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凤仪使劲的挥舞着马鞭,不断地抽打着胯下的战马,脸上尽是狂热与兴奋之意,还在告诫着一同冲锋的诸将:“不要理会乱军的那些暗哨,直取王自用等人所在之处要紧,一定不能让其逃入前方的山谷之中。”
“是,将军!”
“驾驾驾......”
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乱匪的战斗力虽然不强,但保命本事却是一流,一旦钻入深山老林之中,就像进入烂泥中的泥鳅,滑不溜湫的,很难再抓住!
因此,擒贼先擒王,就显得非常的重要!何况,只要冲入乱匪的大军之中,即便是没有抓到匪盗头目,只要能够拦住那一车车金银珠宝和粮食,那就是一大胜利,此行就有了保证。
所以,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疯狂的疾驰,不断地鞭策着战马,随着入目的山谷越来越清晰,距离越来越近,他就愈发的兴奋,体内的热血在燃烧,在奔腾。
“不好,快逃,官军杀来啦!”
终于,乱匪的“随军家属”和一车车押送“货物”的马车出现在马凤仪的视线里,那些乱匪的队伍更是瞬间骚乱起来,不断地奔逃,向山谷涌去。
尖叫声四起,有马车毫无征兆的侧翻,散落一地的金银珠宝,在烈日的映射之下,熠熠生辉,也在刺激着官军骑兵的神经。
尤其是看到马车随着人流向山谷而去,不断地进入山谷之中,马凤仪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之色,愈发的疯狂与亢奋,高声疾呼道:“不要理会地上的财物,先截住乱匪再讲!”
无人反对,动作整齐划一的向前方疾驰而去,所有人都明白,那些即将进入山谷的马车才是重点,财物远胜于地上的金银珠宝,价值更大。
这一刻,身着黑色铠甲的官军就像一股钢铁洪流,飞速的向山谷汹涌而去,毫无顾忌地追杀乱匪,仿佛吃定了对方,认定了对方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像往常那般,见到官军,就像老鼠见到了猫,绝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与此同时,李自成率领着一队人马,站于山谷上的一处制高点,身形全被郁郁葱葱的草木所掩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宛若局外人一般,正在看着一场热闹。
“这个马凤仪还真够大胆的,看到高杰和李双喜他们伪装的随军家属,就像吃了药一般,毫无顾忌地就是一同追杀,毫不担心山谷中会有埋伏,真是一个草包。”
李自成手持着望远镜,一边看着山谷入口处的情况,一边喃喃自语说着,一旁的的顾君恩却认真的回应道:“老大,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想这些官军早就有了固定思维,只要百姓造反组成的起义军,上到首领,下到贩夫走卒,全都是草莽之辈,哪懂得什么兵书战策?”
李自成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看了顾君恩一眼,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轻轻一点头,似有所悟的回道:“说的也不错,以往之时,各路起义军之所以取得大胜,能够攻城略地,运气占据着很大的优势,几乎全靠人数的优势,一窝蜂的冲上去,哪有什么计策可言?”
“是的,老大。”顾君恩附和了一句,又进一步地说道:“像陕西、山西与河南三地,早已是民怨沸腾,百姓不甘疾苦,各路起义军往往刚兵临城下,城里的百姓却早已响应,杀死了官员,打开城门,迎接起义军进城。”
轰隆隆!
一阵山崩海啸般的轰隆之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只见,山谷入口处的两侧,不断有巨石从山谷上滚落而下,或是砸向进入山谷的官军骑兵,或是堵住了山谷的入口,一时间,官军大乱起来,战马嘶鸣与各种哀号惨叫之声夹杂在一起,场面非常的混乱。
“不好,有埋伏!”
马凤仪的心肝都在乱颤,脸色早就变为了死灰之色,不断地安抚惊慌失措的战马,规避着从上而落的乱石,尽可能地稳住局势。
然而,局面早已失控,变得混乱不堪,尘土飞扬,鲜血四溅,使得谁也看不清附近的情况,根本就是凭着感觉在躲避,在逃跑。
“完了...完了...”
这是马凤仪留在世上的最后四个字,瞬间被一块石头击中了头颅,跌落马下,身体被时快与战马不断地碾压或者砸中。
站在山坡上的顾君恩哑然的看着这一切,没想到事情如此的顺利,埋伏在山谷两侧的伏兵还未行动,那些官军骑兵却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被石头砸死砸伤。
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过去,战场的画面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看着混乱的场面,看到血腥的一幕,不断有官军被砸的脑浆迸裂,鲜血横流,顾君恩就是一个激灵,背后直冒冷汗,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担忧的说道:“老大,行动是不是早了一点啊?按照计划,不是放官军的骑兵进来,以伏兵对付,从而缴获战马。现在这么一弄,那些战马肯定不能用了,想要战马的那些首领会不会说什么啊?”
“无妨...”
李自成不以为然地回了两个字,像是在自语,又似在解释,继续说道:“如果真刀真枪的去厮杀,还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呢?那些首领要想要战马,就自己去缴获,拿自己的士兵性命去换,料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何况,那些人怀有二心,能不能与咱们通行,前去与高首领会合,还说不一定呢,我为什么要成全他们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顾君恩脑海里闪过一丝明悟,李自成就是故意这么做的,但并未继续多想,随即似乎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出言提醒道:“老大,谷外还有官军的一千多步兵,要不要让李牟他们回兵将其收拾了,全部解决了,肯定能够给邓玘一个重创。”
“不用了。”李自成摇了摇头,淡淡地回了一句,并未解释什么,转身向山下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田见秀却走了上来,站在顾君恩的身旁,小声地说道:“顾军师,你应该知道,老大一直想着去除大军的两大累赘,现在好不容易没有了其中之一,正好逮住这一个机会,将另一个去掉,老大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么一个好的时机,为了消灭一千多官军,而忘了大军的一大累赘?”
经此一提醒,顾君恩脑海里立即浮现了一些信息,大军的两大累赘,其一就是数量庞大的随军家属,另一个就是各个起义军缴获的金银珠宝和粮草。
可是,顾君恩依旧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症结,不明白田见秀的意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沉声的问道:“田队长,你的意思是....?”
“顾军师,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老大之所以放走这一千朝廷步兵,就是想将这里的消息传递给邓玘与左良玉等人,从而使得他们暴怒的同时,疯狂的追杀咱们。”
田见秀话语一顿,意味深长的看了顾君恩一眼,隐晦的继续说道:“如此一来,面对官军的疯狂追杀,即便是那些首领愿不愿意,也得丢弃那一车车金银珠宝,不得不轻车简从,快速行军。”
刹那间,顾君恩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亮色,恍然的不确定道:“田队长,你的意思是,老大这是借刀......”
“不可说,不可说。”田见秀立即打断了顾君恩后面的话语,随即举目四顾,压低声音地提醒道:“顾军师,你我心里明白即可,如果说出来的话,很容易弄出矛盾,让那些首领不满,这不是老大愿意看到的。”
“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顾君恩瞬间心领神悟,回应的同时,面露自责之色,将后面的话语给咽了回去,生生地改口。
深夜之时,章德府安阳城内,驿站之中,玄默的房间里,在昏黄的光线之下,烛光摇曳不定,玄默的眉头或皱或展,正在处理着各地的行文,以及一些紧急的军情,神色有一些疲惫。
咚咚咚...
随着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却未有人进入,玄默下意识的停止了批改行文,右手握着毛笔,抬头望去,同时略带不耐烦地询问道:“这么晚了,谁啊?有什么事情吗?”
“启禀大人,邓总兵求见,说是有紧急军情汇报。”一个士兵模样的黑影站在门外,恭敬地回应道。
“都这么晚了,能有什么紧急的军情呢?”
玄默自语了一句,也没敢耽搁,赶紧高声说道:“快请邓总兵进来吧!”
不久之后,邓玘匆匆的走入房间,一身的铠甲叮咚作响,满脸的焦急之色,一看到玄默,不等对方说话,就忍不住地沉声说道:“大人,不好了,四川石柱土官马凤仪的部队遭到乱匪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什么?怎么回事儿?什么时候的事情?”玄默一阵惊呼,一连问了三句,同时一倔而起,满脸的难以相信之色。
看到玄默如此模样,邓玘暗暗连呼侥幸,还好没有耽搁,一得到马凤仪的死讯,立马就马不停地赶到章德府,汇报此事。
心中闪过这些想法之后,邓玘连忙收敛心神,平复情绪,略微沉吟了一下,就将马凤仪的遭遇大概说了一下。
渐渐地,随着邓玘的讲述,玄默开始冷静下来,露出凝重之色,邓玘刚一说完,就故作平静的说道:“如此看来,此事的责任在于马将军,行事过于鲁莽、轻敌,才遭到乱匪的埋伏,邓将军不必自责。”
听到玄默如此说,邓玘的心里才真正的放松下来,暗暗长舒一口气,但还是小心而谨慎的提醒道:“大人,从幸存的那些兵卒讲述来看,在王自用的手下,不仅有李自成这样的悍将,还有其他的高人,精通兵书战策,长于阴谋诡异。否则,马将军也不会阵亡。”
“邓将军,你提醒的不错,看来,咱们轻视了这些反贼,他们开始有了转变,不再像过去那般,凡是只懂得鲁莽行动,意气用事。”
玄默话语停顿了一下,神色愈发的凝重,接下来的话语变得低沉了几分。
“而且,这些乱匪不仅兵源补充的极为神速,擅长妖言惑众,蛊惑百姓,也开始吸纳那些有识之士,读书之人,使得他们的战斗力开始提升,开始慢慢扳回劣势。”
邓玘的脸上闪过一丝讶色,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文官如此有见地,见解深刻,更是看到了关键症结之处,随即也说出了自己相似的看法。
“是啊,大人,经历过这几年的战斗,这些乱匪的战斗经验越来越丰富,更加知道发挥自己的优势,与朝廷对抗,与咱们玩躲猫猫,四处乱窜,很是与官军正面的对抗。”
“如今看来,这些乱匪依然成了气候,知道如何应付官军。如果再加上与一些文人墨客同流合污,咱们再想围剿的话,可就没有以前那么顺利和轻松了。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这些乱匪一见势头不对,不是往深山里钻,就是躲进老林里,咱们根本那他们没办法。”
一说到这些,邓玘就觉得脑仁疼,想到了乱匪越来越滑溜,就像泥鳅一般。
此时此刻,别看玄默一脸的镇静之色,心里也是乱糟糟的,烦的不行,拿那些乱匪没办法。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就那么保持着各自的姿态,一站一坐,都是眉头紧锁。
片刻之后,玄默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下,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沉声说道:“嗯...既然已经发现了王自用的踪迹,知道他们往哪里溃逃。这样吧,邓将军,你准备一下,和左良玉、曹文诏一起行动,争取将其一举抓获。就算抓不住活的,死的也行。不管怎么说,马将军死了,不仅要给他报仇,也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闻听此言,邓玘顿时面色一喜,忍不住的问道:“大人,曹总兵就要来了吗?”
“嗯,是的,大概这两天就会从山西的天井关出发,进入怀庆府,与你们一起围剿乱匪。”
然而,玄默并不像邓玘那么高兴,语气里充满无奈之感。
看到玄默如此模样,邓玘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为之一敛,劝解的说道:“大人,何必如此忧心?许大人之所以那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不用介怀的。”
出乎邓玘的意料,玄默轻轻摇头,面露复杂之色,兴趣不高的回应道:“邓将军,你误会了,本官并不是对许大人有意见。无论是谁担任山西巡抚一职,面临这种情况,十个有八个都会这样做,这我能理解。”
“如果换做本官的话,想必也会做出与许大人相同的举措,不仅剿灭润城的乱匪,将其赶到其他地方,也会收回天井关,彻底断了怀庆府的乱贼进入山西。”
“那...大人,你这又是为什么而忧心呢?”邓玘一愣,不解地脱口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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