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寓廷的神色一下僵住,手掌不由自主按向旧伤的地方。
他不说话,顾津津也能猜,“被谁扎伤的?”
“你不该关心下我现在怎么样吗?”
顾津津的目光始终定格在他脸上。“是不是就跟刚刚一样,有人要对大嫂不利,你把她拉开了?”
“你很介意我身上的伤吗?”
顾津津面对他的视线,仓皇避开,虽说他们是夫妻,她却没有底气说一句你连人都是我的,我问一句你的伤口怎么了?
她抬起脚步欲要走,但见靳寓廷按着锁骨间,修长的手指上沾了血,顾津津终究心头微软,走过去站到他身边。“还杵着干什么,去医院啊。”
他腾出一手攥住她的手掌,顾津津原本想要挣开,但想到他方才将她拉到身后的样子,她只是动了下手指,没有将手抽出去。
绿城的另一边,一间简陋的屋内,里头除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外,再无别的摆设。
段璟尧坐着,不肯开口,短发耷在额前,显出几许颓废的性感。
对面的男人轻咳声。“段先生。”
他眼帘轻动,抬眼的瞬间,眸子内的深邃夹带了些许的阴鸷,好像要将人卷入其中一样。脸上和手上的血渍已经干涸,但看在别人眼里,多少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您这次将人伤得不轻,真是很麻烦。”
段璟尧没说话,他靠在椅子内,手指轻动下,沾了血的指缝间很难受,对面的人将说话的声音刻意放轻了。“而且现在舆论也在施压,都知道您和靳市长的关系,都在猜她一定会帮忙。”
“是吗?”男人嘴角总算牵动下,“都是怎么说的?”
“说您一定会安然无恙地走出去,还说您是皇亲国戚,伤了人照样可以无法无天。”
段璟尧不用猜都能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出了事后,他身后那些培养出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不是靳睿言有意为之,那些消息早就被压下去了。
现在倒好,她什么好处都落到了,在段家那边也能有所交代。
她不是不想帮他,只是如今民愤难消,她是不能帮。
“你们还真打算关着我不成?”
“段先生,这次不一样啊,上头已经有所指示,必须严查、严办。”
这个指示,恐怕也是靳睿言间接下的吧?
她对他真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他对那人下手很重,照这样看来,是要将他刑拘了。
段璟尧一口呼吸卡在喉间,胸腔内疼痛难耐,没有什么比她的蓄意陷害更能摧残人了。他能容忍她不顾一切往上爬的决心,也能容忍她的很多小动作,但是她现在越来越过分,这是硬生生要将他踩死,还恨不得他永远不能翻身。
“那你倒是说说,我即将面临着什么?”
“伤者的家属已经来派出所闹过了,还有外面都蹲守着媒体,我们压力很大。”
段璟尧面无表情地望了眼门口的方向。“如果公事公办,我会很麻烦吧?”
“是。”
段璟尧提出了踏进这儿以后的第一个要求。“我要打个电话。”
“这……”
“就算要公事公办,也不可能连个电话都不让我打吧?”
对方虽然有些为难,两边都不敢得罪,但还是同意了。“好吧。”
“借用下你的手机。”这个时候,靳睿言恐怕是不会接他的电话的。
医院内。
靳睿言走出病房,秘书就跟在她身边。
这种事情当然不需要她亲自出面,可今天她放低身段,完全是以段璟尧妻子的身份出现在这儿。
“都安排好了?”
“是,一会等您走出医院,就会有媒体过来。”
“好。”
靳睿言走到电梯跟前,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电梯门叮地打开,两人走了进去,她并没有接。
走出电梯后,手机铃声第二次响起,靳睿言快步向前,脚下的高跟鞋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她有些迫不及待,这就像是一场战争一样,眼看胜利在即,她此时只想早点结束战役。
从此以后,她最大的隐患被拔除了,至少也能后顾无忧不少日子。
靳睿言看了眼犹在震动的手机,她接通后放到耳边。“喂。”
“靳市长,很忙吗?”
靳睿言脚步停住,眼帘抬起望着出口的方向,“段璟尧?”
“这么惊讶吗,还是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了?”
靳睿言嘴角浅勾起,“我刚探望了被你打伤的人,伤得很重,马上要进行伤残鉴定。”
“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面上,你帮我个忙。”
靳睿言背部挺得笔直,心里是拒绝的,嘴上却仍旧要说几句好话。“我也想帮你,但身处这个位子,我是身不由己。”
“你只要别再落井下石,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现在你在里面,对我说话难道不该毕恭毕敬吗?”
段璟尧的冷笑声传到了靳睿言的耳朵里。“你是我的人,我还得对你毕恭毕敬?”
“行了,我答应你就是,我还有事,挂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医院外面有媒体在等着采访你吧?”
靳睿言一点不觉得奇怪,段璟尧真是太了解她了。“没有,我得回家让佣人准备些你爱吃的菜,等着你出来呢。”
“那你回了家之后,先去看看挂在主卧床头的那副画还在不在。”
靳睿言快步往前走着,离出去的门口只有几步之遥,她不由放慢了脚步。“画?”
“对,你回去看看。”
“段璟尧,你什么意思?”
段璟尧听到她口气里的迫不及待,郁结的心头这才觉得好受些。“本来就是我的私人爱好而已,我没想到会在今天派上用途,靳市长,我劝你现在最好不要当着媒体的面瞎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你会后悔的。”
靳睿言脸色微变,握紧了掌心内的手机。“你干脆告诉我吧,那副画怎么了?”
“那多没意思,你回去看过之后,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段璟尧,你威胁我?”
“这不算威胁,我也不需要你出手相助,只要你别再让你的人动我就是了。”段璟尧说完这话,直接挂了电话。
秘书看到靳睿言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靳市长,外面的媒体还在等着呢。”
靳睿言将掌心内的手机越握越紧,恨不得将它摔砸在地上,她为人谨慎,这个节骨眼上不敢冒险。
“走,去地下车库。”靳睿言说完,转身离开。
秘书自然不敢多问,赶紧跟上前去。
回到段家,靳睿言鞋也来不及换,直接上了楼。
推开主卧的门进去,那副装饰画挂在床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从来没有生疑过。
靳睿言站定在床尾凳跟前,她视线盯着画面中的少女,她有些害怕上前,但心里的疑问总要得到证实才行。靳睿言踢掉了鞋子上床,她走到那副画跟前,看到少女黑亮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靳睿言心里其实有了些许的猜测,她手落到画框上,这幅画很重,当初也是段璟尧执意要挂上去的,她费了很大的劲将它搬下来,这才看到所谓的少女眼睛里,其实是藏着针孔摄像头的。
靳睿言浑身冒出冷汗,那副画被她狠狠地丢到地上,她不用想都能知道里面拍到了什么内容。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段璟尧卑鄙至此。
靳睿言坐在床沿处,半晌后,才冷静过来,打通了段璟尧的电话。
男人语气冷淡,不紧不慢问道。“找到了?”
“你做事也不像没有分寸的人,有些东西要是曝光出去,对你也没好处。”
段璟尧才不会再相信她的嘴。“比起我,打上您的名号散布出去的花边视频,肯定有意思极了。”
“段璟尧,你疯了吗?你别忘了,画面里也有你。”
“我不怕,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靳睿言气得牙痒痒,“真到了那个地步,我顶多是丢了个脸,但你们段家可就完了!”
“你这脸要是丢了,你有信心保住你的位子?靳睿言,我们别再斗了,同归于尽怎么样?”
“疯子。”靳睿言将手机砸在了脚边,她从未这样失控过,她一脚又将手机踢出去。
靳韩声的公司做的就是最高端的窃听技术,自然也教过靳睿言怎么去排查屋内的监听设备。但她一时大意,唯独漏掉了墙上的画,再说这是她的家,她并不知道段璟尧是什么时候将东西放进去的。
她觉得好累,难道她每天除了应付大量的工作以外,回家还要把整个家里彻查一遍吗?
西楼。
顾津津和靳寓廷从医院回来后,就待在家里没有出去了。
靳寓廷躺在床上,说是要养伤,顾津津走过去,将一小碟水果放到床头柜上。
“给我吃的?”
顾津津嗯了声,准备走去窗台前。
“这样我怎么吃?”
“你没手吗?”
靳寓廷伸手想要拉她,但顾津津已经往旁边退了一步。她拿起装满水果的小碟子放到了靳寓廷的肚子上。“这样总行了吧?”
“你……”
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响起,顾津津看到他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是你姐打来的。”
靳寓廷闻言,立马坐起身,顾津津将手机递给了他。
靳睿言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老九,让你那边的人停手吧。”
“为什么?”如今这个时候已经是胜券在握,只要再坚持一两天,段璟尧基本上就没有翻身的可能性了。
“不要问这么多了,我有我的打算。”
靳寓廷听她口气似有不对,“姐,难不成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靳睿言轻拧着眉头,她此时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天还没有黑,余光从室外照射进来。“不是,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听我的就是。”
顾津津看了眼靳寓廷的侧脸,水果都倾倒在了床上,她将被面简单收拾下。
男人神色间很是凝重,顾津津随口问道。“你说姐有把柄在谁手上?”
“这事真是奇怪。”靳寓廷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顾津津见他似是完全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他手臂刚一动,俊脸就拧了起来。
“你要去哪?”
“我不放心长姐,她口气很不对劲。”
顾津津看了眼被面上的污渍,伸手将被子抱到一旁。“有些事,你恐怕问清楚了也没用,如果不是到万不得已,长姐不会给你打电话。姐夫伤人的新闻我看了,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若不是有什么意外发生,长姐会让你住手吗?”
靳寓廷当然明白,所以心里才会着急。
“但能威胁到长姐的人,也就只有姐夫了,她既然不想让你再插手,可不就是有难言之隐吗?”
靳寓廷手掌在伤口处摸了下,“你不懂,这次弄不倒段璟尧,以后可就危险了。其实我没有想到他会为了长姐对别人下那么重的手,姐总说段璟尧跟她之间没有感情,说他是冷血动物,所以这次的结果也算是出人意料。但他以后就会有防备,而且会有更凶的反扑。”
“其实,都是一家人,你不害我,我就不会害你,如果这样的事情换成了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想尽方法不顾一切还击的。”
靳寓廷听到这,忍不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也会?”
“难道被人咬了一口,不用反咬回去吗?要是我,我不止要咬回去,我还恨不得咬掉对方一块肉。”
不知道为什么,靳寓廷听到这,伤口处就越发痛了,好像顾津津所说的那一块肉是从他身上掉下去的一样。
半夜时分。
段璟尧从里面走出来,没有人在他身边,他抬头看了眼月色,月光像是掺了血丝一样落在他的面庞上,也将男人的脸照得晦暗不明。
他的车子就停在门口,他这会是大摇大摆出去的,也没有一家媒体的人会窜出来拦住他的路。
车旁,他的秘书在等他,满面都是焦急之色。
上了车后,段璟尧一语不发,闭目养神。
“段先生,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先去吃点东西吧。”
段璟尧唇瓣扯出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直接回家吧,我记得她在电话里说,要让佣人准备几个我爱吃的菜。”
秘书听到这,目露疑惑地看向他,他确定靳睿言会对他这么好?
回到段家,段璟尧一人进了屋,他像往常那样关上门,然后换了鞋子往里走。
客厅内没有灯,厨房也是黑的,餐桌上收拾得整整齐齐,他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眼,他唇角处的弧度越发冷了。
段璟尧一步步上楼,来到卧室门口,门是敞开着的,他抬眼就看到靳睿言坐在地上。
她也不知道维持着那个动作,坐了多久,听到脚步声,靳睿言看向门口,一看到男人两条修长的腿出现在眼中,她就站了起来。但由于坐得时间太久,她这会双腿酸麻无比,靳睿言很快又坐回了床上。
男人气定神闲地往里走,到了靳睿言跟前,只见她猛然起身拉住了段璟尧的衣领。“你手里的东西呢?”
“是不是很好奇,我拍到了什么?”
“段璟尧,你变态吗?”
段璟尧微凉的手掌覆住靳睿言的手腕,力道一点点收紧,直到她感觉到骨头快要被捏碎掉。
男人另一手忽然掐向她的脖子,她猝不及防往后倒去,摔在了那张大床上。
段璟尧的腿压制着她的膝盖,不给她丝毫挣扎的机会,他掐住她脖子的手也在收紧,靳睿言吃力地说出几字。“你想杀死我不成?”
“如果杀人可以不用偿命,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靳睿言想要将他的手拉开,段璟尧干脆压在她身上,这一下力道按着,她差点当场窒息过去。“给你偿命是不是太亏了?靳睿言,你的命有那么值钱吗?”
“既然这样……你,你放开我。”靳睿言的脸涨的通红,“小心我告你。”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段璟尧额头抵着她,目光也死死盯着她,“我差点忘了,你是靳市长,绿城一把手,身份矜贵,我要是弄死了你,我们段家是不是要陪葬?”
“段璟尧,你既然知道,就给我松手。”
“松手可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靳睿言抓着男人的手背,他手里力道微松,她这才得以松一口气。“什么问题?”
“今早那些记者,都是你安排好的吧?你怎么就能料定我会出手?”
靳睿言当然料不准。“我也是赌一把。”
“赌?所以呢,你赌赢了。”
“对,”靳睿言对上了男人的眸子。“我也很吃惊,我居然赌赢了。”
段璟尧没有再跟她多说什么话,他低下头狠狠咬在靳睿言的脖子上。
她痛呼出声,段璟尧松开嘴,一口却紧接着咬在她胸前,靳睿言嘴里逸出惨叫,但双腿都被段璟尧压着,她反抗不了。
许久后,段璟尧翻身躺在旁边,靳睿言浑身都是被他咬出来的伤,她看到男人起身进了浴室。
两人再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完全就成了一对陌生人,彼此离得很远,也不会跟对方说一句话。
翌日。
顾津津最佩服靳家人的一点,就是前一刻他们还在斗得你死我活,下一瞬间,就能表现得和和美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靳永岩打了电话给段璟尧和靳睿言,让他们一定要去主楼吃晚饭。
人都到齐了,靳睿言和段璟尧进来的时候,她挽着他的手臂,有说有笑,顾津津的下巴差点被惊掉。
“爸,妈。”二人上前打过招呼。
“璟尧,没事了吧?”
段璟尧含笑回道,“没事了。”
顾津津的视线落到靳睿言颈间,看到她脖子上缠着一圈丝巾,她不知道底下有没有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痕迹,她只看到靳睿言这会笑颜如花。
“姐夫,没事就好,以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别太冲动。”靳寓廷在旁边不冷不淡地来了句。
“谢谢提醒,放心,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靳睿言闻言,有些失神,段璟尧的手垂在身侧,她挽着他的手臂也落了个空。一顿饭在怪异的气氛中结束,饭后,秦芝双拉着儿子和女儿说要打牌。
靳寓廷将顾津津带着,不想让她接触到段璟尧。
刚开局不久,顾津津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她走到阳台上去接通。
说了一会后,她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顾津津回头看眼,见是段璟尧。
“妈,我明天早上就过去,到时候再说吧。”她挂了通话,礼貌地问候一声,“姐夫,你真的没事了吧?”
“谢谢关心,没事了。”
“那就好。”顾津津说完这话,就要往屋内走去。
“你呢,最近还好吗?”
“嗯,挺好的。”
段璟尧点了根烟,他平日里不会说很多话,但今天却盯着顾津津说道。“你跟老九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顾津津心里被微微刺痛下,却仍旧让自己的口气轻松起来。“夫妻啊。”
“对一个永远不会爱上你的男人说夫妻两字,不觉得好笑吗?”
顾津津手掌轻攥了下,“你什么意思?”
“靳家人苦苦瞒着你,我也实在不忍心,我改天安排你见下秦家的人吧。”段璟尧话说到这,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不会到了这会,还不知道我要让你见的,是哪个秦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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