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大人之言过了,若有王佐之才,何须沦为牢狱之徒!”荀彧平静的说道:“天下英豪无数,是我自视过高,不懂谦卑,方有如此下场而已!”
“这话也没错!”
蔡邕笑了笑,道:“这是乱世,乱世之中,英豪辈出,数不清的英雄豪杰,数不清的枭雄诸侯,文臣武将,遇上机遇了,都能脱颖而出,可谁能笑到最后,谁又知道呢!”
谁也不敢说自己能笑到最后。
有才也要有运气。
有时候诸侯之间,赌的不仅仅是实力,也是运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天命在明。
大明得了天下,不仅仅是因为大明有足够的实力,也因为大明得了民心,民心这种东西,有时候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然而却在关键的时候,能影响大局。
“祭酒人人今日来,不是想要与荀某人论道吧!”荀彧平静的问。
“有何不可!”
蔡邕低沉道:“学识无前后,你荀文若之学识,和我论道已有了足够的资格,若论对天下之观,我还未必如你,毕竟你执掌过大汉朝政!”
“是彧不如祭酒大人!”荀彧叹了一口气:“昔日吾尚且哀叹,祭酒大人明明一代汉臣,却投靠了明庭,如今看来,是吾之狭隘,看不到祭酒大人所看得到的东西!”
“你也没说错,老夫的确背弃汉廷!”蔡邕坦然的说道:“老夫的选择,老夫当自己承受,日后史书记载,老夫也不会否认,只是老夫最少没有后悔!”
“祭酒大人没想过,汉室有一日能如同当年光武帝一样,出现一个英豪,力挽狂澜,重拾旧山河吗?”荀彧反问。
西汉末年,天下都说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却出现了一个力挽狂澜的汉室英豪,汉光武帝创立了东汉,延续了大汉的命脉。
这对于东汉末年来说,也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
“荀文若,你是一个聪明人,聪明如你,应该看的比老夫更加的清楚才对!”蔡邕摇摇头:“汉室气数已尽了,能靠谁,曹孟德,还是刘玄德……”
荀彧沉默了。
“你选择曹孟德,可你始终和曹孟德不是一条心,即使我大明败了,曹孟德得了天下,早晚有一日,你们也会分道扬镳,这一点,你清楚,曹孟德清楚,道不同,不相为谋!”
蔡邕道:“荀彧啊荀彧,你有时候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到明知道结果,却天真的以为自己能逆天改命!”
“是我错了!”
荀彧闭上眼睛。
“你没错,你只是天真了,曾几何时,老夫也想要和你一样的天真,咱们都是儒家门徒,学是儒家道理,君君臣臣,总是不愿意放开!”
蔡邕对眼前这个儒家青年,他还是很在意和器重的,单论学识,论能力,荀彧在全天下,能排的上前三了。
“祭酒大人是如何能放得开这君君臣臣之道呢?”
“至圣之理是理,可孟子的话,也是道理,君为轻,民为贵!”蔡邕说道。
“明白了!”
荀彧顿时明白蔡邕当年心理历程了,一个人三观已定,想要改变,太难了,特别是他们儒家学徒,学的是儒家道理,是深入骨髓里面的。
可有时候,天下大势会逼得你改变的。
君若不能让你改。
那就民众能让你改。
道理还是那个道理,只是理解起来,却不一样了,这就是儒家的学识,同为儒家学徒,他觉得自己没有蔡伯喈这种大儒的举重若轻。
或许是境界没到。
又或许是性格如此,改不了了。
“我来的目的,其实你也很清楚,我也不奢望能说服呢,其实我是建议牧龙图杀了你的,我太了解儒家之徒的固执!”
蔡邕继续说道:“你是不会改变的!”
“多谢祭酒大人的理解!”
荀彧咧嘴一笑,笑的灿烂。
他已经做好的一死的准备了。
人生之难,不过一死。
“可牧龙图留着你!”蔡邕摇摇头,道:“他的心思如何想的,其实我猜不透,为天下太平,他应该杀人了,曹孟德要死,刘玄德要死,孙伯符要死,你要死,周公瑾要死……”
蔡邕叹气:“可他却偏偏留着了!”
他继续说道:“你若说他心慈手软,妇人之仁,那也不可能,这人狠起来,有时候连我都害怕,当一个皇帝,他是合格的,若要杀人,他也不会手软的!”
“我也想不透!”
荀彧道:“当初他说,屠一郡,我害怕,我宁可自己死,可他偏偏又不让我死,我也算是猜了他十年的心思了,可至今为止,我依旧不明白他,他的学识,他的想法,他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和他的出身仿佛都是格格不入的!”
对一个人的研究,未必是你的朋友,但是绝对是你的敌人,因为只有把你研究透彻了,才有机会打赢你。
对牧景的了解,不会是他身边的人。
而是他的敌人。
他的敌人无时无刻都在了解他,都在揣摩他的想法,这可比后世那些心理师,那些什么动作语言的揣摩,更是厉害。
可牧景和他们毕竟隔了一个时代了,牧景接受的教育,牧景形成的三观,都不是他们能猜得透了,这才是牧景在这个时代最大的优势。
“这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即使你不来雒阳,他也不会屠一郡!”蔡邕摇摇头,他也算是了解牧景了,这种事情,牧景想都不会想的。
“君无戏言!”
荀彧摇摇头。
“那是你不了解这个君!”蔡邕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想法我多少了解了,我也该时候回去复命了,安心等待,总有一天,你会看到你的价值的,没有价值的人,大明的天子是不会在你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的!”
“是吗?”
荀彧有些好奇:“我拭目以待!”
总有些不愿意认输的想法,即使明明自己的已经输掉了,他还是想要赢一局,天命如此,他也想要胜天半子,即使只是自欺欺人,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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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邕很忙,中原儒家的力量比较厚重,世家门阀也多如牛毛的,乡绅豪族更是实力雄厚。
曹操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才能稳坐中原,已经看得出来,中原这一股世家门阀乡绅豪族的力量何等的可怕了。
他亲自出面,先去兖州走了一圈,当年的边家,后来陈留张氏,等等世家门阀,他都走一趟。
其实蔡邕也是陈留士族的一员。
他这个身份,倒是让中原的人接受的比较快,再说了如今大局已定,也没有几个世家门阀敢逆天而行,头铁去碰明军的刀。
所以他的行程倒是很顺利,最少稳定了不少世家门阀乡绅豪族的心态,让地方的秩序开始渐渐的恢复。
有时候一个人,真的能有很大的影响力的,蔡邕就非常好的认证了这句话,他一个人堪称半个朝廷的影响力。
甚至堪比十万主力。
带兵去杀人都没有能平定的秩序,他游说之下,最少明面上,兖州安稳下来了。
当然,那些世家门阀也成趁着这个机会,开始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趁着明朝廷没有足够的人才统治地方,开始让自己的家族子弟上位。
世家门阀精心培育的子弟,多少是有能力的,一县之官吏,卓卓有余,而且这个时代,县官就是县太爷,影响力很大,最少能把这县内的太影响力给扩大。
可这也没办法。
牧景说句不好听了,巧妇难成无米之炊,我即使打下来了,也没办法派人去治理,只能靠他们,不然这天下秩序就要乱起来了。
蔡邕也没有继续闲着,他离开兖州之后,然后去颍川。
颍川学术氛围浓郁,世家门阀的力量更加雄厚,在加上颍川世家门阀都是支持曹魏的,抵抗汉室的心态比较沉稳。
不过蔡邕终究是当世之大儒,当世世家门阀,还真没有几个敢不给面子的,他拜访了一个个世家门阀,三寸不烂之舌,该说的说,该吓唬的吓唬。
脖子再硬,也挡不住屠刀的落下来,他们终究没办法做到让自己的家族冒险。
所以豫州安定下来也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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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大战过去的时间越长,天下安稳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了,其实还真没有多少人愿意打仗的,能安安稳稳过生活又有几个人愿意那命去拼。
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真正的生活。
打仗有荣誉,但是那都是拿着命去拼的,命只有一次,这时间大多的人,都是怕死的,更多的人是怕这动荡不堪的世道。
所以让他们接受改朝换代,也不算是难。
而明朝廷也在如风如火的招揽人才,开始针对地方的整治,其中以新党的人最凶猛,徐庶被任命为钦差,行走天下。
从中原到河北,不断的帅选人才进入新党,针对明朝廷的新政开始打下基础。
六月,西南,西北,都安稳如山,关中也渐渐平定下来了,荆襄归于明朝廷的归属开始越来越大而其他地方,江东已经归入明朝廷了。
孙权出面,几个世家门阀都纷纷归顺,所以权力过渡的很顺利。
中原还在权力交替之中。
中原更加复杂,豫州,兖州,徐州,青州,这些地方权力交替并没有想象之中这么容易,即使摆平了一些世家门阀,总有一些乡绅豪族想要趁机夺权。
所以各地都还是纷乱的姿态。
而并州河北,目前是权力的真空层,针对河北明朝廷也有布局,反而是并州,明朝廷没有太多的精力投入进去了,只能一步步的来,先下河北,再入并州。
这就导致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些小势力纷纷崛起,割据一方,和明朝廷争锋他们是没有这个心思了,但是拿到的筹码越多,日后反而越有资格能和明朝廷谈条件。
这就是他们的心态。
河北昔日算得上是朝廷的粮仓了,人口多,土地肥沃,历经战乱,虽人口锐减,但是底蕴还在,而且相对的世家门阀乡绅豪族的影响力也非常大。
陈宫率军北上,算是镇得了河北,杨修用尽了实力,只能堪堪稳住局势而已,如今说河北已经把权力交替了,那还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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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七月了。
夏日凛然,太阳火辣辣的光芒照耀在大地之间。
今年倒是挺顺的。
起码没有这么多天灾人祸。
入梅之后的雨水也不见得很疯狂,也没有听到黄河哪里决堤的消息,这才是明朝廷把地方权力收回来比较顺利的一个条件。
牧景走在雒阳的街道上,他看着开始渐渐恢复人气的雒阳城,有些感概:“人都是善忘的!”
这些人,对战争的适应在他预料之上。
他本以为没有这么好恢复的。
可短短数月之内,不断的百姓返回雒阳,雒阳城即使没有昔日都城之盛,但是也恢复了五六成的元气。
“生活让他们不得不善忘!”
戏志才一袭长袍,慢半拍,走在牧景的身后,听到牧景的感概,想了想,轻声的说道:“死的人太多了,他们连缅怀的时间都没有,毕竟死了终究死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倒是!”
牧景笑了笑:“希望有生之年,不要见到战争再一次将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他讨厌战争。
更加讨厌战争带来的后遗症。
他看到的是这些百姓对生活的向往,可看不到的,多少人又因为战争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几十年和平时代的教育,他的三观和这些古代人,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我大明一统天下,在无人可挡,只要咱们能把大明经营好了,他们自然不会再一次受到战乱的波及!”戏志才自信的说道。
“希望吧!”
牧景却没有这么自信,战争是人类的一个主题,避不开的,你想要得到,就要靠自己去争去抢,这本身就是现实。
戏志才没有多想,他问牧景:“昭明阁已经催促陛下班师回朝了,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牧景想了想,道:“既然打完仗了,那也该回家了,得回去好好收拾这烂摊子啊!”
打仗之后的天下,就是一个烂摊子。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如今能治理天下,能守住他们无数将士用生命和鲜血的付出换来的太平江山,这本身就是他当皇帝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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