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太对头的感觉,像是从着魔中清醒了过来。格雷忽然握住自己的裤脚,轻轻地往下一拉。
夏伊达的动作被阻挡住了,她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
“痛了……吗?”夏伊达有些不安地问。
对于舒缓疼痛的按摩,夏伊达自我感觉还是相当有经验的。但是双手与格雷的腿部皮肤接触了一段时间,发觉他这条腿的体温比正常人都要低,显然是连血循环都不通畅。而且,这条腿的皮肤内部传来的感觉十分怪异,让她非常不安。
所以,在格雷的面前,夏伊达忽然对自己的技艺不自信了起来。
“没什么。”格雷含糊其辞地答道,“可以了。”
夏伊达乖乖地停了手,站起身,看着格雷把长裤的裤管放下来。挥之不去的,只有清苦的药香。
夏伊达弯腰把放在一旁的药瓶拿起来,小心地塞好塞子,然后递到格雷的手中。
“如果老师不嫌弃的话,剩下的这些药膏,请带回去试一试吧。一天涂一次就好,很有效的!”
格雷没有拒绝,而是接过瓷瓶,装进了自己随身的提包里。
“不早了,没必要再练了。”格雷提醒女孩,“去吃点东西,明天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女孩并没有收拾东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把记录整理好就回去!”夏伊达向格雷鞠了个躬,“谢谢老师的指导!”
格雷点了点头,便拎起提包,转身出去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夏伊达不知不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才忽然发现自己刚才是不是莫名地有一点紧张。
而且那种紧张,似乎是连身在其中的自己都很难发觉的东西。正是因为此刻忽然感觉到了放松,才明白原来自己先前一直在紧张着。
紧张什么呢?格雷·范塔西亚一点都不可怕。他虽然不喜欢说话,气质也有点冷,看上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是夏伊达可以体察得到,他的身上其实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温暖。
因为他曾经说过:“我会尽全力为你们创造最好的条件。”
而且,他也一直在努力地践行自己的承诺。
夏伊达想起格雷说的——你的轴心偏斜了大约3%,所以,如果是连续的挥鞭转,你不可能做超过17个。
如果想要演绎黑天鹅的话,要酣畅淋漓地做出32个才行!
难道真的做不到吗?
挥鞭转,之前没有刻意地练习过这个动作,但是之前学的巫祭舞蹈中有类似的动作——旋转,古往今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可能做出的动作也不外乎那么几种形式。
夏伊达试着单脚立起,动力腿伸直挥出去,轻盈地转了一圈。
动作其实并不难,但是,这个动作夏伊达是对着镜子做的,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镜中的自己。
如果没有范塔西亚那三圈的示范,她大概还会感觉自己完成得不错。可是珠玉在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夏伊达觉得自己简直像站在华丽的贵族面前的衣衫褴缕的乞丐。
差得实在是太远了!且不说技巧层面,就算是最表面的东西——美感度上,自己努力完成的这一个动作,比起范塔西亚随随便便转的几圈,那都至少差着好几个档次。
范塔西亚的动作看上去毫不吃力。但是,无论有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任何一个舞蹈多年的人都心知肚明——表面看起来的毫不费力,全部都是建立在最强大的控制力基础上的。
而这强大的控制力的获取,就需要枯燥而寂寞的千锤百炼。
还不够,远远不够!
夏伊达忽然上来了一股劲儿,那种感觉让她的身体由内而外地燃烧,让整整一天的练习堆积在肌肉和血液中的疲倦忽然不知到哪里去了。
你不是说我转不到十七圈吗,不如今天,我就突破这个给你看!
这样的情形在夏伊达的身上出现过很多次,就是忽然找到了一个近在咫尺的目标,就忍不住一下子陷入那个目标里头,眼中除了目标再无其他。
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无论是风声,雨声,还是母亲的呼唤。夏伊达没少因为这个挨过训,因为有时候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雨浇透了,像落汤鸡一样。又有时候一睁眼睛,发现正在放牧的羊群早就离开了视线,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
“你这丫头,做什么事不能留点心啊!要是这样,出了危险怎么办?”妈妈每次发现的时候,总是气急败坏地说。
夏伊达总是连声答应着,当时也确实想着以后不能这样。可是真正到了那一刻,就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
她不再看镜子,试着把挥鞭转一个一个地连起来——三圈,四圈,五圈……
她的力量足够,平衡感天生就好,所以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而且,这种旋转的要领之前安吉拉给她讲过一次,她已经抄在笔记本上了。脑中想着那些要领,以及范塔西亚示范时的姿态,花了不长的时间,就一圈一圈地连了下去。
但是,练着练着,她吃惊地发现,范塔西亚真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预言师。
到了第十圈的时候,她就卡住了,维持不住平衡,无法把动作继续下去。至于美感什么的,那根本就已经不是考虑的对象了。
为什么不行呢?
这世界上哪里有做不到的事!
夏伊达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来调整自己的体态,但是范塔西亚所说的轴心偏斜的问题她根本就感觉不出来,更不知道应该如何调整。她只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不停地去尝试,可以连续旋转的圈数确实在一圈圈缓慢地增加,但最终的失败,问题全都出在平衡感的最终丧失。
直到第17圈,刚刚好是第17圈,再也没办法有任何的突破。
夏伊达的脸涨得潮红,颓然地坐在地上,喘息着,又一点一点地滑下去,直到整个人平躺在地面上。
不是预言师,应该是男巫吧!
范塔西亚的话好像有一种魔力,夏伊达有种被诅咒了的感觉,无论如何都逃脱不出去。可是同时,她的心里又明白,这不是因为范塔西亚对她下了咒,而是因为范塔西亚说得对。
诅咒的根源,其实来自于她自己的身体深处,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洞察的地方。
躺倒的地方,是休息区,铺了一张毛茸茸的地毯,温暖又舒服。这种柔软的感觉太过诱人,所以所有的疲惫忽然像潮水般地涌上来,瞬间将她卷入了深沉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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