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敬廷听了阿强的汇报,点了点头:“这倒是需要严加监控。“
谭敬廷在申请表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我们现在还有几套设备啊?”
“我刚才已经问过总务处的赵处长了,他说就剩下一套了,站长借了一套,还有一套要维修。”阿强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谭敬廷。
“站长也借走一套?”谭敬廷抬起头望了望阿强。
“嗯,赵处长是这么说的。”
“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吧,多找几个弟兄轮流值班吧,别太辛苦了。”谭敬廷拍了拍阿强的肩膀。
“好的,我知道,谢谢处长。“阿强没想到谭敬廷还挺体恤下属的,心里不免对谭敬廷产生了些好感。
等阿强走后,谭敬廷便开始猜测朱弘达所借的那套侦听设备会放在哪儿呢?如果是公事的话,完全可以交给自己去侦听,那么这一定是私事了,既然是私事,那这套侦听设备肯定不会放在小洋楼里,那一定是放在吉祥里18号,朱弘达的东厢房里,他一定是想要监听许淑娴和她丈夫之间的关系如何。他一定是想要了解许淑娴和她丈夫之间是否有裂痕,他是否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一想到这儿,谭敬廷觉得朱弘达很是龌蹉,不过这样的话,他就有借口去吉祥里了。于是他走进朱弘达的办公室。
“报告。”
“请进。”朱弘达见谭敬廷进来了,连忙支起身子:“什么事啊,谭处长?”
“哦,是这样的,我们情报处最近需要监听的对象比较多,我向总务处的老赵申请了几套,他告诉我,他那里的监听设备已经没货了,有一套还需要维修,他说站长你这儿还有一套,所以我过来问问,站长,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借用你那一套。”
朱弘达想起在东厢房里还放着一套监听设备,现在自己住小洋楼里,也没法监听欧阳家的情况了,索性做个好人,给谭敬廷一个面子。
“哦,我在吉祥里18号的东厢房里放了一套,要不,你自己去取吧,我下午要去开个会,不方便陪你去。”朱弘达爽快地答应了。
“这点东西,我一个人就可以拿回来。”谭敬廷心中暗喜。
“哦,这是房门钥匙,给,老谭啊,你搬出来的时候千万别让人看见。”朱弘达特地嘱咐谭敬廷。
“这我明白。”谭敬廷接过房门钥匙。
谭敬廷拿到东厢房的钥匙之后,便去外面配了把备用的,这样,以后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他可以自由进出东厢房,这种备份的思维是他从军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以前打仗时,他的某些装备总是双份的,虽然负重增加了,但他觉得这样保险,如果一个坏了,或是用完了,还有一个可以替代。
昱霖针对目前的民生问题,写了好几篇借古讽今的文章,但他觉得力度还不够,便走访了一些态度中立的金融专家,向他们请教一些关于货币,商品,购买力等方面的知识,针对目前通货膨胀,货币大幅贬值的现状写了一篇标题为《魔术》的时事评论文章,说的是在民国法币政策实行前,一个拥有三千万块银元的大富翁,如果他是个安分良民,遵守政府法令,将他所有的现款总是放在家里,既不活动图利,亦不注意保持币值,那么到了十三年后的今天,他所有的钱折合成原来本位银元的话,他便只有一分二厘五毫了!连买一个烧饼都不够。虽然只是一个假设,但从中可以看出国民政府这些年来的通货膨胀是如此令人瞠目结舌,从侧面表明国民经济已经摇摇欲坠了。
昱霖把文章交给韩主编过目,韩主编看完之后,把老花眼镜摘了下来:“欧阳啊,你的这篇文章很有新意,视角独特,文笔犀利,不过这篇文章要是发表的话,可就会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喽,这会引起社会恐慌,让老百姓对政府的经济丧失信心。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你的这篇文章不能用。”
“韩主编,你认为我文章里面陈述的内容是不是事实?”昱霖反问道。
“就算是事实,那又怎么样?上面是不会同意发表这样的文章的。”韩如秋知道这样的文章是很难通过审阅的,弃之不用,束之高阁那是最轻的处理,严重的会追究到作者和编辑,轻者停职,重者坐牢,而且还有可能报纸会被查封。
“韩主编,我记得我第一次跟你见面时,我就说过,我会恪守一个新闻从业者的职责,用事实说话就是一个有良心的新闻工作者应该做的事,韩主编,您是一个资深的新闻工作者,我相信你在这方面的修为一定比我更高。”昱霖义正词严,掷地有声。
韩主编无语了,他何曾不想把事实告知给民众,而不是用一些莺歌燕舞去粉饰太平,年轻时的他也是怀揣着一颗报国之心,一身的热血,投入到新闻工作中来,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笔端,针砭时弊,为民众呐喊。但多年来,他已经渐渐麻木了,许多激进的报刊往往被取缔,被停刊,甚至记者和编辑都锒铛入狱,他渐渐地向强权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如今被陆昱霖这么一激,似乎又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那颗跳动的心。
“好吧,我试试看,看能不能发表,不过,欧阳,你最好再取个笔名吧,我怕到时会找你麻烦。”
韩如秋知道,只要他在审核单上签署同意二字,那么他就必须承担发表这篇文章后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他望了望欧阳锐,说真的,这个年轻人身上还真有点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但他又担心欧阳锐会受到牵连,所以提醒他不要用真名署名。无论如何也要设法保护好眼前这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他决定放手一搏,以践行自己作为新闻工作者的操守。
“谢谢韩主编。”昱霖大喜过望,若是韩主编拍了板,那这事十有八九就成了。
到了晚上五点半左右,谭敬廷出发了,他知道这个时候许淑娴和她丈夫都应该在家,那么他就可以确认照片上的人了。
杜太太看见一个陌生人走进了东厢房,心里有些忐忑,便随即跟了上去,敲了敲门。
谭敬廷打开门,看见一个眼神警觉的女人上下打量着自己,连忙解释:“我是朱先生的朋友,他让我来取点东西。”
“朱先生?不好意思,此地住呃人不姓朱。先生,侬搞错忒了。”杜太太一听是找朱先生,觉得很纳闷,更增添了她对谭敬廷的怀疑。
谭敬廷并不清楚朱弘达还有一个化名,他站在那儿有些尴尬,从杜太太的眼光里看得出来,人家分明是把他当作入室行窃的贼。
正当谭敬廷跟杜太太对持之时,淑妍回来了,她一眼就看见了谭敬廷,心里猛地一惊。
“许小姐,你回来了。”谭敬廷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跟淑妍打招呼。
“谭处长,你怎么来这里了?”淑妍甚是惊讶,还掺杂着一丝恐惧。
“站长让我给他取点东西。”谭敬廷连忙解释。
“原来那都认得呃?”杜太太这时有些尴尬了:“不好意思,谭先生,我不晓得那是同事关系。是我唐突了,个么,我下去了,那聊,那聊。”
杜太太连忙下楼去了,没多久,昱霖上楼来了,他看见淑妍站在西厢房的门口,而在东厢房的门口站着的竟然是他又想见又怕见的谭敬廷。
此时,谭敬廷也看见了陆昱霖,他的吃惊程度不亚于陆昱霖。
“小霖子。”谭敬廷首先发声。
“谭大哥。”听到这熟悉而又亲切的‘小霖子’这三个字,陆昱霖竟然眼睛有些湿润,他连忙快速上楼,跟谭敬廷紧紧拥抱在一起。此时,在陆昱霖的脑海里,谭敬廷不是保密局上海站的情报处长,不是他的强劲对手,而是他十多年未见的兄长,曾经在战火中救过他的大哥。
“小霖子,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逢。”谭敬廷难以平复内心的激动。
“谭大哥,你快进来,来屋里坐。”陆昱霖心潮澎湃,拉着谭敬廷进西厢房。
谭敬廷走进西厢房,转了一圈:“还行,不过跟你以前广州的家是没法比。”
“谭大哥,你请坐。”淑妍倒了一杯茶给谭敬廷:“真没想到你谭处长就是昱霖经常念叨的谭大哥。”
“可我听说你叫欧阳锐,这是怎么回事?”谭敬廷从淑妍手中接过茶,呷了一口,好奇地望着昱霖。
“说来话长,自打日本人攻占广州之后,我爹的生意是一落千丈,被炸的炸,被抢的抢,被没收的没收,而且还欠了一屁股债,被其他商家追讨,没办法,我只能从此更名改姓,姓我妈的姓,所以就叫欧阳锐了。因为日本人也知道我以前参加过十九路军,把我当作抗日分子,也不敢在广州待了,就逃到上海来了,在报社里谋了一份差事,总算是没有饿死。”这套说辞昱霖早已烂熟于心,信手拈来。
“唉,这些年都是被这些日本鬼子害的。”谭敬廷为昱霖的遭遇感到惋惜。
“那谭大哥,你怎么会去保密局的?”昱霖想要了解谭敬廷这些年来的经历。
“我在昆仑关战役中受了重伤,不能再行军打仗了,所以就把我安排到了重庆禁烟督察处,干了几年,也没混出个样来,又被调到军统上海站当个情报处长。我也是兜兜转转,原地踏步啊。”谭敬廷简要地跟昱霖讲述了自己这几年来的职务变迁。
“你谭大哥好歹是政府部门的官员,比我这个小记者可强多了。”
谭敬廷苦笑了一下:“昱霖啊,这十几年里,真是命运多舛啊,你我还能够活着见着面,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林邦佐,林教官?”
“当然记得,要是没有他对我的锤炼,我也不可能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一听见谭敬廷提到了林邦佐,林教官,昱霖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张一脸不苟言笑,对学员异常严厉的脸。
“唉,他在台儿庄战役中殉国了。”谭敬廷叹了口气,难过地低下了头。
“林教官已经殉国了?”昱霖听后,心里一怔,没想到这位钢铁般的教官居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陆昱霖心里感到一阵伤心,尽管在军校里,林教官像个魔头似的训练着他的学员,稍有不慎就会挨罚,他自己也领教过几次,但他并不怨恨林教官,反而脑海里一直存有一句千百年来扎根于中国人心中的警句名言:严师出高徒。正是林教官对他的严厉,严格和严苛,所以才能让他在屡次犯险过程中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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