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这件事大哥的反应很古怪。”相比主帐之内的热闹凝重,陈礼的营帐之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从他不顾反对要去洛城这件事开始就很奇怪,所以,我很好奇洛城发生了什么?”
站在他面前的两个西南军也在随行跟着大哥去洛城的官兵之中,他们定然也知道些什么。
陈礼的目光落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
“三爷,军令不可违!”两个西南军对视了片刻,终于有人先一步站了出来,开口却是这么一句。
陈礼抿唇冷笑:他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军令不可违就是大哥的意思不可逆,不说是因为大哥下令过。这也没什么,他也一直是这样‘军令不可违’的,只是现在突然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
……
夕阳西下,女孩子站在城墙边向下望去,入目所见,还没有半点入秋的迹象。
“还不到收获的时候啊!”女孩子抓着石砖感慨了一句。
裴宗之从石阶上走了下来,她转头望去,见他手上空空如也,便问:“我的药呢!”
“没熬。”回答了这两个字的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走到她身边。
女孩子哼了一声:“有些人啊前两日还跑前跑后端茶煎药的伺候,今天就变了样……”
“你已经好了,不要乱吃药。”裴宗之瞥了她一眼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急着走么?”女孩子白了她一眼,“嫌王大将军招呼不周?”
“留在这里也没事做。”裴宗之道,“临鲁关日常练兵也忙得很,不方便招待我们。”
卫瑶卿的目光掠过他腰间扁扁的荷包上:“不止这个原因吧!”
“那是自然。”被她毫不留情戳破的裴宗之点了点头,解下腰间的布袋放到她手里,“我有好几日没吃了,早就空了。”
临鲁关可没有蜜饯干果这些东西。
卫瑶卿见状不由哼了一声:“走走走!我们还是回济南府打扰叶大人吧!留在这里打乱王大将军他们的练兵确实不好。”
裴宗之收回荷包点了点头,道:“补些东西再上路。”
“再喜欢吃,吃多了也不好。”卫瑶卿看了他一眼,道,“去向王大将军辞行吧!”
……
“叶大人,你不要不懂事!”这话一出,说话的王大将军和出来相迎的叶修远便同时愣了一愣,这话太耳熟了吧,这是第三次说了吧!
王大将军愣过之后,不等他先一步开口了:“大天师前些日子可是重伤而来的,莫要再说什么让她护送你家夫人回京的事情了。大天师身上身系国之重任,这种时候,可不能替你乱跑。”他们武将就是直来之往的,想来叶大人也是能够体恤的。
叶修远神色尴尬,半晌之后,无奈道:“内子不走了,准备待得战事安定再走。”
“安定?”王大将军玩味的重复了一声这两个词,半晌之后,看向他,道,“顺利的话到确实离安定不远了。”
现在陈善拿下的地方,除了他自己的西南府,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大城都在闹事,民心不稳啊!
说到底就是引匈奴人入关这件事做的惹来了天怒人怨。
叶修远没有打过仗,其中缘由倒没有那么清楚,只是听世族的老太爷们这么说,便深信不疑。
王大将军说完那句话便转身拉来了身后的马车,卫瑶卿同裴宗之两人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将人送到济南府衙门前之后,王大将军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向叶修远,道:“大天师伤重,我便暂且将大天师与裴先生交给你了,你千万莫要不懂事啊!”
又一句“不懂事”脱口而出。说罢还不等叶修远驳斥,他便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叶修远有些不是滋味:他有那么不懂是吗?
王大将军前脚才走,那边的女孩子便捂住唇咳了两声,道:“快!快扶我这个柔弱女子进去歇着!”
裴宗之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别处,显然持反对意见。
叶修远无奈上前:“大天师,可要下官……”‘派人扶您进去’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见女孩子哼了一声:“不用你扶,我自己进去!”说罢伸手拉着裴宗之就进了府衙。
叶修远看的目瞪口呆:感情大天师变柔弱女子时还是要看人的啊!
……
大天师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济南城里一切如常,修建的张家祠堂也已初具雏形了,那位“柔弱女子”每日挽着裴先生的胳膊在济南城中巡视,叶修远一开始还跟了两天,后来干脆不跟了,左右这两人每天做的事都差不多,逛街、吃饭、听说书、看热闹,日子过得惬意舒适。
至于那个每日被迫被挽着手出门的裴先生,叶修远一开始还婉转的表示过要不要帮忙劝一劝大天师。但看他装聋作哑的样子,也明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个人高兴的很。一个“柔弱”女子,一个“被强抢”的男子,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挺配的。
只是,才感慨完没什么特别,那两个文弱的就找过来了。
“叶大人,你这济南城里出事了,你知道吗?”“柔弱女子”卫瑶卿一开口就把他吓了一跳。
叶修远忙问:“出事了?出什么事了?”问完又觉得奇怪,他好像没有听说城中出事啊!
“城里的大通钱庄以高于旁的钱庄三倍之利在拉人存银子,而且还是为期三年以上的会票。”
叶修远道:“大通钱庄是老字号了,许是急用钱,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卫瑶卿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又继续道:“佰草堂在城中大力加收药草,以至于哄抬的城中药草价格涨了一成不止。”
叶修远茫然道:“想来是做丸药缺药草什么的吧,这种事不也是常有的吗?”
卫瑶卿依旧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道:“陆记米庄还未入秋就开始提前收粮,用的还是高出一倍不止的价格,现在城里的百姓都将自家的余粮拿出来卖到陆记米庄去了。”
叶修远道:“快入秋了,第一批米粮也快到丰收的时候了,陆记米庄既然收粮,百姓自然乐意将陈年米粮拿出来兑换,这有什么不对吗?”
卫瑶卿摇了摇头,似是十分无奈,不得已只能推了推一旁正在抓蜜饯的裴宗之道:“你告诉他。”
裴宗之一边抓蜜饯,一边道:“大通钱庄、佰草堂、陆记米庄这三家大商都是出自西南。”能做到遍布大楚的皆不是普通商户,财力物力也非寻常商户所能比拟。
叶修远想了想道:“只是寻常的做生意吧,瞧不出有什么问题来。”顿了顿,对上女孩子一脸无奈的神色,他本能的缩了缩脖子道,“我就算想抓人,没个理由也不能随意抓人啊!”
“我没让你抓人。”卫瑶卿道。
叶修远更奇怪:“那您提这个是为了什么?”
“写进去,通知世族一声。”女孩子说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催促道,“立刻、马上!”
叶修远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一直抓取蜜饯的裴宗之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向她看了过来:“你怀疑这件事有问题?”
“我不知道。”卫瑶卿摇头,道,“但是我有种不妙的预感。”她刺杀过陈善一次,陈善却有意将她刺杀他的消息抖落出去,甚至还凭空捏造了一次。她不觉得陈善是闲的没事做,想看她屡次不中的笑话,可她一时却又想不到陈善要做什么。
“陈善不是普通人,我那个钉子埋得这么巧,运气又那么好,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但其实还是有问题的。”女孩子说道,“大家都说陈家四兄弟,除了最小的陈工什么都不会之外,其余三人皆是人中龙凤。”
裴宗之抬头看她,手里却不停:“难道不是么?”
“陈善自然是,陈述倒也武艺高强,算是一名猛将,但陈礼,从他与匈奴人合作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是个极为短视的人,小聪明或许有,但比起他所谓的‘善谋’还是差了不少火候。”
裴宗之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与这个人不曾深交都能察觉出来,作为陈礼的亲兄长,陈善不会不知道这些。以陈礼这样短视的能力,不太安排的出这样的连环局。”卫瑶卿道,“我觉得陈善即便是发现了什么也不会对陈礼动手,反而会多加验证,要从陈善那里下手,有些难。”
裴宗之盯着她的眼:“所以你选择从陈礼入手。”
“是啊,证据到了陈善手里,陈善会三思而后行,但若是让陈礼知道陈善在洛城审问了全城百姓关于钟黎的事,而且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陈善的控制之内,你觉得他会不会三思而后行?”女孩子嗤笑一声,“会做出引匈奴人入关之事的人可没有陈善这样的耐心,他忍不住的。”
女孩子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钉子放到桌上,道:“被钉子戳了,有的人能忍,有的人却是只要碰一碰,就立刻如惊弓之鸟般跳起来。”
陈善是前者,陈礼就是后者。
裴宗之捏了颗蜜饯放入口中,道:“十个陈礼加起来也不是陈善的对手。”
“我知道,陈礼杀不了陈善,但我要陈善杀陈礼。”卫瑶卿笑道,“陈善这个人重亲情,或者换言之是重血脉亲情。”
“当年京城里那个陈工的死和陈家脱不了干系。”裴宗之道,“不见得吧!”
“他重血脉亲情,却又不彻底,这亲情不能毁他大业,一旦触及大业,便会动手。所以不刺激刺激陈善,他是不会对陈礼动手的。”女孩子说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们现在先看着,我觉得很快,我们就能和这个陈礼见面了。”她眼神微妙,“没有他,我是无法接近陈善的。”
一颗蜜饯突然被塞到了嘴里,卫瑶卿有些发懵的看向裴宗之:“怎么了?”
“你这样……累么?”他问。
伤是好了,这几天看似在济南城闲逛玩耍,但她的心思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接近陈善”这四个字上。
“还好。”女孩子垂眸,看着桌上滚动的蜜饯,“这是我逃不开,而且我也不想逃开。”
“其实……还有张解,你本不必如此。”裴宗之想了想道,“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不能这么说啊,你知道吗?”女孩子说完这一句,便叹了口气,“我受张这个姓氏的庇佑长到十五岁,他们能给的一切都给了我,长安城里没有哪个女孩子能过得如我这样精彩,什么金枝玉叶都比不得我……”
“因为你天赋过人。”裴宗之说道,“张氏对你寄予厚望。”
“可让他们寄予厚望的我什么都来不及做,他们就死了。”她神情激动了起来,“我当时都快疯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谁知道一眨眼,人又活过来了,我想去找庙远先生……”她长到十五岁,除了族人之外,最熟悉的就是庙远先生了,“结果他也死了……”
裴宗之站了起来,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拍了拍安抚道:“然后你碰到了我……”
“是啊,我怀疑你出现的目的……”
正拍着她的背安抚的手停住了,实话显然有些伤人,他喃喃,“我那么好看……”
只是对身上背负着这么多的女孩子来说好看有什么用。
“我先借着我大伯接近乔相爷,但我知道不能让乔相爷知道我是谁,所以本质上来说,我也不信他,那时候,我谁都不信,只想着报仇杀人,是不是很可怕?”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正想说话,又听女孩子道:“解哥儿不一样,他还不曾如我一样得族人这般庇佑,还来不及被寄予厚望。他继承了张氏的血脉,让家族壮大传承下去是他该做的,但报仇这种事,还是要我来做。”
“现在,我会跟你一起做这件事。”裴宗之听到自己说道。
这话一出,女孩子脸上的伤感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得意:“我知道,因为你喜欢我!”
是吗?他本能的点了点头。
……
……
“儿大不中留啊!”天光大师叹了一声,“阿弥陀佛,那个丫头看着也就那样,不知道他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人家有名有姓,还是我大楚的大天师,生的清丽脱俗,再怎么挑剔都能沾的上一个‘美’字,怎么能叫也就那样?”裴行庭笑道,“大师,你可以嫌弃卫家二房蠢笨,但不能嫌弃那几个孩子的长相啊!”
“京城里好看的一抓一大把。”天光大师道,“好看的多了去了,像这么危险的你可曾见过?”
裴行庭叹道,语气中不乏自豪:“所以我们宗之的眼光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啊!”
天光大师抬眼:“那你把你们宗之带回去吧!”
“那可不行。”裴行庭脱口而出,眼角余光一瞥,瞥到天光大师又要开口,忙道,“对了,大师,闲话下次再说。今日裴某前来是有事要同大师说。”
这是闲话吗?天光大师哼了一声。
裴行庭也不以为意,他道:“京城里大通钱庄、佰草堂和陆记米庄的事情,大师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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