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呼啸着离开了,大街上又恢复了平静,这时,梅志捷也看见了徐明峰,他飞奔着朝徐明峰的方向靠拢,但此时,他发现又有一拨特务正朝徐明峰正面方向靠近。
有个特务认出了徐明峰,一边手指着徐明峰,一边大叫起来:“徐明峰就在前面,快追。”
徐明峰连忙把礼帽压低,挤入茫茫人流之中,努力朝外冲出去。
梅志捷顾不得许多了,拔出手枪朝天鸣枪,顿时大街上一片混乱,大家尖叫着四处逃散。
梅志捷对着徐明峰大喊一声:“快走。”
徐明峰望了一眼梅志捷,点了点头,赶紧随着人群朝外面冲出去。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特务们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徐明峰的踪影。
梅志捷随即一边鸣枪,一边朝相反方向跑去。
特务们立刻朝枪声处聚拢过来,陆昱霖在楼上看见了梅志捷正拼命朝鸿兴楼方向的十字路口跑过来,不禁为他捏了把汗,这儿正是敌人布下天罗地网之处。
特务们一路追赶梅志捷,街上枪声四起,梅志捷手握双枪,边跑边朝周围的特务射击,特务们四面八方朝梅志捷开枪还击,一阵密集枪声在大街上响起。最后,梅志捷寡不敌众,身中六七枪,倒在血泊中。
坐在二楼的陆昱霖眼睁睁地看着梅志捷喋血街头,然后被阿强等人拖走,街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陆昱霖双唇微颤,眼里噙泪,目送着战友的离去,心如刀割。
等到晚上七点半,也不见徐明峰的踪影,特务们只得悻悻收队离开,陆昱霖被特务们又拖回了地牢里。
朱弘达听了行动队队长孙富贵的报告,很是沮丧。抓捕行动事先筹划得很周密,人员也安排妥当,陆昱霖也很是合作,没出什么幺蛾子,徐明峰差点就被活捉了,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有人鸣枪示警,那个开枪的人到底是谁?那些个蠢货只知道杀人,居然没留下活口,朱弘达望了望孙富贵,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
孙富贵的姐夫是保密局杭州站的站长,那可是一个能通天的人,他早就跟朱弘达打过招呼,要将小舅子安插在上海站,当个行动处长,朱弘达只能点头同意,尽管先前他曾许诺阿强,让他当行动处长,但孙富贵来了之后也就只能作罢。
阿强的官运确实不济,俞佩良时期,原本板上钉钉的情报处长因谭敬廷从重庆空降来上海而没能当上,朱弘达时期,原本十拿九稳的行动处长因孙富贵的裙带关系又没能当上,看来他就是个小巴喇子,跟班的命。
孙富贵头脑简单,只知道杀杀杀,今天的事情再次证明这个人只是一个草包,一名莽汉而已,朱弘达对他是既不能不用,又不能重用,甚是左右为难。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让徐明峰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这让朱弘达懊恼不已,今后要在茫茫人海中抓住徐明峰就更难了,如果能留个活口的话,兴许还能有所突破,可现在,所有的线索又断了,朱弘达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个人鸣枪示警的目的一定是想要通知徐明峰快点离开,虽然这个神秘的人被打死了,但好在陆昱霖还在自己的手上,徐明峰这次没有跟陆昱霖接上头,那他也许还会再来找陆昱霖的,目前,吉祥里18号的西厢房和光影照相馆,还有八里桥66号,这几处共党的联络处都处于自己的监控范围之内,如果徐明峰想要再找陆昱霖接头的话,很有可能出现在这几处,就算是他本人不现身,但也有可能派个联络员前往接头,所以,这几处要严加监控,而陆昱霖这枚棋子还有利用的价值,一方面可以用来诱捕徐明峰,另一方面将来抓住徐明峰之后,陆昱霖还可以用来佐证徐明峰的供词。只要孩子在他手上,就能逼迫陆昱霖就范。
于是,朱弘达给上面写了一个对陆昱霖的枪决暂缓执行的申请报告。
傍晚时分,玉蓉从二楼窗户往外观察,发现那个阿祥还在药铺附近转悠着,她该如何摆脱便衣的盯梢,到余香茶行把诗文和曲谱交给明峰呢?玉蓉苦思冥想,看来还是得靠叶太太。
于是玉蓉便把咏儿和喻儿领下楼去,走到香香水果店,把咏儿和喻儿托付给了叶太太照料。
“叶太太,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这俩孩子还是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
叶太太为上次鸣儿被绑走一事深感内疚,所以,义不容辞地接纳了这俩孩子。
“玉蓉,侬下趟有啥事体要办呃,侬就去办,侬就把格两个小呃放了我此地,我一定帮侬照看好伊拉。“叶太太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鸣儿被绑走了,因而极力想要将功补过。
“谢谢叶太太。“
“侬勿要嘎客气,鸣儿有消息了伐?“叶太太关切地问道。
玉蓉摇了摇头。
“唉,真是作孽啊,嘎乖巧呃男小囡,唉。怪我太大意了。“叶太太一脸愧疚。
玉蓉反过来宽慰叶太太:“叶太太,你不要自责,我相信鸣儿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个么,阿成有消息了伐?“叶太太心里时刻惦记着阿成。
玉蓉怕叶太太知道阿成死了,会一时接受不了,便决定暂时隐瞒叶太太。
“还没有。不过,我还会去打听的。”玉蓉劝慰叶太太。
“哦,是伐,噶喜多晨光还是没消息啊?唉。”叶太太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哦,叶太太,我想请毛毛帮我一个忙,可以吗?”玉蓉恳切地望着叶太太。
叶太太有些疑惑,毛毛是个憨大,他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玉蓉,侬要是觉得毛毛能帮侬啥忙,侬尽管跟伊讲好勒。”
“嗯。好的。”
玉蓉走到毛毛跟前,手里拿着一个小皮球塞给他。
“毛毛,你待会儿和咏儿和喻儿去那里玩小皮球,把小皮球往那个穿黑衣服的人身上扔。听懂了吗?”
毛毛顺着玉蓉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身穿黑衣服的阿祥正在四周转悠。
“是诶个穿黑衣裳呃爷叔,是伐?为啥要用小皮球丢伊?伊是坏人,是伐?“毛毛愣愣地问玉蓉。
“毛毛真聪明,一眼就认出坏人了。“玉蓉摸了摸毛毛的头,用鼓励的目光望着毛毛:“嗯,他是坏人,你和咏儿和喻儿一起去玩打坏人的游戏,好吗?”
毛毛受到了表扬之后,积极性更高了,连忙招呼咏儿和喻儿:“好好好,咏儿,喻儿,走,跟我一道打坏人去。”
毛毛拿着小皮球,雄赳赳,气昂昂地带领五岁的咏儿,三岁的喻儿前去打坏人。
玉蓉在叶太太的耳边嘱咐了几句,便躲在水果店里,密切观察着阿祥。
毛毛和咏儿,喻儿走到阿祥面前,然后把小皮球往阿祥身上扔,边扔边喊:“打坏人,打坏人。”
阿祥被这三个小孩搞得左躲右闪,他本不想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可这几个小孩子太烦人了,追着他扔皮球。
阿祥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呵斥:“小赤佬,吃饱了饭没事体做啊,再拿小皮球丢我,我就不客气了。”
毛毛充耳不闻,还是一如既往地把小皮球朝阿祥头上,身上扔过去,击中之后,马上拍手鼓掌,又蹦又跳地喊着:“打中啰,打中啰,打中坏人啰。”
阿祥忍无可忍,一把抓住毛毛,把他推倒在地,然后把小皮球踩爆。
毛毛见小皮球爆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叶太太连忙跑了过去,周围邻居也都跑过来围观。
叶太太一把把毛毛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掸了掸身上的土。
“侬格个人哪能跟一个憨大一般见识啦?伊拎不清,侬一把年纪了,也跟伊一样拎不清呃啦?”叶太太怒斥阿祥。
“憨大嘛,就老老实实蹲了屋里厢,跑出来做啥啦?”阿祥目含凶光,一脸蛮横。
“侬有啥资格不许人家小人出来啦?格地方是大家呃地方,啥人都好在此地别相呃啰,又不是只好侬一噶头用呃地方啰。“
肖老板见阿祥蛮横无理,马上反唇相讥。尽管平日里他跟叶太太多有隔阂,但大家毕竟都是八里桥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叶太太确实蛮可怜的,一个人带着憨大儿子不容易,所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太太的傻儿子被外人欺负。
“就是呀,嘎大呃人欺负嘎小呃小小人,侬也好意思呃,侬呃饭都吃到狗肚皮里去啦?侬格把年纪都白活啦?“馄饨摊的老王也看不下去了,指着阿祥骂。
“赔我小皮球,赔我小皮球。“毛毛哇哇大哭。
“对呃,叫伊赔,太不像闲话了,没格能欺负人呃。”肖老板义愤填膺。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阿祥骂得狗血淋头,阿祥被周围邻里包围着,难以脱身,玉蓉则早就趁机离开了八里桥。
徐明峰逃离险境之后,便躲在一处点心铺里,要了碗馄饨,边吃边思索,他这次来上海跟昱霖接头的消息只有几个人知晓,为什么敌人会在鸿兴楼布下了天罗地网?黄政委让梅志捷来上海通知昱霖同自己接头的时间和地点。而刚才梅志捷不顾安危,鸣枪示警,那这消息应该不会是梅志捷泄露的,难道是昱霖?他坐在鸿兴楼的二楼来等他接头,难道是诱饵?不,不可能,昱霖是绝不会出卖自己的。而那辆救护车又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而且那个外国人一个劲地冲他大喊,警告他这里危险,让他立即离开那里,这又是谁让他这么做的呢?梅志捷为了掩护他逃离险境,竟然朝敌人密集区跑去,他现在情况如何呢?
自己虽然逃离了鸿兴楼的险境,那昱霖呢?他是否意识到了危险呢?他现在是否安然无恙呢?
种种疑点让徐明峰觉得忐忑不安,情况要远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他要尽快回到余香茶行去。
根据昱霖的暗示,玉蓉带着那本曲谱和诗文来到了余香茶行,她推门而入,看见胖婶拿着鸡毛掸子在里面整理铺子,连忙叫了一声“胖婶。“
“玉蓉。“胖婶连忙放下鸡毛掸子,看见玉蓉双眼红肿,不知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啦,怎么眼睛肿了?“
“胖婶。“玉蓉扑在胖婶怀里,泪如泉涌。
“怎么啦,玉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胖婶见状,着急万分。
“胖婶,少爷他,他死了。“玉蓉痛哭流涕。
“啊?“胖婶愣在那儿,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喃喃地说:“不,不会的,少爷不会死的。”
虎仔正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口,听见玉蓉说少爷死了,惊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悲恸声在余香茶行里地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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