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抽着烟,烟气在夜色中很快散去。
起雾了,山上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
徐振华觉得身上有些冷。
从张营长家传来张嫂歇斯底里的哭嚎声,还有大妮的哭喊声,听的人撕心裂肺的难过。
徐振华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用力的碾了碾,黑夜中他的眸子幽暗不明,他沉默了片刻,大步朝张营长家走去。
林彤也被吵醒了,她穿上衣服,想了想也跟着出去了,李连长道:“徐团去张营长家了。”
林彤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张营长家里,张嫂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可这人心理虽然承受力差,身体却强壮的很,她一边哭,一边不停的踢打着大妮,一脚接一脚的。
大妮的眼睛都红肿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躲,就跪在地上,任张嫂踢。
徐团在院外咳了一声,张营长听到声音开门出去,“徐团,今天真谢谢大家伙了。”
“咱们之间不用说这些客气话。”徐振华声音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老张,你好好问问孩子,你们两口子这样,她害怕,一害怕,有些事情说不准就忘了,不记得了,她,毕竟还是孩子,你们好好问问,也许她会想起来什么也说不定。”
徐振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劝劝嫂子,她这样,只会吓坏孩子的。”
张营长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团长。”
徐振华微微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说了句:“女儿也是你们的孩子!”
他返回走时,正好看到林彤过来,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怎么也出来了?被吵醒了?把窗关上就好了。”
林彤嗯了一声,低声道:“张嫂和大妮哭的怪渗人的,我睡不着。”
徐振华把胳膊放下,改为拉着她的手,“我跟张营长说了,让她好好问问大妮,说不定她忘了什么呢!”
他声音低沉,脸上意味不明,林彤听了沉默了一会说:“大妮挺好的一个孩子……”她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九岁孩子能做出的事。
“老张两口子对孩子太过分了,物极必反,大妮怕是觉得,没有了弟弟,只有她一个人,父母对她的态度会不一样。”
不知道张营长怎么对媳妇说的,反正张嫂不再踢打大妮,而是去了西屋,把屋子空出来给了男人和大妮。
徐振华回家没多一会,张营长就找了过来,搓着手,一副不好意思,又很急切的样子,“大妮说,说,要听团长婶婶说,才会告诉二宝在哪?团长,麻烦弟妹了。”
徐振华眉头深蹙,这件事怎么涉及到了小彤?
可不去不行,不去大妮不肯说,晚说一会,二宝就会多一分危险。
“你等着,我去叫她。”
林彤还没睡着,她穿着自己做的半袖睡衣,套上条裤子出来了,“走吧!”
张营长不好意思的道:“麻烦弟妹了。”
林彤摇摇头,“没事,都是为了孩子。”
大妮看到林彤,眼睛一亮,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黯淡下来,扯着衣襟说:“我,我能单独跟婶婶说吗?”
林彤点点头,“当然可以。”
徐振华不放心,林彤低声道:“你在外面等我,她不过是个孩子。”
等大家都退出房间,林彤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伸手去摸了摸大妮的头,柔声道:“大妮,你是个好孩子,告诉婶婶,二宝去哪了好不好?”
大妮抬起头,咬着唇问:“婶婶,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林彤愣了一下,“婶婶没有不喜欢你啊?”
“那,”大妮的眼里又有泪流出来,“那你为什么不肯要我当小念弟弟的媳妇?你要是让我当小念弟弟的媳妇,我妈妈就不会再打我,也不会让我挨饿了……”
林彤愣住了。
外面几个听音的大人也愣住了。
徐振华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张营长。
张营长背上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媳妇,都是这个败家娘们惹的祸!
林彤柔声跟大妮解释道:“婶婶很喜欢大妮,大妮很懂事,帮着妈妈干活,带弟弟,在学校学习也好,婶婶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可是,喜欢归喜欢,你和小念都还小,怎么能谈论对象或媳妇的事呢?小念将来的媳妇,是要他长大成人后,自己喜欢的人才可以。大妮你也一样,要等你成人后,你自己喜欢的人,而对方也喜欢你,才可以呢!现在婶婶不承认这件事,是为了你们好,特别是大妮你,你不知道,这个社会对女孩子更苛刻一些,如果女孩子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别人更不会尊重你。”
张嫂在外面小声嘀咕,“跟她个丫头片子说那么多干啥?赶紧的问二宝在哪啊?”
徐振华冷冷的睨了她一眼,“你要不满意就自己问,让我媳妇来干啥?”
团长的话里已经很不满意了,张嫂不敢再多话。
张营长阴狠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无声的骂了一声,“再**就给我滚!”
张嫂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屋里,大妮对于林彤的话有些不解,不过她听出来了,婶婶是说,是为了她好。
可是,为了她好,不是应该承认吗?那样她就不用挨打,不用挨饿?
林彤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大妮这样明白的问出来也好,省得她小小年纪,心里有一个结。
大妮咬了咬唇,真喜欢婶婶这样怜爱的摸着她的头,让她感觉到妈妈的温暖,那是她从来没有在妈妈身上感觉到的一种情感。
“如果,你是我妈妈就好了。”她的声音虽然轻,可无论是林彤,还是门外的两个男人都听见了。
张营长震惊极了,他不喜欢丫头,对这个女儿很忽视,平时都是妻子一个人管着孩子,她到底对孩子做了什么?挨打挨饿?孩子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林彤柔声道:“我们每个人,不能选择我们的出身,不能选择我们的父母。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我们将来的人生,可以选择我们将来的伴侣。那时候,你一样会感到很幸福,你会有爱你的丈夫和孩子,就像婶婶现在一样。”
大妮似懂非懂,但她把婶婶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婶婶,我以为,没有了弟弟我就会得到妈妈的爱。”她的声音低落了下来,“可是我错了,我后悔了,我不该把二宝扔了。”
她终于承认是她扔掉了二宝。
“婶婶,如果我说了二宝在哪里,我爸爸妈妈会不会再不要我了?”
“不会的,你也是他们的宝,只是妈妈以前忽视了你,等她明白过来,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时,她就不会再忽视你。”
大妮的眼里闪过一丝希翼的光亮,“真的吗?”
林彤肯定的点点头。
大妮说:“婶婶,你真好!要是你是我妈妈就好了。”
这是她第二次表达这个意愿了。
可惜,林彤什么都不能说,她只能温柔的用手抱着这可怜的孩子。
“我告诉你婶婶,你让他们去找吧!二宝就在后山那个洞里。”她的话音刚落,张营长就冲了进来,“后山哪个洞里?大妮,你快说清楚?你把弟弟扔在哪个洞里了?”
林彤来的晚,对后山并不清楚。
不知道大妮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那个山洞。
大妮的声音有些飘忽,“就是我妈妈说的,要把我喂狼的那个山洞啊!”
张营长回头,恶狠狠的看着妻子,“到底是哪个山洞?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得出来?那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张嫂也朝他大喊,“你跟我喊什么?我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的。谁知道这孩子这么恶毒,竟然把二宝扔到那儿去了?我的二宝啊!”
徐振华不耐烦的喝道:“都吵什么?还不赶紧去找二宝?”
“对对,二宝。”张营长说着冲了出去,后面张嫂喊着,“等等我,等等我。”
这大半夜的就这么跑了,能找到地方才怪!
徐振华说林彤:“我回家去取手电,你看一会大妮吧!”
林彤点点头,“你去吧!”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她和大妮。
大妮往她身边靠了靠,“婶婶我冷!”
林彤抱住她,“上炕躺着盖上被就好了。”
大妮摇摇头,“婶婶你抱着我行吗?我觉得你特像妈妈,你的怀抱里好温暖。”
大妮的话让人听了心酸不已。
林彤柔声道:“大妮,你记着,就算全世界没有人喜欢咱们,咱们自己也要善待自己,喜欢自己。”
大妮无力的说:“没有人喜欢大妮,大妮为什么要活着呢?”
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样厌世的心理,大人真的是造孽!
“那你就努力活着,活出个样来,让那些不喜欢你的人,让那些轻视你的人,都后悔去吧!你不仅要好好的活,不要比她们都活的好才行。”
林彤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这么小的孩子,只希望她的话能管点用。
大妮果然抿嘴笑了笑,“像婶婶这样,比别人都好吗?”
“是啊,像婶婶这样,比别人都好,让那些对我们不好的人,都见鬼去吧!”
大妮听的很认真,她若有所思的小表情,让林彤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她就怕大妮一时想不开,现在看来,她把自己的话听进来了。
只要听进去就好,听进去她就会思考,说不准还会激励她考上大学,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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