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的蜀国大皇子听到消息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一再问道:“消息确切吗?”
伺候他的心腹高兴道:“是理藩院的官员亲自来通知的,还说林郡主明日就来求见殿下,与您商议启程之事,梁国似乎要急着请他们的五皇子回来奔丧,此事已有十分准了。”
大皇子忍不住蹦起来,总算是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团团转,“也就是说,我不日就要回蜀国了?”
“是,殿下不用留在梁国做质子了。”心腹也很高兴,但还是有些忧虑,“不过小的听人说,似乎方大人不太同意,还跟林郡主吵了起来。”
大皇子脸色一冷,小小的脸上满是寒霜,他沉默了半响道:“他是父皇的人,他的态度便代表父皇的意思,此事他只怕真不能做主,我再给外祖父去一封信,你使人快马加鞭送去。”
他不能坐等结果,上一次他是没得选择,这一次梁国都想换回质子了,他自然也要努力一番的。
父皇他再强势,他也得听听朝臣的意见。
方正使不知道林清婉前脚从他这里出去,后脚就派人去宫中挑拨离间了。
此时他正写好奏疏,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回蜀国。
现在楚国已灭,蜀梁交界,交通方便了许多,信件来往几乎可以缩减一半的时间。
林清婉说给他时间考虑,第二天果然不再来纠缠,一直到下午,他才知道她跑去找大皇子。
他这才想起这位正主来,一股寒意直接从尾骨处直接升起,林清婉和大皇子说了什么,大皇子会如何想他?
方正使这才后悔起来,当初不该同意梁国将大皇子放在皇宫的,他要见一面不容易,对方却能随时见到他。
可当初要对大皇子不利的势力不少,为安全起见,他不敢冒险啊。
而且此事也是秦尚书与梁国议定的,此事他才察觉到其中的不妥。
方正使顾不得许多,连忙进宫求见大皇子。
为了安蜀国的心,当初梁国是将大皇子安置在皇宫前殿部分的一个偏院里。
那里历来是皇帝留宿大臣的客院,既与后宫隔开,又在皇宫范围之内,且因为靠近朝堂,非常安全。
梁国还特意开了一条甬道给蜀国使臣,方便他们进出。这样蜀国使臣进宫不必和梁帝请示,只需向蜀国大皇子递帖子,对方同意了就能进。
而且蜀国使臣也不能从甬道进入其他区域,加上梁帝又加派了侍卫,除非他们能收买这一片的侍卫,不然安全系数还是挺高的。
当然,守着甬道的则是蜀国大皇子带来的人,以免他们怀疑梁国隔开大皇子和使臣的接触。
这一次,方正使也是直接把帖子交给守在甬道旁的蜀国侍卫,不过对方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收了帖子后道:“殿下刚刚歇下,且时辰已晚,大人还是先出宫吧,待殿下同意,下官再派人去驿站中通知您。”
方正使脸色难看,问道:“林郡主来与殿下说了什么?”
“下官只守着甬道,如何能知道殿下与林郡主之言?”
“那林郡主是何时离开的?”
“就在大人来此的一个时辰前,”侍卫拢手笑道:“郡主是用过午饭和下午茶后才走的。”
意思是她上午就来了,与大皇子谈了一个上午加下午。
方正使抿了抿嘴,“你尽快报给大皇子知道,就说我已上折禀报陛下,不日就能得到消息。”
侍卫笑着应下,等他走了,这才让同伴守着他的位置,他拿了帖子进去。
大皇子正在看着人收拾东西,林清婉今天过来已明确告诉他,不论后天方正使答应还是不答应,她都会送他前往江陵。
五皇子是一定要回来奔丧的。
大皇子也不是全信林清婉的,但林清婉表示因换回质子事关重大,所以她会亲自前往,他这才放心许多。
林清婉一再强调,是梁国先帝想见五皇子,而新帝孝顺且友悌,所以才这么着急的召回五皇子的,其实梁国之前也想跟蜀国继续交换质子,巩固两国的友好关系的。
大皇子一点也不开心这点强调,但他还是忍不住庆幸,幸亏要登基的四皇子方正,不然他可能真的要继续留在这里做交换质子了。
不管怎么说,大皇子此时心花怒放,所以也不在意方正使怎么样了,盯着宫人将他特别喜欢的一些东西收好带走。
其实他在梁国的这小半年过得还不错,梁帝礼遇他,而四皇子年纪跟他爹差不多大,看着他的目光中都透着怜惜。
又有五皇子的手书,六皇子跟他玩得很好,而其他伴读,虽偶有口角,但因为他身份贵重,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他。
反而带着他玩了许多未曾玩过的东西,见识了不少东西。
可是,玩得再好,他在这里也是客居,一举一动皆要小心翼翼,哪有自家自在?
而此时,林清婉正守在皇帝灵前,今夜轮到她守灵,与她分在一起的是三皇子。
梁帝的孩子,包括她和钟如英这两个义女,都要给他守灵的,白天林清婉要早上来一趟,然后去处理理藩院的政务,晚上则是轮班。
林清婉已不是第一次戴孝守灵,但这一次和林江那一次不同,需要守的规矩更多。
好在一旁有礼部的官员提醒,倒也不会出错。
她默默地将黍稷梗捧起放入火盆内,三皇子默默地跪坐在一旁,跟着她默默地磕下行礼。
林清婉行完礼,看着他直接趴在地上痛哭,不由膝行两步去扶他,三皇子似乎是不好意思,偏过头去擦干眼泪。
“多谢三妹。”
林清婉见他脸色不好,忍不住低声道:“您先去后堂歇息吧,这儿我来看着。”
三皇子摇了摇头,跪着没动,“我已是不孝,未能在父皇病时服侍左右,怎能不给父皇守灵呢。”
“那也该以身体为重,陛下就看着呢,您既知他心疼您,焉能让他更心疼?”
三皇子固执的摇头,“若不能守灵,那就是枉为人子了。”
林清婉忍不住抿了抿嘴,她知道这个时代对守孝的看重,有的孝子为守孝是真的三年不吃荤,还要在父母墓前搭草棚守孝,一守就是三年的孝子,出孝时就跟个野人似的也比比皆是。
守灵只是最基本的,三皇子显然心结颇深,若是连灵堂都不叫他守,只怕心里过不去那关。
她没再说话,而是瞥了一眼后面守着的宫人。
宫人悄悄地退下,不多时便端了一碗药来,林清婉接过,奉给三皇子道:“三哥,陛下走前最惦记的是还留在蜀国的五弟,和身体不好的你,一直叮嘱宫人要记得服侍你吃药。”
三皇子一点胃口都没有,闻言泪如雨下,默默地接过,一仰头全喝了,连药味变了都没发觉。
林清婉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三皇子先前的药方,而是御医新开的补血益气的药,他今天统共就吃几口饭,再守灵,只怕等皇帝出殡了,他也倒了、。
晚上灵堂人少,除了林清婉和三皇子,便只有一个礼部官员和两个伺候的宫人在了。
此时众人都困极,礼部官员和宫人还有人交班,林清婉和三皇子却是要一直守着的。
俩人此时已经倒在席子上睡着,礼部官员见时辰到,看了眼三皇子和林清婉,最后还是决定推醒林清婉。
林清婉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辰,默默地上前添油烧香祭奠。
将黍稷梗投进火盆,林清婉行完一套礼后回身看三皇子,见他脸色不好,不由去摸他的手,入手一片冰冷,显然是冷到了。
林清婉蹙了蹙眉,将她的被子铺好,给礼部官员使了一个眼色,俩人小心翼翼地给他翻了一个身,让他躺倒被子上,再给他盖上他的被子。
林清婉松了一口气,觉得守灵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幸亏她这具身体特殊,不然肯定也守不住。
礼部官员敬佩的看了林清婉一眼,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受不住,林郡主却能面无异色。
此时可是寒冬腊月啊。
林清婉默默地坐在席子上,心里却在想着待到了江陵要怎么与张将军谈。
好让对方尽早将五皇子送来。
五皇子第二天凌晨醒来时脸色好了一些,见他身下铺着林清婉的被子,一张脸瞬间涨红,懦懦的道:“这,这怎么行,妹妹晚上可受寒了?”
林清婉对他笑道:“我向来浅眠,睡不下了,所以不要紧的,三哥既醒了,我们就去后堂用些粥饭吧。”
三皇子没胃口。
林清婉就道:“还有四十六天呢,难道三哥要一直不吃不喝吗?”
三皇子这才起身与她去后堂,桌上只有小馒头和一盆粥,以及两碟子咸菜,俩人默默地用早饭。
林清婉一直盯着三皇子,直到他将碗里的粥全部喝完,这才放下碗筷,叹气道:“三哥,明日我就要启程离京了,以后与你一起守夜的应该是如英,您别看她疏朗大方,其实心思也细腻得很。”
她道:“除了钟老将军和齐姐夫,陛下是对她最好的人,上次我看她差点在灵堂上晕过去,我不在宫中,还请三哥多照顾一下她,盯着她按时用饭,按时服药,按时休息,莫要为守孝就坏了身子。陛下一直看着呢,如英姐姐要是过不好,他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三皇子抿了抿嘴,这话与其是叮嘱他照顾钟如英,不如说是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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