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晚上,朱弘达都在暗地里拿着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房间,却总是发现只有淑娴一个人待在卧房里,他觉得有些蹊跷:既然淑娴在他面前一直维护着他的小记者,但为什么两人又不同床而眠呢?如果淑娴真的跟她的小记者闹翻了,那又为什么不肯接受他呢?
朱弘达苦思冥想着答案:女人心,真是海底针,令人捉摸不透,淑娴为什么一直拒绝自己而又与自己的丈夫疏离呢?他想找到答案,最后,他做出一个决定:监听西厢房。
于是,两天之后,朱弘达从站里拿来了一套监听设备放在东厢房里,然后趁西厢房没人的时候,朱弘达悄悄地溜了进去,在卧室的台灯下,安装了窃听器,随后偷偷地溜了出来。
但很不凑巧,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个举动没有逃过亭子间薛太太的眼睛。
夜晚时分,昱霖吃完晚饭后,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看了会儿报纸,然后从衣橱里拿出被褥和枕头,抱到客厅里去了。整个动作没有一丝的犹豫,停留,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举止。
朱弘达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更觉诧异:要是这两口子闹矛盾的话,这都过了好些天了,还这么生分吗?
他拿起耳机,聆听着对面的动静。
“明天我去给胖婶送点跌打酒去。”
“胖婶怎么啦?”
“虎仔告诉我,胖婶把腰给扭了,年纪大了,难免腰酸腿疼。”
“是啊,对了,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看喻儿和鸣儿?”
“明天下午吧,明天下午报社没什么事,我跟韩主编请个假,我可以提早从报社下班,要不,你也早点下班?”
“这些天我们机要室有很多资料要整理归档,我可能提早不了,要不等我五点下班后,我们再一起去吧。”
“好吧,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这两孩子了。”
“也不知道孩子们的营养够不够,我看我明天买两罐奶粉去吧。”
“还是我来买吧,我买好奶粉后,到你们保密局附近等你。”
“好,就这么说定了。”
“嗯,早点睡吧。”
“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随后,西厢房的灯灭了,朱弘达拿下耳机,分析着这两人的对话,从语气中看,这两人关系挺好的,可为什么要分床睡呢?
朱弘达摇了摇头,熄了灯,倒在床上,继续猜测。
下午,昱霖跟韩主编请了个假,就匆匆来到余香茶行,看见胖婶正坐在店铺里整理着茶叶。
“胖婶,我来看你来了。”昱霖走进店铺:“我听虎仔说,你腰扭了,我给你带来了跌打酒。”
“唉,年纪大了,这腰腿呀,就不听使唤,昨天想从架子上取一罐铁观音,没想到一转身,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幸亏大侄子在,才没闯大祸。就是把腰扭了一下,虎仔正好过来看我,这孩子,大惊小怪的,是他把这事告诉你的吧,还让你特地为这事跑一趟。”胖婶没想到,自己这点小事还惊动了昱霖,让昱霖特地跑来看她,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不怪虎仔,他要是不告诉我,瞒着我,那我可就要怪他了。怎么样,今天这腰好些了吗?”昱霖低下头,按了按胖婶的腰部:“是这儿吗?现在还疼不疼?”
“好多了,昨天啊,走路都不行,睡着都觉得痛,后来大侄子给我推拿了一下,今天啊,我躺也不疼,走也不痛了。大侄子还真有两下。”胖婶直夸明峰的手法高明,能够手到病除。
“你大侄子从小跟他大伯习武,治疗跌打损伤最拿手。胖婶,这跌打酒你拿着,要是还疼,就往痛处抹一抹,要是不疼了,就藏好了备用。”昱霖把跌打酒交给胖婶。
“你呀,把你对你娘的那份孝心都用在我身上了。”胖婶说着,用衣袖擦眼泪。
一说起母亲,昱霖心里像是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胖婶,不说了,你大侄子什么时候出去的,他说过去哪里了吗?”
“他说是去外面转转,吃完中午饭就走的。”
“好的,我知道了,那胖婶,我走了,你自己当心点。”昱霖看了看时间,跟胖婶告别,打算先去买奶粉,然后去保密局等淑妍。
离开余香茶行之后,昱霖来到了食品店,买了两大罐奶粉,现在奶粉是紧俏商品,不仅价格高昂,而且还要排队购买。昱霖好不容易排到了,几乎用完了一个月的工资才买回了这两罐奶粉。
昱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了,便朝南阳路上的保密局上海站走去。没想到在哈同路上与明峰巧遇。
“哎,表叔,你去哪儿呢?”昱霖看见明峰迎面走了过来,连忙招呼。
“是阿锐啊,我出来转转,走,我们去那边聊会儿。”明峰把昱霖带到旁边的一处公园绿地,两人坐在长椅上谈了起来。
“明峰,我去过茶行,胖婶说你吃完午饭就出来了,你去哪儿了?”昱霖担心明峰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什么岔子。
“我到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顺便了解一下上海的民生情况。”
“怎么样?上海的马路纵横交错,弄堂更是多如牛毛,不好认吧。”昱霖朝明峰笑了笑。
“是啊,上海的道路是挺复杂的,刚才差点把我给绕晕了。”明峰摇了摇头,确实感到上海马路犬牙交错,令人扑朔迷离。
“没事,多走几次就熟悉了。明峰,那你了解到了什么?”
明峰把一张告示从兜里拿了出来,展开,捋平之后,递给昱霖,昱霖看了一下,原来是上海市政府的公告《经济紧急措施方案》,上面写着:禁止黄金买卖,外币流通。
“明峰,你在哪儿看到的?”昱霖好奇地问。
“就在外滩那儿的银行,大批市民在那儿挤兑,感觉上海的金融要崩盘了。你看这马路上,人们都是拿着一捆捆的钱去买东西,通货膨胀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令百姓苦不堪言,我刚才路过沐恩堂,那里领救济粮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上海的老百姓真的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这也说明国民政府已经日薄西山,大势已去了。”明峰就这么在上海街头闲逛了半日,就已然敏感地察觉到了国民政府岌岌可危的端倪。
“是呀,蒋家王朝摇摇欲坠了。”昱霖感同身受。
“虽说蒋家王朝从根子上已经腐烂了,但它还会用莺歌燕舞来粉饰太平,你注意到没有,最近的报纸上天天是各种选美的报道,什么‘上海小姐’,‘名媛佳丽’,昱霖,我希望你们新闻界同行应该先行动起来,把这种民不聊生的真实生活在报纸上揭露出来,别让民众被表面上的歌舞升平所迷惑。”
“明峰,你提的建议很好,我们应该给这座即将倾覆的大厦添几把柴火。”昱霖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明峰,那我先走了。”
“哎,你这是去哪儿?”明峰顺口一问。
“我跟淑妍约好了,去玉蓉那儿看孩子们去。”
“那正好,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明峰也想见见玉蓉,阿成和孩子们。
“好啊,那我们一起走吧。”
谭敬廷最近盯上了朱弘达和许淑妍,自从他注意到朱弘达和许淑妍之间的暧昧关系之后,他觉得应当密切关注这两个人,因为在恋爱中的人是最没有戒备的,也往往是最有可能捅娄子的。他虽然并没有怀疑朱弘达通共,但他听曹处长说起过,淑娴进入军统上海站是朱弘达以自己的党性打包票的,并没有通过很严格的政审,所以,对于这个许淑娴,谭敬廷还是有几分不安的。当初那份遗漏的密字96号文件正是在机要室的犄角旮旯里发现的,它会不会是有人有意而为之的呢?
五点了,该下班了,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大楼,谭敬廷的办公室窗户正对着大门,他看见许小姐正朝门口走去,谭敬廷用望远镜朝门外望着,他看见大门对面的马路上站着两个正在对话的高个子男人,一个壮实点,另一个瘦弱点,那个瘦的背对着自己,那个壮实一点的则面对着大门,谭敬廷觉得这个瘦高个的背影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于是他拿出相机,对着马路对面的那两个男子按下快门。
淑妍看见明峰和昱霖都来了,连忙疾跑了两步。三人在马路对面碰头了。谭敬廷连忙按了几下快门。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谭敬廷把相机放下,努力在回忆那个熟悉的背影。忽然,他脱口而出:“小霖子。”
谭敬廷连忙走到机要室,曹秀英正要下班。
“谭处长,你找我有事?”曹秀英见谭敬廷来了,便停了下来,曹秀英对谭敬廷颇有好感,也许是谭敬廷的不苟言笑而显示出的高冷对曹秀英这个老姑娘颇具吸引力。
“不,没什么,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太无聊,想找个人聊聊天。“谭敬廷朝机要室四周望望,随口一说。
“谭处长,你也有无聊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站里,除了站长,就数你最忙,整天看不见你的影子。“曹秀英连忙恭维谭敬廷一句。
“曹处长说笑了,我哪能跟站长比,他现在正是焦头烂额之时,忙得手脚并用也应接不暇。“谭敬廷嘴角上扬了一下。
“站长有这么忙吗?“曹秀英大惑不解。
“你不知道啊,站长的原配夫人来了,而站长又与他的红颜知己难舍难分,你说他不忙谁忙啊?“谭敬廷对朱弘达冷嘲热讽。
“谭处长,看不出来,你这个人还挺八卦的嘛,你还关心站长的私生活?“曹秀英开始打趣谭敬廷。
“这是我们情报人员的通病嘛,处处观察,处处留意。曹处长,你觉得这个许小姐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男人缘?“谭敬廷故意谈起许淑娴。
“不就是仗着跟站长的大学同学关系才进来的嘛,都已经三十好几了,也不年轻了,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站长竟然会被她迷成这样了,也许许小姐是我们站长的初恋,所以才会如此念念不忘吧。“
“哦?许小姐是我们站长的初恋?“谭敬廷听曹秀英这么一说,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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