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嘉站在高处远望洪水淹没番禺城,哀叹道:“本王一生的心血就这样毁掉了!”
无障道:“战争永远是这般无情,它可以摧毁人间所有的建筑,但只要有人还活着,文明就会延续,城可以重建,而且会建的更加坚实。”
吕嘉道:“本王还能活几年,哪里还能见到番禺重建之日。”
吕辙道:“父王放心,待击退大敌,百越将换来前所未有的和平,重建番禺不过是几年光景,父王一定能见到一个崭新而繁华的番禺城。”
吕嘉笑道:“那是你们后辈的事情啦!”
无诸来到无障身前,单膝跪地道:“无诸感谢特使保全了我闽越将士!”若不是无障用计使得闽越士兵倒戈,那番禺城漂浮的将是闽越的尸体。
吕辙道:“先生料事如神,早已料到雄王会派遣舅父当先锋,是以定下此计。”
无障扶起无诸道:“闽王客气了,外臣早已在文书说明,我秦国是征服,而不是毁灭,只要闽王臣服我大秦,我大秦定会保全闽越国,保留闽王的王位。”
无诸道:“那文书本王看到时确实动了心,只是迫于文朗的威胁,不能自主,特使此种胸怀,闽越子民永世不忘!”
徐虎来到无障身边问道:“特使,现敌军损失惨重,军心涣散,是否该趁此良机将其歼灭!”
无障道:“敌军有了提防,没有冒然追至这里,虽遭受水攻,但主力尚存,我们现在去攻,虽有胜算,但损失必然惨重,而且‘葬鼎’拥有法宝,足以灭掉整个军队,我们逼急了,其结果很难预料。”
徐虎道:“那我们该当如何?”
“雄王此时已失去理智,定会重整旗鼓,追击我们,我们向东撤,入闽越境内。”
无诸道:“到了我闽越境内,定能摆脱敌军的追击!”
无障道:“我们不是摆脱他们,而是引敌军入九连山,与其决战!”
徐虎道:“决战?若要决战为何不是现在,却要跑到那里决战?”
“那里荒无人烟,四面环山,即便他们释放法宝,危害也不会传播出去,而且我秦军正在那里设下埋伏等待他们!”
无诸道:“秦军不是打造好船只,正从史禄开凿的河渠南下包围联军吗?”
“那只不过是迷惑敌军的假象,出奇才能制胜,若让敌军获悉我军行军路线,隐蔽起来,不知要等到何年才能取胜。”
吕辙道:“想必先生早已布下了这盘棋,联军一入番禺便成了囚笼之兽。”
无障道:“若是联军仍采取游击战术,即便有史禄的河渠,我秦军也很难寻到联军主力将其全部歼灭,但自从桀骏偷袭屠睢得手、大败我秦军后,便狂妄自大,合兵一处,这样一来他们的行踪就不在隐蔽,与我秦军正面交锋,他们三倍的兵力也未必能胜。”
……
九连山其实并不是九座相连的山,而是一望无际的连绵山脉,树木茂密,峡谷交错,雾气弥漫。
雄王、桀骏率领不足十五万的大军一路沿着南越军民所留下的足迹追了三日,早已人困马乏,而且食物极其短缺,紧靠狩猎和野果维持。
前方探马来报,“南越、闽越军队在前方两里的山涧入口停了下来,列好军阵,许是那山涧是绝路,准备与我军决战!”
众人闻言大喜,雄王狠狠道:“好,总算将这群兔崽子逼上到了绝路,传令下去,全军火速前进,定要将这群叛逆埋葬在这山谷中!”
姬杰放眼望向四周,隐隐有些不安,因为这个的地势呈现一个壶行,四周皆是悬崖峭壁,一旦将后方封死,便成了瓮中之鳖,但想即便敌军分出兵力来守,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守住,秦军远在珠江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这里,担忧也就一闪而空。
山涧入口旁有个山坡,放眼望去一艘豪船尤为显眼,正处在阵首的高处,无障、吕嘉、无诸等人都在船头俯视山下的联军。
姬杰见到无障心中便燃起怒火,大喊道:“李忠,想不到你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回声响彻山谷。
无障沉稳道:“这不是我的绝路,而是为你准备的绝路。”
姬杰呵呵冷笑道:“本公真是佩服你的嘴,到什么时候都能说大话!”
无障道:“那请靖公说说,我几时说大话了?”
姬杰被这一问,一时间却真指不出无障几时说过大话,又听无障道:“在鄱阳湖就对你说过?你不过是一名不甘心的人,你认为这天下都该是你的,你应该贵为天子,因为你的祖辈在这天下主宰了八百年,是各诸侯国盗走了你的江山,所以你不甘心,即便天下太平你也要复辟,你现在是否清楚,正因为有你这种不甘心的人,天下要死很多人,你一路锲而不舍的追到这里,目的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不听你的号令,就必须得死,就一定要受到惩罚,来维护你君王的尊严,你的君权即便是神授,你也不过是一名平凡的人,这些人包括百越的将士何时受过你的恩惠,凭什么听你的,为你而死?”
这句话不但怔住了姬杰,所有听到的人都被怔住了,从未听过如此令人吃惊的话,甚至不能理解,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更未想过因为什么而战斗。
雄王突然笑道:“本王可不想听你在此放屁,本王只知道有的人出生便是王,就要受到供奉,喝酒吃肉,有的人出生就卑贱,只配做奴隶,吃草劳碌,这天下永远是强者说的算!”
无障道:“喝酒吃肉的事情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而且我相信你饿的时候也可以吃草,这天下的确是强者说的算,但可惜你还不是强者,你只配做一名屠夫!”
雄王哈哈笑道:“本王今天的确是名屠夫,待会便要活剥了你的皮!”扬起狼牙锤,怒吼道:“攻上山去,杀光叛逆,生食其肉!”
这一声的确鼓舞联军士气,本就仇恨未消,又忍饥挨饿,联军如饿狼般向山上冲去。
无障待敌军潮水般涌向半山腰时,沉声道:“放滚木礌石!”
一声令下,上百根巨大的滚木,上百块如小山般的巨石从山上呼啸滚下,冲上来的士兵见到此种景象哪里还敢向上冲,调头向山下没命的逃,没跑多远,便被滚木礌石追上,碾成肉泥,死伤惨重。
雄王一锤子震碎飞向他的巨石,大喝道:“不许逃,给本王继续向上冲!”
姬杰道:“雄王不必心急,想必他们临时准备的滚木礌石不是太多,我们先佯攻,引诱敌军将滚木礌石都放尽,那时我们再发起总攻!”
雄王道:“就按天子说的做!”
……
两个时辰过去了,眼见太阳就快下山,联军又先后发起五轮佯攻,但敌军每次都是待到联军逃不回去的时候再放滚木,上去的人都很难再活着退下来,整个山坡都被鲜血染红。
久攻不下,联军的士气开始低落,甚至开始退缩,雄王越来越急躁,冲着姬杰道:“你不是说他们准备的滚木礌石不会太多吗?这都攻了六次了,损失两万士兵,这该死的木头怎么还放不尽?”
姬杰眯着眼睛看向豪船上的无障,思虑道:“本公也想不通他们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伐了这么多滚木,难道是事先准备好的?”
雄王道:“他们怎会知道我们会追到这里来,更何况他们哪有人手上这里来准备这么多,你还是想一想别的办法,如何攻上去吧!”
姬杰道:“那只有到了天黑,趁他们困倦的时候我们夜袭了!”
……
虽是夜晚,山上却篝火通明,不时有烧烤、谷米的香气飘致山下,使得山下联军的饥肠更加辘辘,外加豪船上传出悠扬琴声,回荡山谷,更显萧索悲凉。
豪船内,赵佗落下一枚棋子,笑道:“先生真是艳福匪浅,即便是在这两军对峙之时,也能听到芸初冠绝岭南的琴声,只是有些可惜了,让山下那群不懂音律的人白白听到了!”
无障道:“将军这话可说错,这世间语言可以不通,但音律却是相通的,无论听到的人是否懂音律,都会有所感悟,只是境遇和心境不同,感悟也就不同了,正因为此,这琴声才百听不厌。”
赵佗笑道:“先生是否想借助于芸初姑娘的琴音使敌军士气消沉?”
“士气消沉倒未必,只不过让他们冷静一下,想想活着的美好!”
赵佗道:“末将有一事不解,想问先生,既然敌军已入瓮,为何还要隐藏我秦军,只守不攻?”
无障道:“将军若困住一只猛虎,会选择在何时杀了比较容易?”
“当然是在它最饥饿的时候下手了!”
“将军说的不完全对,猛虎在最饥饿的时候要比平时凶猛许多,为了生存下去,它会爆发所有的力量来反抗,是以,应该让它看到一线希望,在希望中耗尽它所有力气,那时再杀死岂不是最为稳妥,一场血淋淋的胜利的确会振奋人心,令天下闻风丧胆,但为将者应该清醒,何时该牺牲,何时不该牺牲,不战而胜者,才是真正的王道,将军不是想善待百越的百姓吗?敌军也是越人,只不过被莽夫所使,不得不从,南疆平定后,都将是我大秦的子民,善待战俘才是治理南疆的开始。”
赵佗连忙起身,跪倒在地,感激涕零道:“我赵佗能遇先生真是死而无憾,赵佗代南疆百姓叩谢先生大恩!”
无障扶起赵佗道:“将军言重了,我可没什么功德,只不过为陛下尽些力罢了。”
赵佗道:“先生太过谦虚了,若是没有先生的一系列布局,我们怎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扭转战局,平定南疆,能被陛下看重的人,有几人不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
正在这时,船外传来了隆隆滚木声,打破深夜的寂静,紧接着,山下哀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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