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三两个贼人潜进来,就能闹得堂堂荣国府成了险地,那自然是在夸大其词。
但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尤其这大观园里养着众多青春女子,委实不方便安排太多的男丁长期值守巡逻。
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案,的确是将贼人一网成擒。
不过眼下除了告诉贾宝玉的之外,孙绍宗心下也只有一条不太确定的推断,若是贼人从此销声匿迹,怕是根本无从查起,因此自不敢大包大揽,只是向贾宝玉表示会尽力而为。
说话间,队伍就已经到了沁芳桥前,贾宝玉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山林掩映中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忽然提议道:“二哥,要不要留下些人,守住各家的门户,也免得被那些贼人趁虚而入?”
“免了!”
孙绍宗还没回应,后面林黛玉便嫌弃道:“这府上的奴才,平白无故都要漂没些,你竟然还想让他们开门揖盗?别人如何我不管,反正我那潇湘馆是受用不起!”
贾宝玉听她贬损自家下人,有心要分辨几句,可想想当初查账时,那些触目惊心的贪渎弊案,心下顿时没了底气,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孙绍宗在旁听着这对小儿女斗嘴,不由得会心一笑,其实他又何尝不知,把院子里的人都撤走之后,说不定会被贼人趁虚而入?
可就凭荣国府这门风,谁敢保证派驻家丁之后,他们不会来个监守自盗?
这样两难的事情,他自然不会主动往身上揽。
一路无话。
等熙熙攘攘出了园子,那原本还算安静的队伍,顿时聒噪起来,直闹得大门前人声鼎沸。
“吵吵什么?!惊动了老祖宗和老爷太太,那个担待得起?!”
这时就听斜下里传出一声娇叱,紧着左右灯笼开路,闪出个珠光宝气王熙凤来,俏目含煞的横扫当场,那嘈杂声顿时由近及远的销声匿迹。
直到压下所有的杂音,王熙凤这才往身后一指,继续道:“各家的下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只管寻麝月、秋纹扫听便是——若是路上那个再敢胡吵乱闹,我也不同她多嘴,直管家法伺候!”
说着,那声量和眼眸都放柔软了些,又招呼道:“嫂子和妹妹们先随我去二太太屋里走一遭,宝玉也跟着,太太可是……”
“嫂子只管带着姐妹们过去便是。”
贾宝玉却那肯就范,挺着胸膛道:“我还要同孙二哥商量拿贼的事,过会儿再去给太太请安也不迟。”
王熙凤见他执意如此,倒也并不强求,同一旁的贾琏交代了几句,又若无其事的瞟了孙绍宗一眼,目光中闪过些热切之意,不过马上又收敛了,上前挽住贾迎春的胳膊,招呼着李纨和众家姐妹,一起去了王夫人那里报平安。
至于丫鬟婆子们,则是在怡红院众婢的指点下,各自去了临时落脚点扫洒整理。
待到女人们散了个七七八八,贾宝玉立刻到了孙绍宗和贾琏身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孙绍宗问:“孙二哥,您看咱们眼下应该从哪儿查起?”
“哪儿都不查。”
孙绍宗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这么大的园子,黑灯瞎火的查什么查?明天早上再派人进去筛一遍吧。”
贾琏在旁边也是满口附和,只说是人没事儿就好,拿贼什么的,也不用急于一时——又拿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父母呼、应勿缓’的说辞,打发贾宝玉去了王夫人那里。
转回头却是向孙绍宗笑道:“偏劳二郎了,如今那桌酒菜早置备起了,你我不妨……”
眼见他竟还是锲而不舍的,要设宴款待自己,孙绍宗忙拿话堵嘴道:“二哥,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该带上宝兄弟,去伯父那里回禀一声,也好商量个应对章程出来——至于吃酒什么的,你我兄弟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急于一时?”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若是贾琏不照着做,倒像是别有所图似的。
因此他咂咂嘴,也只得放弃了原本的打算,退而求其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二郎的好事了,哥哥是真心想跟你赔个不是,你可千万莫辜负了我的好意。”
说着,递过来一个荡漾的眼神,然后紧赶几步,也追着贾宝玉去了。
好事?
孙绍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面色变幻不定,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好半晌,他才迈步向着荣禧堂附近行去。
刚走出约莫三五十步,忽见四个家丁自一座小院里,抬出个雄壮的汉子——这汉子趴在担架上,管事特有的黑袍卷到了腰间,屁股上直打的血肉模糊。
孙绍宗脚步一顿,挑眉道:“这是?”
四个抬人的家丁只是停住脚步,并未回答孙绍宗的问题,倒是那汉子仰头挤出个扭曲的笑容,应道:“回孙大人的话,小人是负责大观园的护院,因失职被二奶奶赏了些家法。”
怪不得王熙凤方才一出场就满身的煞气。
其实要说这人也是冤枉的紧,毕竟大观园占地极广,又只能在外面隔墙巡视,真遇上有心的贼人,这点儿守卫几乎如同虚设一般。
不过这是荣国府的家事,孙绍宗自不会胡乱插手,因而将身板一侧,示意四个家丁抬走了那汉子,便继续动身往回赶。
等到了小院之中,就见那厅里一片灯火辉煌,却并不见有半句言语传出。
孙绍宗放缓了脚步,上前将门帘轻轻挑开,果不其然,就见平儿和林红玉二女,正隔着满桌子酒菜漠然相对。
啧~
这还真是……
孙绍宗下意识的砸了咂嘴,就这么丁点儿的动静,却使得两女同时起身,转头望来。
“孙大人!”
林红玉面现惊喜之色,激动的离席迎了上来,上上下下将孙绍宗好一番打量,确定他胳膊腿儿都还全乎,这才拍着松垮垮的衣襟,道:“您总算是回来了,方才可真要把奴婢给担心死了。”
这一番举止言谈,到好像是对孙绍宗倾慕已久、为其魂牵梦萦似的。
只是她这番唱念做打,在孙绍宗眼里却是过于浮夸,因为显得破绽百出,尤其是上下扫量的眼神,远不如衣襟里那白花花的物事来得坦诚。
相对的,平儿虽是起身之后,便再没有了动作,竭力摆出一副疏离的模样,但是眸子里中透出的关切与依恋,却是远超林红玉千百倍。
也正是这对比鲜明的一幕,让孙绍宗心下有了决断。
绕过林红玉,孙绍宗打量着那满桌的山珍海味,喃喃道:“琏二哥倒真是舍得,这喂到嘴边儿的野味,我若是执意推托,是不是显得矫情了?”
话音刚落,便觉后面一具娇憨的身子痴缠上来,将那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凸凹质感,竭力与孙绍宗契合着。
将一双素白的小手,紧紧交织在孙绍宗小腹上,林红玉口中呢喃低吟道:“大人不是矫情,而是君子自矜,奴婢们这等蒲柳之姿,能伺候大人这等君子,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感觉着背后那仿佛带着丝丝电流的摩挲,孙绍宗也不禁有些口干舌燥,使劲咽了口唾沫,暂时压制住胸膛里的燥意,正待说些什么,却见旁边平儿躬身道:“平儿不敢搅了大人的雅兴,先行告退了。”
说着,目不斜视的向外走去。
眼见如此,林红玉正一面暗骂贱人矫情,一面窃喜自己可以独得好处,冷不防怀里的身子骤然发力,那腰腹间贲起的肌肉,竟一下子将她弹了开来。
林红玉踉跄着倒退了两步,骇然抬头望去,正瞧见平儿被孙绍宗勾住腰肢,蛮横的揉进了怀里。
“啊!”
平儿惊呼一声带药挣扎,却早被孙绍宗低头吻住,勾弄了个魂不守舍。
直到好半晌四唇分离,扯起一条银线,平儿才重新恢复了些冷静,喘息着道:“使……使不得!”
孙绍宗背着林红玉一笑,咬耳道:“便是贾琏有什么猫腻,你总不会害我吧?”
平儿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可心下终究觉得有些忐忑,正待再劝孙绍宗两句,忽见那林红玉咬着银牙,不服不忿的又要痴缠上来。
平儿忙偷偷掐了孙绍宗一把,示意千万不能在林红玉面前露了马脚。
孙绍宗拥着平儿霍然回身,先用目光的逼退了林红玉两步,这才笑道:“之前听琏二哥所言,似乎对你很是推崇啊。”
积年老娼是推崇么?
分明是羞辱好不好?!
林红玉心下羞恼,却不敢在孙绍宗面前表露出来,反而媚笑道:“听来的终归是隔靴搔痒,孙大人且试上一试,便知究竟。”
说着,摇曳着上前,就待在孙绍宗怀里占据一席之地。
“且慢。”
孙绍宗却又伸手拦住了她,义正言辞的道:“你既然说我是君子,那就该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我承了琏二哥的情,断不能再夺他所好!”
“你回去吧,只留下平儿再次就是。”
林红玉那满腔的妩媚,一下子都僵在了脸上,胸脯急速的起伏了几下,僵便便又化作了羞愤。
可就在孙绍宗以为她会愤然离去的当口,林红玉却忽然屈膝跪在了孙绍宗面前,声泪俱下的哭求道:“求大人怜惜奴婢,二爷的交代我是万万不敢……”
“世叔、世叔可在里面?”
偏在此时,门外也有人扬声探问,而且听那嗓音,却正是曾痴恋过林红玉的贾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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