭好歹用些吧,膳房做了您最爱吃的鲈鱼。”
咕噜~
乔薇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在柜子里睡了这么久,她也很饿啊。
幸而春之声音够大,盖住了她肚子里的咕咕叫。
乔薇打开了望舒的小荷包,杏仁酥、五仁酥、栗子糕、花生乳糖……
乔薇挑眉,捏了一块花生乳糖放进嘴里,真甜!
“老爷,老爷您是睡了吗?”春之没等来姬尚青的回应,壮胆继续问了几句,“天儿凉,奴婢给您添一床被子吧?”
你直接说奴婢给您暖床吧?
乔薇打了个呵欠,小后妈身边的两个丫鬟,秋萍样貌平平,老实巴交,对小后妈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个叫春之的就不那么心思单纯了,长了一张狐媚人心的脸,打扮不招摇,却处处透着小心机,又懂得温柔体贴,她要是男人,时日久了,恐怕难逃这小妮子的温柔乡。
偏她公爹呢像块木头似的不解风情,真是辜负了小后妈的一番美意啊。
春之又敲了几声门:“老爷,我给您送被子,我进来了。”
姬尚青没说话,乔薇看着他背影,依稀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而这一切,春之自是不知的。
春之推开了房门。
屋内只掌了一盏小油灯,光线昏暗,姬尚青就坐在油灯下,容颜冷峻。
这是已经步入中年的男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并不让人感到苍老,反而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春之只是看着,脸色便一阵发红。
她将被子铺在了屏风后的床铺上,缓缓走出来,那优雅与温柔的模样,在乔薇看来,竟是有几分小后妈的味道。
看来这丫头还不算太傻,知道姬尚青就好这一款,只不过她的姿色虽算上乘,可与小后妈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不模仿还罢了,一模仿,就成东施效颦了。
“老爷,您在看什么?”她温柔地走上前。
却在离姬尚青几步之遥时,被姬尚青冷冷地喝住了:“你出去,叫你主子过来。”
春之先是一怔,随即失望地低下头:“是,老爷。”
乔薇的眸子亮了亮,好戏要登场了!
荀兰大抵并不知姬尚青叫自己所为何事,云淡风轻地走进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神色:“尚青,你叫我?”
只听声音,都让乔薇的心头酥了酥,她是女人她都真的很想把她给压了,难怪公爹对这个女人如此着迷。可既然这般着迷,出了这种事,公爹又究竟信还是不信?
姬尚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冰冷让荀兰的眸光微微一顿:“尚青,你怎么了?”
姬尚青将桌上的信,推到了她手边。
信封上写着荀氏亲启。
那熟悉的字迹,不知可让荀氏想到了孙询,书柜正对着小后妈,乔薇从门缝打量着小后妈的神色,她淡定地拿起了信封,取出信纸,缓缓看完,自始至终,神色都没有多大变化。
乔薇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在姬家逍遥这么久,赢得所有人的信任,不是没有几分本事的。
“你有什么要说的?”姬尚青沉沉地问。
荀兰将信纸折好,塞回信封,低声道:“你就为了一封信,找我兴师问罪吗?”
姬尚青沉声道:“为什么不说你和孙询曾经来往过?我去探望你的时候……你一个字也没说!”
公爹还去姑苏探望过小后妈的呀?听公爹这咬牙切齿的语气,似乎在姑苏,二人就有过什么了?太出格的事儿大概做不出来,眉目传情总该是有的。
若果真如此,小后妈无疑是在作死了。
脚踩两船啊,哪个男人受得了?
荀兰的睫羽颤了颤,捏紧了信封道:“我与他没有私情。”
“信上写得清清楚楚,他每晚都去私会你!”
荀兰道:“他每晚来烦我,难道也是我的错?”
“你可以说!”姬尚青捏了拳头。
荀兰的眸中透出一丝淡淡的委屈:“向谁说?是你,是姬家,还是我的叔叔婶婶?你当时不也不要我吗?我说了又有什么用?我叔叔婶婶只想早些拿到孙家的聘礼,才不管孙公子有没有日夜前来烦扰我。你们让我说,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敢说?”
姬尚青被噎得哑口无言。
乔薇啧啧摇头,奥斯卡欠小后妈一个影后,这恰到好处的委屈,把她的心都差点看疼了。
公爹,hold住啊!
姬尚青就道:“那你也不敢瞒我!”
荀兰道:“我想过对你说,但死者已矣,我何必再议他是非?”
“好一个议他是非?”
姬婉讥讽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乔薇斜斜一瞄,就见姬婉迈着优雅的步子,跨过了门槛,她仰着尊贵的透露,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孔雀,她淡淡地扫了荀兰一眼,从荀兰手中夺过信,打开了,一边看,一边嘲讽地说道:“书香门第的姑娘,不会连几句话都读不懂吧?这上头写得清清楚楚,‘赏月泛舟,执子之手,湖光山色,犹不及卿,不知何时能再同游之’。都亲亲我我地泛过舟了,还说是孙公子一厢情愿地纠缠?他跑进你香闺,你无力阻止,怎么和他出门,也是被他绑出去的不成?”
荀兰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但很快,又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没有和他出去过,荀家人都知道,我回府两年,从未踏出府门半步。”
“是吗?”姬婉看向门外,“康公子,有人嘴硬不肯讲实话,不如你来说说,孙公子与我后娘究竟有没有一块儿出去过。”
康闵走了进来,先给座上的姬尚青拱手行了一礼,他是习武之人,一眼便察觉到了书柜里藏着一个人,但对方的气息有些熟悉,他没有轻举妄动,随后,他看向了一旁的荀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荀兰的真容,总听孙公子夸赞他的未婚妻多么貌美倾城,他一直不信,而今见了,才明白为何孙询会为她神魂颠倒。
姬婉也美,却太过犀利,乔薇的美,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男人还是更喜欢这种温柔如水、能待自己如帝王的女人。
康闵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但很快,他回过了神来,对姬尚青道:“我是孙公子的朋友,我可以证明信上的内容都真的,孙公子曾包下一艘杨河的画舫,与当时的荀小姐私会,那是他二人唯一一次出来,我们几个都想一睹荀小姐的真容,也悄悄地租了一艘小画舫,跟在二人后头,二人泛舟至半夜,孙公子才将荀小姐送回了荀府,是翻墙进的,所以荀家人并不知晓。
后半夜,孙公子兴奋得睡不着,又将我们几个叫上了画舫,彻夜饮酒作乐,那是孙公子最后一次见荀小姐,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孙公子。那晚之后,孙公子便回到孙家安心等待大婚。”
姬婉狐疑地蹙了蹙眉,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你不是说孙公子和你几位朋友的天花来得蹊跷吗?会不会就是这一晚在画舫染上的?”
康闵微微一愣:“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的确想起一件事来!”
那是在孙公子将荀兰送回荀家后,孙公子因终于一亲了芳泽,兴奋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叫上他们到画舫,好一通炫耀,他们喝多了,觉着厢房憋闷,便去船头吹风。
当时有个艄公,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他们虽觉着大热天穿成这样十分奇怪,却也懒得多问,后面他们在甲板上睡着了,他依稀记得是艄公将他们一个个背进厢房的。
天亮时,他们醒了,艄公却已经不见了。
只不过,谁会去在意一个艄公呢?
不是姬婉问起,康闵大概一辈子不会想起那个艄公来。
姬婉笃定道:“就是艄公了!艄公感染了天花,趁着你们入睡,将天花传染给了你们!”
乔薇摸下巴,难怪同样与孙公子来往密切的小后妈却没有染上天花,根本是在她走了之后才动手的,如此,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婉姐姐棒棒哒!
姬婉淡淡地看向荀兰:“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荀兰道:“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姬婉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你嘴硬也没用。”
荀兰淡道:“你所谓的人证,就是找个我根本见都见过的人,用一些我没有做过的事来指责我?”
耍嘴皮子,可真没几个人赢得了姬婉,姬婉讥讽地笑了一声,炮语连珠道:“你要是真的没有做过我为什么要来指责你?你得罪我了吗你抢我家产了吗?有没有你我该分到手的家产都已经分到手了不该我分到手的就算你死了我也一个子儿都分不到我脑子进水了才会冒着得罪我父亲的风险跑来揭你的短?”
乔薇一口气憋在喉咙,婉姐姐你这肺活量,都不带喘气的!
姬婉说的没错,荀氏与她之间并无任何利益上的冲突,荀氏也一贯待姬婉不薄,姬婉实在没必要跑去污蔑荀兰,这么做,对姬婉又有什么好处呢?
若说姬婉是嫉妒荀兰抢了昭明公主的位置,那也不该等到荀兰在姬家地位已经稳固了才跑来找荀兰发难。
要知道这几年,姬婉有无数的机会给荀兰添堵,可她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若不是荀兰真的做了错事,姬婉何至于此?
荀兰捏紧了手指。
姬婉呵呵一笑,抬手抚了抚鬓角,恣意地说道:“你欺骗我父亲的感情在先蓄意谋杀孙公子与他几位无辜的朋友在后,你这样的人实在不配做我父亲的妻子!不过我父亲对你感情太深一件事恐怕不能令他寒心,幸好你够配合做了不止一件。”
康闵的气儿也憋在喉咙了,听林夫人说话,怎么比练功还累啊……
姬婉看向门外:“月锦,胡大爷,你们可以进来了。”
姬家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即便姬婉,也不能任意地带上三五个陌生人出入府邸,是老夫人坐镇,才将人顺利地带了进来。
月锦与胡大爷各自交代了自己所知的事,与在姬老夫人跟前说的别无二样。
姬尚青的气场渐渐冷凝了下来。
乔薇能感受到他的震惊与愤怒,一边暗叹老夫人果真怕伤了儿子的心,只道出一小半事实,一边又庆幸姬婉虽然心软关键时刻却并不掉链子。
月锦与胡大爷交代完所有的信息,姬尚青不知何时抓在手中的毛笔已经断成了两截。
“事实就是这样,孙公子的天花也好,袁公子与青楼牡丹的私奔也罢,抑或是周家公子新婚夜暴毙,都不是巧合。孙公子出事前,见过荀氏,周公子暴毙时,荀氏就在现场,袁公子倒是没见过她,但牡丹曾见过一个人,那人就算不是荀氏,想必也与荀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姬婉说着,看向了姬尚青,“父亲,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怎么做也由你,我反正已经嫁了,姬家的事,说起来与我没多大干系了,大不了我眼不见为净,以后都不回来便是了!”
姬尚青神色复杂。
姬婉看了看康闵等人,又看向荀兰,毫不客气地说道:“这几个证人在来的路上遭遇过追杀,不知是巧合呢还是有人已经知道我在查探她的底细。若是巧合,想来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荀兰垂眸,静静地拽着手中的帕子。
姬婉又看向了姬尚青:“父亲,你还有什么想问他们的?没有的话,我先把人带下去了。”
姬尚青仿佛一瞬间疲倦到了极致,抬手,沙哑着嗓子道:“下去吧。”
姬婉带着康闵等人转身离去。
快跨过门槛时,姬尚青叫住了姬婉:“你为什么突然查这些?”
“为什么不重要了吧。”姬婉顿住步子,抬手摸上尚且平坦的小腹,“我怀孕了,这一次,我不想再滑胎了。”
姬尚青愕然地看向了姬婉,姬婉却没再说什么,迈步出了桐院。
桐院的丫鬟不知出了什么事,老爷突然将夫人叫去书房,姑奶奶又带着几个穷酸的平民冲进了书房,丫鬟们面面相觑,害怕地看着姬婉一行人离开,又悄悄地围在了院子里,巴巴儿地瞅着书房,想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尚青。”荀兰轻轻地握住了姬尚青的手。
姬尚青心情复杂地将她的手拿开:“婉婉最后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荀兰摇头:“我不知道。”
姬尚青隐忍着说道:“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荀兰轻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姬尚青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曾经忍不住地沉溺,这一刻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你一个人做不来这些事,那个人是谁?”
荀兰半蹲下身子,单手抚上他的腿,仰头虔诚地望着他:“我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
姬尚青避开那双温柔的眼睛,撇过脸,望向幽暗的角落,徐徐道:“回京的途中,遭遇的一伙劫匪,是不是也不是偶然?!”
“尚青。”荀兰受伤地看着他,“你就那么不信我?”
姬尚青艰涩地说道:“我就是因为信你,才将你娶进了门,我待你如昭明,可到头来……却发现你一直在欺骗我!你究竟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尚青……”
姬尚青拿开她放在他腿上的手,站起身来:“你太令我失望了。”
荀兰抓住了他胳膊:“尚青……”
姬尚青抽出了胳膊,冷漠地看着她:“给你两个选择,交出那个人,或者离开姬家。”
荀兰面色一变:“尚青。”
小后妈的脸色终于变了,看来她也不是没有软肋嘛,离开姬家,就像是会要了她的命似的,但她似乎也不能出卖那个人。
想想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她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如果她把那个帮凶交出来了,岂不是等同承认了自己真的犯过错了?所以她不能交,可如果不交,姬尚青又会将她逐出姬家。
什么叫进退两难,这就是了。
乔薇心里乐开了。
小后妈啊小后妈,当初给姑奶奶下五日欢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吧?
看你这次怎么翻身!“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明早我要答案。”
姬尚青说完,将画卷放回柜子,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荀兰在房中静默了良久,随后,熄了油灯,也出了屋子。
乔薇赶忙推开了柜门,伸长腿,狠狠地揉了揉,待到麻木的双腿恢复了知觉,才踮起脚尖,拉开了上头的柜门。
柜子里有不少画像,但只有一副残留着姬尚青的体温。
乔薇打开了画像。
是个端庄温柔的少女,在花丛中,含羞而笑。
十四五岁的年纪,如豆蔻一般,青涩中,透着一丝不经意的妩媚。
但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那双温柔的眼睛,温柔得近乎美好。
乔薇没见过自己母亲,但她想,如果她母亲是全天下最温柔的女人,大概……也应该拥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吧?
------题外话------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二更,如果四点没更,那就是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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