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姐姐是要留下来么?那葭葭也要一起。”池葭葭虽然害怕,却又隐隐有些激动。
她爹可是人人敬仰的石阚知府,就连许多京城来的官员都对他恭敬有加。身为他的女儿,自然也要留下来尽一份力。池葭葭如此想,顿觉心中豪气升腾。
“葭葭不可,这里出了命案,岂可久留。乖,别给他们添乱。”池蓁蓁伸手拉过池葭葭的手。
“不要,漫姐姐在这,我才不怕。”言毕,池葭葭恰好瞥到河水中露出的尸体。此时尸体的头脸正对着她的方向,肿胀巨大的脑袋,泡的发青发白的面容,这仓皇一眼,池葭葭就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死人长这样!太可怕了!
几个丫鬟同样吓得面无人色,只恨不得立即离开此地。
池蓁蓁肃着脸,拉过池葭葭,径直向马车的方向行去。
“姐姐,呕……”池葭葭一边干呕,却不再坚持,任由池蓁蓁将其带离,下人们也紧随其后。
“小漫,你……诶,你且小心。”白谚妤知道白漫主意已定,不再多言。没有多看一眼河岸,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从马车那边就飞快的跑来一个身材有些圆胖的丫鬟,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竖着马尾辫,浑身上下简单明了。
几步就来到了白漫身边:“小姐。”
白漫点点头:“洛石,你也去帮忙。”
“是。”洛石将手中的半个大馒头玩腰间一塞,取过刘叔手中的棍子,重重一拍水面,击出一道水嵌,河水涌动,那尸体瞬间拔高。就见洛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铁柱和刘叔连忙搭手将这具尸体拖上了岸,放到一边的草地上,安置好之后,两人就退到一侧站定。
这女子死相凄惨,被河水泡发的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并且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白漫从腰间一个随身挂着的布包中取出一副用羊皮特质的手套,熟练的套在手上。
“漫姑娘,衙门里的人很快就会来了,您不若先到边上等着。您放心,这里我会好好看着。”刘叔强忍着不适,劝道。
他知道这位姑娘在衙门里办事,留在这里也是职责所在,却没有想到她会朝女尸走去。这么近距离的看着面目全非的女尸,就连他这个大老爷们都觉得慎得慌,微风一吹,只觉遍体生寒。
铁柱也只是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灰白的眼珠,这女子死不瞑目啊!一股凉气顿时从后背蹿上,不禁咽了下喉头。
白漫微微摇头,神情肃然,目光淡然,蹲在尸体旁仔细的打量起来。
她来这个地方之前还在做她的实习法医,人生见到的第一具尸体也是一个溺亡者,当时吓得她简直可以用魂飞魄散来形容。
只不过那时她那没出息的表现并没有受到责骂,这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正常反应。
她还记得那位有几十年经验的法医老师对她说的话:“人死如灯灭,失去的同样是一口气。尸体所呈现的就是生前所遭遇的,我们法医所要做的,就是为死者争这一口气,替尸体道出真相。让死者安息,生者得以慰藉。”
这些话,曾经的她还不懂,如今却刻骨铭心。
后来白漫实习期见到好几具尸体,却总免不了害怕,直到出现在这个地方。
犹记得那夜火光冲天,尸海如林,白府一夜之间满门被屠,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历历在目。从那之后,她突然就释怀了,看到尸体不再恐惧。
因为她知道这些死于非命的人,都在等一个公道!
“漫姑娘,您没事吧?”刘叔的话唤回了白漫的思绪。
白漫摆手道:“无碍,你们先去道上候着,衙门里的人一来,立即将他们带过来。”
闻言,刘叔有些不放心:“漫姑娘,这里死了人,危险。”
“有洛石在。”白漫道。
洛石的本事,刘铁他们自然知晓,随即不再多言,两人快步跑向大道。
“好了,洛石,准备。”白漫伸手将女尸的头发从脸上全部都拨到一边。露出了她的整个面容。
洛石腰间同样挂着一个布袋,比白漫的大上些许,掏出一个长方形的扁匣子,打开就见里面整齐的码放着笔墨砚,且全部都是极为小巧的。
洛石从河里取了点清水,手中动作极快,没几下执起笔,翻开一本半新不旧的册子,对白漫道:“小姐,好了。”
这是两人相处三年来的默契,洛石竖耳倾听,很是认真。
“全身未见破坏性伤痕,面部肿胀,现青紫。嘴唇发绀。”白漫说着已是伸手触碰死者的口鼻:“口鼻内有泡沫粘液,溺水……”
顺着脖子向下,白漫目光微沉:“颈部有勒痕,条状。”
若说之前那些特征有溺水而亡的表象,那么眼下就说明她并不是简单的失足落水那么简单。
待白漫继续向下,缓缓掀开女子衣领一角。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呐喊传来。
白漫仰头,循声望去,就见河对岸上站着两人。
前者正是喊话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侍从打扮,面容很是清秀。
而白漫的目光却是停留在他左侧那个公子打扮的少年身上。看他的样子,还不足弱冠,一身锦衣华服,身姿挺拔,遥见玉冠束发,面容俊逸,只是白漫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公子哥白漫以前不曾见过,却觉得他通身的气派想来不是寻常人家。
不过一眼,白漫就转过头来,抓起尸体的一只手,加快速度轻声道:“指尖均有木屑,木刺,未见泥渍。”
在他们过来之前,她得抓紧时间将该办的事情办了。
洛石微胖的手握住细小的毛笔,这样的比例看起来有些好笑,可是她笔下的字却是极快的跃然纸上。
不一会儿,侍从和锦衣公子就已经来到了她们身边,望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当下道:“你们是何人?”
只是入眼的却是面色有些发沉,半倚坐在草地上的妙龄少女。还有个目光有些呆滞,木木的立在女子身后的丫鬟。
“少爷,这里有具女尸,这两位姑娘的看起来被吓傻了。”
吓傻了?白漫眨了一下眼。
“姑娘?”一个好听的声音传入白漫的耳中,白漫抬头,对上一张俊美的脸。方才远看只觉此人玉树临风,这一近看顿觉眼前一亮,这人面若冠玉,唇红齿白,双眸璀璨,标准的美男模子。
至少,白漫觉得比起那自诩风流的池府表少爷陌昀公子也毫不逊色。
不过,这人的出现打断了她要做的事!
“脚!”白漫道。
“嗯?”面前的公子有些不解。
“少爷,你踩到这位姑娘的裙子了。”侍从提醒道。
闻言,柳濡逸低头,就见他的青靴底下压着一片衣裙,当下抬脚,半个脚印赫然出现在那处。
白漫目光微沉。
这些繁琐的襦裙美则美矣,却太容易脏了,还不如她平时在衙门里穿的一身青衣简装来的舒坦。只不过这裙子是白谚妤专门替她准备,为的就是今日的郊游,现在……
白漫的神情看在这锦衣公子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只听他道:“阿森,银子。”
一块碎银就落在白漫的裙摆上。
“十两!”白漫唰的一下抬头,目光如炬:“你这是何意!”
“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只是聊表歉意。姑娘若是觉得不够,那等入了石阚,柳某重新给姑娘购置一件。”说着脸上绽放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姑娘,以为如何?”
白漫道:“重置就不必了,照你这意思,你这一脚就值十两?”
她这一身襦裙,是白谚妤熬了大半月时间做了绣品拿去寄卖,才得来的三两银子买的布料做的,她们姐妹两一人一件。就是因为能比成品衣便宜近半。
而十两相当于她在衙门一整个月的月俸,十两能让石阚平民老百姓好好地过几个月,这人随随便便踩上一脚,就拿十两出来,这到底哪里来的败家子!
白漫再次打量眼前的男子,长相俊美也就罢了,看起来也是斯斯文文,可手中却执着一柄长剑。这长剑一下子吸引了白漫的目光,不是因为这剑鞘质地不凡,而是因为上面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
价值不菲啊!这回在她的眼中,面前的人简直就在看一个行走的金库。瞧瞧,腰间还挂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牌,玉质上层,他就巴不得别人不知道他是富家公子吧。
柳濡逸察觉到面前这个姑娘眼中突然好似冒起了绿光。比起京城里那些遮遮掩掩的世家小姐看他的样子而言,这简直就是毫不遮掩,让他不自觉的蹙了眉头:“虽然柳某本意不是如此,但你可以这么认为。”
十两,对他来说的确不值一提。
下一刻,白漫收回了目光,并没有着急起身,而是随手抓过方才被踩了一脚的衣角,往前推了推,道:“你再踩一脚试试。”
柳濡逸不明所以,在白漫殷切的目光中再次提脚落下。
白漫嘴角一勾,推开他的脚,果然又见一个脚印出现在上面,这回利落起身,摊手道:“十两,承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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