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籍本以为自己还需要等很久的,毕竟前相国牧山被朝廷冠以国贼之名,传于天下,明侯牧景受不受朝廷的接纳还是另一回事,而且他也耐得住心去等待。
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宣召了,让他更加没想到的是当今天子居然会在大朝会之上宣召他。
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若是天子单独的征召,他还有信心能说服天子,绕来权臣董卓,让朝廷接纳明侯归顺,但是现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想要辩驳牧氏之名,那就艰难很多了。
得之今日要上朝,他一大早身穿使臣长袍,在未央宫的午门之外恭候。
“传,明侯使臣上朝!”
当里面层层的声音传出来,伊籍浑身一颤,连忙整理一下衣袍,面容正色,神情肃严,扣阙而面圣,此乃读书人入仕途之仰望,乃是无比严肃的事情。
“伊使臣,陛下宣召,还随奴婢上朝面圣!”一个小宦官起来引路。
“当去!”
伊籍紧跟在后,迈步而入,当进入了朝殿之上,他并非第一眼注视龙椅之上的少年天子,而是迎上了一道道审视般的眼神。
“臣,明侯府小吏伊籍,拜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伊籍定了定心神,俯首行礼。
“你叫伊籍?”
天子抬头,目光如电,看了一眼伊籍之后,才平静的开口。
“小臣正是!”
伊籍点头,然后眼眸微微抬起来,眸光在上面略过,迅速了打量了一下的跪坐在龙椅之上,威严天下的少年天子。
对于这个天子,他闻名不少,但是面圣还是第一次。
给他的第一个印象,这是一个纯真的少年郎。
但是他却不敢把这少年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毕竟这可是敢弑杀长兄,屠杀嫡母,引西凉之兵,推翻前相国执掌的政权,一手建立了如今初平政权的天子。
他丝毫不敢小看这个弱冠之龄,如傀儡一般建立起来长安朝廷的天子。
“如果朕没有记错,明侯府的封邑在南阳,宗府有规矩,封邑之君,未得朝廷之令,不可擅自离开封地,如今明侯不仅仅离开南阳,还率军强悍杀入入汉中,他是不是要反朝廷了?”少年天子直接一顶帽子扣上去。
众臣的目光顿时看着伊籍。
他们想要看看这个伊籍如何应对,一开始他们并不把这个年轻的使臣当一回事,但是看到他上朝之后,能迅速的冷静下来,倒是让人高看一眼,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能冷静下来的人,都有不错的心态。
“启禀陛下,此非明侯之错!”
伊籍安定心神之后,思绪转动了很快,听到少年天子的发难,斟酌一番,才开口反驳:“明侯率军入汉中,乃是应了昔日汉中太守苏固之后人苏辛之邀请,前去叛乱,苏氏一族,忠君爱国,苏固太守兢兢业业为朝廷牧守汉中,却遭米贼所杀,汉中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有损朝廷名誉,明侯大人听闻苏辛阐述之后,悲愤欲绝,举兵马入汉中,乃是为了朝廷平乱而已!”
他这一番话说的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可谓是滴水不漏。
担起来苏固这一面大旗,哪怕在做的大臣,都没有任何话可说,毕竟苏固当初誓死不愿意归降刘焉,保住朝廷之名,乃是忠臣也。
“既是平乱,平乱之后,是不是也应该离开汉中,归反南阳了!“
董卓突然开口,声如洪雷,仿佛在大袋年之中瞬间诈开。
“不知道这位是?”伊籍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轻轻的打量了一下董卓。
当今朝廷之上,能披甲上朝,站在天子旁边的,还能有几个人,唯独一人而已,当今太师,独掌乾坤的西凉董卓是也。
不够明侯府和董卓之间的仇恨倾尽九天之上的银河之水都洗刷不干净,主辱臣死,伊籍认为这一份仇恨,乃是明侯府上下所有人的仇恨,仇人当面,自不能好言好语,他为明侯使臣,代表的是明侯,不能堕落了明侯风采,所以他直接怒了一句。
“伊使臣,此乃当朝太师,不可无礼!”
司徒王允微笑的介绍说道。
他越看伊籍就越顺眼,这长安的朝廷,越发失去了血性,这些时日,已无人敢在朝堂之上驳董卓一句了,此让他十分担忧,生怕有一日压不住董卓的野心。
伊籍这一句明知故问,当真是面对面的落董卓的面子。
“原来是太师大人!”
伊籍淡然一笑,荣辱不惊,只是淡然的行礼:“小臣久居山野,不识朝廷重臣,实属抱歉,还请太师大人见谅!”
“无妨,你只要回答了本太师的问题便可!”
董卓从进入雒阳之后,就学会了一件事情,忍,他狂躁了暴脾气在牧山这座巨大的大山镇压之下,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正因为他足够忍让力,才让他一举打翻了如日中天的牧氏政权,被牧山磨去狂躁脾气的他,进入长安之后,越发的冷静和睿智起来了。
“太师大人的问题也很好回答!”
伊籍笑了笑,拱手行礼,然后才开口说道:“明侯应了苏家之名,出兵汉中,乃是为了朝廷平叛,领朝廷之命而去,如今斩了米贼之首张鲁,平定了汉中之乱,自当退兵而归,可奈何这朝廷之兵长久不至,汉中不可无镇守之兵,吾等唯有代为镇守,毕竟汉中乱局才刚刚平息,各方面的盗贼层出不穷,听说之前朝廷还让一直官兵南下,奈何不止南郑,就被盗贼击溃,如何捍卫汉中百姓的安危,吾明侯府上下,皆为忠君爱国之悲,岂能罔顾百姓的安危而不过,所以君侯让臣前来的时候,曾言之,只要朝廷能进兵汉中,驻守汉中,吾等立刻退兵南阳!”
他这句话,有两个重点。
朝廷上的文武百官能做到这个位置,基本上都不傻,自然知道这句话的两个重点是什么。
第一,盗贼层出不穷。
何为贼?
何为兵?
这就要汉中太守府来说了,你不来,那这些镇守在汉中就是兵,如若你来了,那他们就变成贼,被贼所袭击,与明侯府自然是没有关系的。
第二,那就是朝廷兵马进不去汉中。
这摆明的告诉所有人,明侯府的兵马陈兵在了周围,只要朝廷兵马敢进入汉中,来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哪怕拼一个鱼死网破,也要死战到底。
“好猖獗的一个使臣!”
董卓也听明白了这句话,面容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的西凉军明明进入了汉中,却被赶出来了,这是一个耻辱,早已经更在长安传遍,多少人暗地里在讨论他,这时候被撕开来说,明摆着打他的脸啊。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这一口怨气。
这时候司徒王允站出来,目光看着青年,冷厉的说道:“伊使臣,虽明侯爵位,朝廷不曾剥夺,宗府仍有宗籍,可那昔日牧元中忤逆朝廷,祸乱朝纲,害死先帝,乃是大不逆之罪,其子牧景,乃同罪,今牧景继承爵位,却不进朝而领罪,此非臣之道,又擅自出兵汉中,罪上加罪,朝廷岂能容之!”
“司徒大人,此言甚差!”
伊籍连番反驳之下,已经渐入佳境,心中的恐惧渐渐的不见了,哪怕面对朝堂上文武百官,依旧冷静如斯,听到王允的指责,他倒是不卑不亢,牧贼之名,本就是从长安朝廷传出来的,这一关,总要过的。
他侃侃而谈:“昔日先主之错,朝堂早有定论,明侯为朝廷征召,率军御关东诸侯于汜水关外,为保朝廷太平,征战无数,后返兵雒阳,抚平先主之错,惜先帝逝去,又尽心尽力,扶陛下登基,煌煌天下,彰显忠义之心,乃大功也,返南阳而居,也是陛下所许,何错之有,今出兵汉中,更是为了朝廷着想,免去汉中之乱,若是问罪功臣,岂不是寒了天下人之心乎!”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伊籍这就是。
这一套说辞已经在他心中模拟了不下百次,一路上他都在考虑如何粉饰太平,这是最好的说辞。
牧山的功过不可论,伊籍完美的避开了这一点,然后用另外一套说辞把当年牧景兵败关中,逃喘南下给出了一个定论,别看只是一面之词的定论,确是给了朝廷一个台阶。
这一点,谁也不敢反驳。
因为当今天子之位本身来之不正,弑杀嫡母,斩杀兄长,认了就是失德天子,尽失民心,而当年西凉军和牧军结盟,共同对付关东联军,却在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也不可能掰开来说。
然后伊籍还说出了以扶持天子登基,这自然不是过去,而是未来,他的意思就是传达明侯府的意思,这一次他来的目的,就是归顺,告诉天子,告诉长安朝廷,就是明侯府已经拥簇了当今天子,尊当今朝廷。
就看你们接纳不劫难。
接纳最好。
不接纳,明侯府麾下数万大军,也不是吃素了,大不了翻脸,再打一场。
朝堂之上,满朝的文武,包括当今龙椅之上的少年天子,倒是被伊籍了这一番无赖到极点的话给完全拿捏住了,一个个面面相窥之下,没有人开口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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