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
月色和星光交错,映照在营寨上空,营寨十余里,不时之间有一道道身影略过,逃离营寨,消失在荒野之中,而旁边的洛水滔滔流淌,惊涛拍浪的击打声音不断的回荡。
牧景的思绪很平静,他的声音也很平静:“哪怕我不愿意,却改变不了事实,我的父亲,已经死在了雒阳,他欠我们所有人一个交待,父债子偿,我得承担其属于他的责任!”
这是一种成长吗?
不!
他不需要成长,他是牧龙图,他有上一世的经历,他什么时候都能坚强,有着无与伦比的顽强性格。
而这个教训,是一种醒悟。
一直以来,成功能感染情绪,一路走过来,一场场战争的胜利让他对这个时代的残酷开始松懈了,所以牧景一直都很乐观。
他甚至乐观的以为能挡得住乱世的潮流,他乐观的以为他能把父亲推上一个无上的权势,他乐观的以为盛世是可以打造出来的,可他的乐观通通破碎在了牧山的死讯之上。
牧山在牧氏即将大胜之势,却撇弃大军,私自与刘辩返京,导致天子死,自己死,一下子跌落的谷底,连累了整个大势逆转,把牧氏大军陷入一个绝境之中。
数十万的人的命运在他心中却不如一个女人的病症。
这是他背负的孽债。
牧景作为他的儿子,他不能让父亲死后被人唾骂,他必须要背负这一份孽债前行。
“以前,我总觉得你差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我现在突然明白了,你少了点野心!”
戏志才看着牧景的侧脸,他突然笑了:“现在,你有了这一份野心,我忽然觉得,你能成大事!”
他走上来两步,双膝跪下,俯首行礼:“颍川戏隆,拜见主公!”
这是他第一次拜主。
之前他都是模糊着,哪怕他叫牧山主公,都是在公开场合,不过是给牧山这个相国脸面而已,在私底下,他从不开口称呼主公,对他来说,牧氏的牧山还是牧景都还在他的考虑和审视之中,他只是被牧景缠住,脱不了身而已。
但是现在,他正式的拜入了牧景门下。
心甘情愿的。
“戏志才,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学富五车,才学不凡,堪比朝中大贤,你思维果断而灵动,不亚于李儒胡昭等之***通政务,善于军略,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假以时日若能拜得一方明主,足可辅之大业,名留青史!”
牧景抬头,目光栩栩,看着戏志才,道:“若是以前,我是真的想要你的臣服和辅助,甚至不惜代价把你困在身边,但是现在,形势已经不一样了,我牧景早已经身陷包围圈之中,能不能活着出关中,我自己都没把握,现在的你,其实和我撇清的关系,才是明智之举!”
不是他失去的信心。
是如今的形势之下,他根本就看不到的希望。
整个关中对于牧氏大军来说,就是一个包围圈。
东南北,三个方面的关东联军正在整合,现在已经让他们缓过一口气,他们可以迅速征召青壮,补充兵力,兵力之强,足以和他们正面再战。
而西面,西凉军虽然放弃了雒阳,但是他们依旧会对牧氏大军俯视眈眈,无论是河东还是弘农,都绝对会布置重兵,不会让他们踏进一步。
在这种大包围圈之下,他们的兵马会渐渐的被围困至死。
所以牧景根本看不到前景。
如果可以,他不想戏志才陪葬。
“我相信你牧龙图,也相信我自己的选择!”戏志才的眼眸对上牧景的目光,坚定的说道:“关中虽险,是埋葬不了你牧龙图的,你能杀出去,你能东山再起,我坚定这一点!”
“我自己都差点失去信心了,你就这么相信我?”牧景苦笑。
“如果你失去了信心,现在的你,已经和西凉军拼命了!”
戏志才淡然的道:“你有自信闯出去,你能带着所有人杀出去,给我们所有人一条活路,所以你才会以常人没有的勇气和魄力,压住了心中的仇恨!”
相处多日,不断彻底了解。
但是戏志才对牧景的一举一动都揣摩的很仔细。
“自信谈不上,赌命而已!”
牧景站起来,坦然的道:“你既然你愿意尊为我主,我也不会矫情,我只给你一句承诺,我只要不死,就能带你出去,关中必须要离开,我们留不得,我想要尽自己的全力,赌一次命,命若该如此,我尽力了,也算是对得住你们的追逐,日后下九泉之下,见我父亲也无憾了,若是老天爷给我留一线活路,我就当赌赢了!”
“往哪里突围?”戏志才很直接的问。
“你猜!”
“猜不透!”
“就是让你猜不透,你若猜不透,天下人才猜不透,我才有机会!”牧景神色坚定,拳头攥紧,眼神之中有一抹锐利的光芒迸射出来。
……
平原之上,大军连营,营中一些流言纷纷乱起。
“听说我们被包围了!”
“主公都已经死了,我们还有活路吗?”
“现在关东联军要打我们,西凉军也要打我们,我们是死定了!”
“第二营两个部曲一起逃出去了!”
“我们也逃出去了!”
“当逃兵,抓到了,可是要重刑的!”
“不怕,听说世子下令了,三日之内,任由我们逃命,逃得出去,上面不会计较,但是三天之后,再做逃兵,必斩杀视众!”
“那我们抓紧时间,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
在恐慌和流言的包围之下,意志不坚定的将士纷纷逃喘,不仅仅是南军,暴熊军,白波军,甚至景平军都出现了逃兵,一阵阵逃兵的狂潮出现。
……
三日之后。
牧景开始整军拔营,他把各部将帅召集起来了,开始清点如今麾下兵马之数。
“属下无能,请世子降罪!”
黄劭第一个俯首请罪。
“南军将士,所剩多少?”牧景并不在意,他看着黄劭很直接的问道。
南军的逃兵过半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他的面前。
逃兵之所以是逃兵,无非就是想要逃离,逃离战场,逃离军营。
出现逃兵也无可厚非。
当然也有牧景纵容之心,他没有这么多粮草支持大军。
“南军所属,包括某家在内,如今仅存三万四千一百二十七将士!”黄劭羞愧的说道。
在征召了关中兵卒之后,黄劭麾下的南军,有十万之兵,十万大军征战,连番战役之下,虽有伤亡,可是胜战之下,伤亡不过十分之一。
可他不想,不过只是数日以来的逃兵情绪之下,麾下南军已经高达足足六成的流失,让他这个一军之主,颜面无存。
这一次逃兵大多都是关中将士。
这些关中将士强行征召而来,本有怨念,如今更多不满,面对生死之间的局势,只要有机会都会逃得出去,他们不会留来,所以逃兵之势越来越严重。
但是让黄劭羞愧的是。
这些逃兵之中居然出现了一些他本部黄巾将士,这可是跟着他征召多年的老兵卒,没想到都会弃他而去。
“高达六成的逃兵?”
牧景嘴角有一抹自嘲的笑容:“看来天下所有人都认为,我牧龙图死无葬身之地了!”
唯有绝望。
才会逃生。
“末将无能!”黄劭低头。
“无妨,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牧景摆摆手,目光栩栩,看着黄劭,道:“黄渠帅,此事不在你,我今日与你商议的是另外一事,昔日吾父强行降你,你心中想必亦有怨念,今日我牧氏走到绝路之上,面对群雄包围,生死不知,我也不强求你陪葬,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你率部离开,我不会阻挡,我还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自河内而入河北,汇合黑山众,可得黄巾名,我以主力把东西两面大军拖在关中,以你能力,起码有六七成的机会脱离出去!”
“第二条路呢?”
黄劭抬头,目光对上的牧景的眼眸。
“自此之后,你追随我牧景的这一面旗帜之下而战,我活着,不会舍弃你们半分,我们这一次未必能闯出去,但是我能保证,我会死在你们面前!”
牧景站起来,把一面代表他牧景的战旗扎在了中间,目光一扫而过,从一张张的脸庞上扫过去,最后落在黄劭的神情之上,一字一言的说道。
他彻底的展露了属于他牧龙图的锋芒。
这是牧山战死以来,他第一次的正面回营牧氏无主的流言。
这一次,他要定乾坤,收人心。
大营中,大多都是校尉级别的将领,他们一个个面面相窥,鸦雀无声起来了,最后目光落在了牧景的身上。
在很多人的心中,少年牧景也算是征战多年。
但是他的锋芒,从来都是隐藏在的父亲牧山之下。
这是他第一次当家做主。
所以现在,到了所有人抉择了时候,牧景这句话恐怕不仅仅是对上黄劭,更多的是对上了牧氏麾下,所有的兵马。
作为牧山独子,他要继承牧山麾下所有的东西。
爵位。
兵马。
责任。
权力。
……
牧山的一切他都继承。
他既要承担牧山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罪孽,也要继承牧山的权力。
自此开始。
他牧龙图要当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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