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妍立刻朝大门口走去,她远远望见那个勤务兵带着变色龙去了附近的一家名为“瑶池”的公共浴室。她马上走到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拨通了报社的电话。
“我找欧阳锐,我是他太太。”
“欧阳,你太太的电话。”同事把电话交给昱霖。
“喂,有什么事吗?”淑妍很少给报社打电话,现在突然接到淑妍的电话,昱霖知道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变色龙刚才见过谭敬廷了,他现在就在南阳路上的‘瑶池’浴室里。”
“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处理的。”昱霖得知变色龙已经来上海了,而且刚跟谭敬廷见过面了,知道变色龙一定会给谭敬廷带来重要情报,内心波澜起伏,但语气却出奇的平静。
昱霖挂了电话,笑着对同事说:“我太太房门钥匙忘家里了,我出去一下。”
同事点了点头:“快去吧,别让少夫人久等了。”
昱霖走出报社,以百米冲刺速度赶往“瑶池”浴室。
“瑶池”浴室并不大,门口有个衣帽柜,里面有个公共浴池,周围有一些供淋浴用的隔离间。
昱霖走进了公共浴池,水雾缭绕,氤氲弥漫,陆昱霖透过水雾向浴池扫去,这个时间,浴室里面的人并不多,终于,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曾经在苏北野战医院里见过的面孔,那人正躺在浴池里,享受着这骨软筋酥,四体通泰的美妙感觉。
昱霖悄悄地从池底潜水过去,在那人耳边叫了声:“张参谋,别来无恙啊?”
那人一惊,连忙张开双眼,看见眼前的陆昱霖,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你就是,就是水母……”
陆昱霖不等张参谋说完,憋了口气,把张参谋拖进浴池的池底,张参谋拼命地在水里扑腾,可惜,浴室里面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没人看见这一幕,就这样,张参谋,资深卧底变色龙在瑶池里一命呜呼了。
昱霖从池底一跃而出,然后穿上衣服,悄然离开。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完成,去摸清日军在浦东高桥的军火库的具体位置。
等到张参谋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浴室老板报了警,法医来了,看了看尸身,没发现有什么外伤,最后得出结论:因浴室温度过高,死者缺氧,导致心脏缺血而倒入浴池中溺毙。
当勤务兵把变色龙在浴池溺毙的消息告诉谭敬廷时,谭敬廷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怀疑是共党干的,可是从变色龙与他相见到浴室溺毙前后不过两个小时,共党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所行动,他不愿相信他的对手如此强悍,他更愿相信变色龙是死于意外。
谭敬廷仔细回想从变色龙与他见面到离开的整个过程,他想起来了,许淑娴曾经来过,给他送来了一张唱片,会不会是她给共党通风报信呢?
谭敬廷忽然想到了什么,拉开抽屉,从最下面拿出两张电文稿,仔细地看了起来:
海星:
吾之最爱,珍珠破碎,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唯有珊瑚,抚平心伤,望兄垂怜,业业矜矜;吾师陈氏,玉石俱焚,情凄意切,望汝体谅。
水母
水母:
惊悉噩耗,痛心疾首,珍珠虽碎,珊瑚仍在;旋即至沪,悉听尊便,阔别经年,魂牵梦萦;千言万语,电波传送,一切如常,望君谨记。
海星
谭敬廷明白了,那个珍珠就是坟墓里的许淑娴,而现在和他一起共事的应该就是珊瑚,世上有如此相像之人,莫非珍珠和珊瑚是孪生姐妹?
那么接下来,他是否应该采取行动了,拘捕陆昱霖和假许淑娴。但是,又一个想法跃入脑海,徐明峰这个月底就要来上海了,而且还带了这么重要的情报,那不如等一等,徐明峰要是来了,那么接头的人应该就是陆昱霖,到时候一网打尽岂不更好?只要控制住了陆昱霖,也就控制住了徐明峰和这个冒牌的许淑娴。
谭敬廷叫来阿强,把监控陆昱霖和假许淑娴的任务交给了他。
“阿强,你现在把手头上的所有事情都停下来,重点监视许小姐和她的丈夫欧阳锐。”
“处长,是不是这个许小姐有问题?”
“你先别问那么多,只管监视他们就行了,如果被他们发觉了,有逃跑迹象,则立刻进行逮捕。哦,对了,阿强,这件事先不要惊动站长,他那儿我会去跟他解释的。”
谭敬廷知道阿强与朱弘达的关系不一般,他怕阿强通风报信的话,万一这个朱弘达把消息透露给了许淑娴,那么陆昱霖和许淑娴就会有所防范。这对他放长线钓大鱼的部署绝对是不利的,所以特地提醒他。
阿强看着谭敬廷深邃的眼神,感觉谭敬廷这次要有大的动作,他这样做是为了对付朱弘达呢,还是针对许淑娴呢?阿强从谭敬廷的语气里感觉到,他这是冲许淑娴去的,因为他想抓的不仅是许淑娴,还有她的丈夫。也许这个许小姐真的是有问题。尽管他清楚许小姐和站长之间的关系,虽然自己跟朱弘达的关系挺铁,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阿强还是有原则的。
“放心吧,处长,我知道该怎么做。”阿强冲谭敬廷笑了笑。
吃过午饭之后,朱弘达把淑妍找来。
“淑娴啊,这是我特地在惠罗公司给你买的披肩,你试试看,好看不好看?”
朱弘达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条羊毛披肩,递给淑娴:“淑娴,上次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请你接受我真诚的歉意。”
“弘达,你何必这么客气,你是站长,我是你的手下,上司对下属发脾气不是最正常不过的吗?”淑妍脸上带着笑,但话里话外却表达着对朱弘达的不满。
“淑娴,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就是还没原谅我。我是非常诚心诚意的请求你的原谅。我想……”朱弘达见淑娴还在生他的气,连忙来哄她。
这时,电话铃响了,朱弘达只能把话咽下去,拿起电话:“喂,我是保密局上海站的朱弘达。”
“朱站长,我是汤恩伯,下午两点在警备司令部召开关于上海防御部署会议,会议重要,请你准时出席。”
“是,卑职明白,下午两点一定准时出席会议。”朱弘达把电话挂了。
“淑娴,刚才我说哪儿了?对了,我想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到德大西餐社吃一顿烛光晚餐,好吗?”朱弘达极力讨好这位红颜知己,想要挽回当初的裂痕。
“刚才不是来电话了,你下午不是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吗?”淑妍望了望电话机,示意朱弘达下午有公事要办。
“哦,汤恩伯的上海防御部署会议,我估计两个小时也差不多了,如果早结束呢,我就来站里接你,如果开的晚的话,你就先回吉祥里,我到弄堂口来接你。”朱弘达兴致勃勃地把他的安排告诉淑妍:“请你千万别拒绝我,今天是我的本命年生日。我想跟你一块儿庆祝。”
“是吗?这倒是应该好好庆祝,Happy birthday!”淑妍连忙向朱弘达道贺:“弘达,你也别搞这么复杂了,我五点在吉祥里弄堂口等你,你就直接去吉祥里接我好了。”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朱弘达喜出望外,没想到淑娴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淑妍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朱弘达,是因为她听到上海防御部署会议这几个字,这些日子,解放军攻城略地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国民党现在惶惶不可终日,打算利用长江天险以阻止解放军南下渡江。所以,汤恩伯召开这次会议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能掌握敌人的防御部署,那么对于我军解放上海,那是至关重要的。不管会议时间长短,让朱弘达直接来吉祥里接自己,那么朱弘达开会的资料也一定会随身带着,这样,也许就有机会获取这至关重要的情报。
果然,如淑妍所愿,朱弘达五点准时出现在吉祥里的弄堂口。
“淑娴,来,上车。我已经订好德大西餐社的座位了。”朱弘达把车门打开,淑妍钻进小汽车里。
汽车开往南京路上的德大西餐社。挽着云髻,身穿湖蓝色滚边绣花旗袍,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脚蹬白色高跟鞋的淑妍显得如此高雅,她挽着朱弘达的手,走进了德大西餐社的包厢里。
朱弘达没想到今天淑娴打扮得如此高雅迷人,而且还主动挽着他的手臂,这感觉如同做梦。
侍应生把菜肴一一奉上,并且打开了一瓶法国波尔多红酒,给二人斟上。
“淑娴,为我们彼此达成谅解而干杯。”朱弘达满面春光,举着酒杯向对面的淑妍致意。
淑妍把红酒放在唇边,抿了抿:“这酒真不错。来,弘达,为你的本命年生日干杯。”
朱弘达一饮而尽。侍应生又倒了半杯红酒。
“淑娴,你也喝呀。”
“这红酒可抵得上我两个月的薪水,我还是悠着点喝吧。”淑妍转动着酒杯,舍不得喝。
“瞧你说的,侍应生,再开一瓶。”朱弘达打了一个响指,把侍应生叫了过来。
“弘达,算了吧,还是少喝一点吧。”淑妍欲迎还拒地劝朱弘达少喝点酒。
“不,我今天特别高兴,你知道吗,淑娴,我追你追了十多年了,今天你的态度是最让我感动的。来,为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干杯。”朱弘达踌躇满志,感到自己似乎已经虏获了心上人的芳心。
淑妍还是那么淡定地望着朱弘达,把酒杯拿起来抿了一小口,然后,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切了一块五分熟的菲力牛排放入嘴中。
烛光下,朱弘达被淑妍优雅的气质所迷倒,一个劲地喝酒,望着眼前的美人,眼神迷离起来。
两瓶波多尔红酒下肚之后,朱弘达有些头重脚轻了,淑妍马上扶住朱弘达,然后二人上了车,前往吉祥里。
一路上,朱弘达在车里呕吐了两次,老杨朝后面望了一眼烂醉如泥的朱弘达,然后摇了摇头:“这车昨天刚洗过,今晚又要加班洗车了。”
别克车到了吉祥里的弄堂口,老杨下车要去搀扶朱弘达进18号。
“老杨,我来吧,你还是早点回站里洗车吧。”淑妍走过来,一手扶住朱弘达,一手拿着朱弘达的公文包,劝老杨赶紧回站里洗车。
“好好好,谢谢啊,许小姐。”老杨赶紧钻进驾驶室,开着车离开了吉祥里的弄堂。
淑娴搀扶着朱弘达走进吉祥里18号的东厢房,打开房门,然后把朱弘达放倒在床上,悄悄地拿着公文包走进西厢房。
“淑妍,你今天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昱霖不无担忧地望着淑妍。
“嘘,昱霖,这里是今天朱弘达去警备司令部开上海防御部署会议的资料,你看一下。”
淑妍把公文包递给了昱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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