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咀嚼着‘宿命’这两个字,却陷入了茫然。
宿命,他原本最为捉摸不透,却又深恨的一个词。
宿命对于越人一族而言,除了残酷,什么都没有留下。
无法追溯越人一族的成长史,除了原本身在三十三阶梯的越人一族祖先夺舍了人类的身躯,从此后开枝散叶,越人一族究竟是如何让祖孙后代遍布各个阶梯,这经过了漫长的历史,谁也无法知道这之中发生了多少不可预料的事。
但抛开其他阶梯的越人一族,在这十六阶梯,他们这一脉就是越人一族的主家。
越人一族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逃亡生涯其实他并不是很清楚,因为他没有经历过那个最惨烈的年代。
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的所谓‘来自上界的消息’,越人一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原本枝繁叶茂的家族,一夜之间开始凋零。
族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到了最后,整个越人一族唯一一个能喘气儿的,就是他爹。
为了能将越人一族的薪火传承下去,他爹到处留情,为的只是生下更多的孩子,但却又不能守护在那些女人身边看着孩子长大,所以他只能留情之后立刻就溜走,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那些孩子和女人与越人一族有任何关联。
说不出是对是错,只是他爹还有底线,即便再想要子孙后代,和他发生过关系的那些女人却全都是自愿的。
事先说好他的目的和要承受的风险,是否愿意和他一起,生下他的孩子,决定权在于女子一方。
而他爹或许长了张好看的脸,或许有他没有发现的什么人格魅力,即便如此,依旧有很多女人愿意为了他生孩子。
他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个。
好在这个世代,对女人苛刻却也不苛刻,普通人家的女子若是未婚先孕或者水性杨花,大约是要被人的口水淹死的,但是对于那些修仙者来说,这些束缚女子的所谓规矩更多的像是个摆设。
修为高的女子,别说未婚先孕,就是找几个几十个男人夜夜笙歌也不会有太多人说什么,实力决定一切,在这个世界里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而他的母亲,就是一个修仙者。
所以即便未婚生子,却也没有遭到多么过分的对待。
只是,母亲知道父亲的一切,也知道如果被别人发现这个孩子是越人一族的血脉,很可能就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生下了他之后,母亲独自一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隐居,自己将她拉扯着成长。
但是,好景不长,或许是生子伤了身子,为了养育他,还要独自操劳不敢假手于他人,所以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没几年就病入膏肓了。
在那个时候,母亲才告诉他他的身份是什么,思念着父亲,温柔的说着父亲最爱的女人其实是她,告诉他这块越人一族传承的宝贝被父亲送给了她就是最好的证明,叮嘱他不要恨父亲,告诉他将来有了喜欢的女子就将这玉佩送给她,随即就撒手而去了。
那时的他不过是个豆丁大小的孩子,对于一切都还很茫然,直到几个月后,他的父亲偷偷的回来看望母亲,却发现母亲撒手人寰,留下他一个孩子孤苦伶仃,这才现身与他一见,将越人一族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
当时他还小,根本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为了他好,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他寄养在别人家中,然后再也不与父亲见面,可能还会留下性命,可是不知为何,最终风声还是走漏了,不得已下,父亲开始带着他逃亡。
自那之后,他几乎一天的安稳日子都没有过过。不是风吹雨淋,就是食不果腹,有时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累了一天的身体刚刚想要歇一会儿就会发现来历不明的敌人已经离的很近了。
那段安稳的日子仿佛成了一场梦,一场他总是回想却再也无法进入的梦。
他从父亲那里得知,他处处留情确实情非得已,他不想越人一族毁在自己的手里,所以哪怕自己的孩子要跟了别人的姓氏,永远不认得他这个父亲,但只要安稳的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他最欣慰的事。所以虽然他最喜欢的人是他的母亲,却还是和别的女人发生了那些事情。
他有很多的孩子,可是大多数都没有能够活下来,敌人多的令人绝望,可更加让人看不到出路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越人一族遭此横祸究竟是因为什么。
到最后,那些孩子都被人杀了,反倒因为他跟着父亲一起逃亡,有着父亲丰富的逃亡经验,他们反而活的最长久。
一直以来,他们都不明白越人一族必须要死的原因是什么,累了困了倦了的时候,父子两人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躺在泥地上,望着天空,无精打采唉声叹气。
他们走过大片的土地,却无心欣赏风景。他们夜里互相抱着对方无声的哭泣,为自己的命运而感到不公平。
那又像是另一场梦,一个一直想要想要醒来却始终醒不过来的噩梦。
这些记忆,在他的心中留下的是痛苦的深刻,在拜桑红衣为师的那一日,在得到了从前完全不敢想象的安稳生活的那一日,他就想要将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彻底的忘掉。
但是忘不掉。
几次午夜梦回还是会惊醒,他始终睡不安稳,总觉得会有敌人会突然冒出来,或义正言辞的要取他性命,或是要抽他的魂魄炼他的心,那狰狞的妖怪扭曲的面容常常将他吓得清醒过来,然后哪怕意识到了现在已经身在了安全的地方,却依旧再也无法入睡。
这种情况,直持续了两三年才得到缓解。
那段时间,他的笑容越来越少,也不愿意与人接触,心中其实也渴望得到朋友,但过去的经历让他不敢轻信任何人,哪怕是桑红衣,他都带着淡淡的疏离防备。
他明明被那双伸向他眼前的手给温暖了心灵,却在两三年的时间内也没有找到和师父真正好好相处的方法。
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明明越人一族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被屠杀满门被万里迢迢追杀,但被追杀得多了,习惯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活着是一种错误。
那段经历就像是一条挥之不去的枷锁,哪怕他变的强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却依旧对于没有让父亲享受到安稳的日子而感到愧疚。
所以他总是不放心师父,不是他对师父有多么的不自信或是依赖,只是因为,潜意识之中,他很害怕,这个生命中唯一剩下的重要的人会想父亲一样离他而去,到了他再也无法保护她的地方。
他已经不是那个很弱很弱每每被追的狼狈不堪的越人歌了,却依然还是越人一族的越人歌。
所谓宿命,是他最为捉摸不透也深恨的一个词,因为,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越人一族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沦落到一个满门被灭的宿命。
他甚至曾经恨过自己为什么要姓越人?为什么要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别的孩子都可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却像个泥猴子一样东钻西躲,只是为了不被敌人抓到?为什么别的男人可以和喜欢的女孩子看星星看月亮畅想着未来美好的生活,他却连想都不敢想会有任何未来?
有时候,他会看着身边睡着的父亲,心中突然点燃了无边的暴戾,甚至有过先要将父亲杀死再自杀的念头来逃避这暗无天日的生活,可最后看着父亲愧疚的目光,一次次舍身的救他,他却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越人歌仔细的回想着当年与父亲的相见还有每一次的逃亡,无数次的拜师被拒,无数次的险死还生,却始终没有在记忆中寻找到父亲和他提过任何有关于越人一族宿命的印象。
越人一族的宿命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身为越人一族最后一个人的他却不知道自己族人该有的宿命?
越人歌陷入了沉思之中,桑红衣却不想打扰他。
这条蠢龙所说的问题,换作任何一个当事者,可能都会有一样的反应。
灭族之仇,看起来离他很久远,但实则却又近在眼前。
不是装作洒脱就可以将事情当做全然没有发生过,有些坎儿,必须要他自己去走过,有些决定,需要由他的心给出答案。
但是,桑红衣却不由自主地位开始猜测,难道这个面具杀人魔与越人一族有什么关系吗?
是他与越人一族有旧?亦或是有仇?
面具来自灵魂荒冢。
灵魂荒冢原本是三十三阶梯魂族居住地的一部分。
越人一族的祖先原是被魂族放弃的人。
锁龙链也是来自于三十三阶梯,且与龙族有关。
魂族被灭族,之后越人一族也遭强敌灭族,甚至连累到了下界的越人一族分支的族人。
戴着面具,身负锁龙链的杀人魔通过蠢龙之手将越人一族的传家玉佩送回了越人歌的手上。
杀人魔杀害羽孔雀一族的族人,又有风声引导羽孔雀一族的老祖们怀疑一切是风龙一族的人做的。
买通蠢龙来杀越人歌,引着越人歌大闹风龙一族,甚至连她也不得不被卷入其中。
万物之书所谓的‘因果纠缠’。
还有那句‘我在十七阶梯等你’。
将所有的线索连接起来,桑红衣发现,这些事情似乎始终在围绕着几个点展开。
魂族、越人一族、灵魂荒冢、杀人魔、龙族。
当初在灵魂荒冢,她曾与萧秋水和萧秋木姐弟猜测过,灵魂荒冢可能是三十三阶梯魂族的祖地其中的一块残片,因为魂族被覆灭,被大能者一刀斩断了整个祖地,使得灵魂荒冢通过空间裂缝而降落到了十六阶梯。
那之后,越人一族也被灭族,那时他猜测会不会越人一族的覆灭其实与魂族有着某种联系?甚至可能是收到了魂族的牵连,越人一族的人是被杀人灭口的。
假设这个猜测是成立的,那么,再从现有的线索去推测,能得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首先,面具可能来自魂族,又是出现在灵魂荒冢之中。
而这个面具并不容易得到。
参考老不死所说,像他爹那样的妖孽都拿这面具束手无策不得不退去,那么这个只有侍神境巅峰的杀人魔是为什么能得到面具的青睐的?
难道,这个人与魂族也有着什么关系?
而除了面具之外,锁龙链竟然也在这个人身上。
锁龙链虽然损毁了一些,但毕竟神器有灵,它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那就是厌恶龙族,渴望杀戮龙族。
所以,这个杀人魔绝对不可能是亲龙一派,否则锁龙链不会认可他。
然后杀人魔所做的一些事又像是刻意的再将一些人的仇恨引向龙族,这本来可以说是他自己厌恶龙族,或是锁龙链交给他的任务,但是,万物之书器灵的一句‘它与你因果纠缠’却让桑红衣不得不考虑的更深一些。
再加上杀人魔那句‘越人一族的宿命’,桑红衣突然有种可怕的猜想。
魂族的覆灭,会不会与龙族有关?
或者说,越人一族的覆灭会不会也与龙族有关?
如果是越人歌宿命中的敌人,以万物之书对她收徒这件事的执着,徒弟的灭门大仇与自己有着因果纠缠倒也解释的通。
这样的话,也能解释杀人魔会仇恨龙族的原因。
但是,这一切的猜测必须要建立在杀人魔与越人一族有关,又与龙族有仇甚至是魂族和越人一族真的是被龙族覆灭的前提之下的。
桑红衣厌烦的揉了揉头发,心中对着万物之书默念:“破书,出来说句话。”
万物之书毫无反应。
“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以后一点灵气也不送给你?”桑红衣威胁道。
“败家子!你不知道聊天是需要花钱的吗?”万物之书终于给了一点反应。
“少废话,我的灵珠不多,你长话短说,我跟锁龙链的因果纠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桑红衣心中莫问道。
“佛曰:不可说。”万物之书的书页上顿时出现这么一行字。
桑红衣火冒三丈,你这破书又不是佛门的人,你佛曰个×啊!
就在桑红衣准备追根究底的问下去的时候,她身上的传音符突然飞了出来,里头是谢苍穹低沉阴霾的语调。
一句话后,桑红衣惊的拍桌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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