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我所经历过的妄境和郁萌现在的梦境重合了。我若有所思,想到了什么又抓不住根本。正思考的时候,元贞道长把长香插进香炉,冒出渺渺白烟。
齐先生端着茶碗,喝了口茶:“斗法正式开始。”
蓝衣就等着这句话,他对我说:“你赶紧写字,我马上入梦,不要无故拖延。”
齐先生道:“这话在理,王慈你不能等着香快烧完了再写字,那样就判你输,双方赶紧入梦。”
蓝衣说:“先跟各位打个招呼,一会儿恐怕会有异象生出,诸位高人稍安勿躁。”
赖先生闷哼一声:“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样,你把这儿的房子拆了我们也不管。”
蓝衣瞪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进到屏风后面。
丹青水墨的屏风映出他模糊的黑色身影,他放下褡裢,从里面拿出一个奇模怪样的玩意。其他人可能不认得,我一眼就认出来,正是那天晚上他在茶楼让死尸活过来用的怪手。
这只怪手不似人手,像是动物的,也不知是蓝衣从哪倒腾来的,端的是诡异万分,居然可以让死尸还魂。蓝衣用打火机给五根手指的指尖燃着火苗,怪手的模样映在屏风上,满屋都渗着森森的鬼气。
房间里一个说话的都没有,谁咳嗽一声都能听到,大家都全神贯注看着屏风。
就在这时,屋里刮起一阵莫名的阴风,悬着的灯笼竟微微颤动,火苗变成深绿色,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极长。
元贞道长咳嗽一声,对我道:“王慈,让你来看戏的吗?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再不入梦写字,就判你输!”
我不敢再看,元贞道长始终看我不顺眼,就等着找茬,他嘴一歪歪给我定个输,我上哪说理去。
我坐在龙床旁边,轻轻拿起郁萌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握住。郁萌此时正在沉睡之中,对此毫无察觉。
握住她的手,我运用观想,凝神入境。入定的法门千千万,姿势却都一样,我相信在场没有人知道我运用的是白莲教的心法。
眼前一黑,再次恢复光亮的时候,我已经到了郁萌的梦里。这里不再是大山大河,而是一条江南长街,青石板路,古香古色,下着蒙蒙细雨。
梦里我无形无体,境随心转,心念一动,来到一家客栈。客栈一楼大堂是吃饭的地方,放着几张木桌,柜台都是老式的,吃饭人很多,我一眼看到了郁萌。
郁萌穿着校服,正和几个同学说话。这一幕我非常眼熟,我曾经深入过郁萌的梦境,发现一处档案室,里面装载着郁萌的记忆。翻到十五岁那年,档案里开始的照片就是这样。郁萌在和同学们商量进山的事。
现在在郁萌深度的睡眠中,她不自觉的又来到十五岁那一年。
我略一思考下,要在梦中写有形之字,首先我自己就不能是无形的。我驱动脑海中的灵引,本来沉寂的灵引转动起来,随着它的转动带来一股能量,我出现了身体。
我走进客栈,这里毕竟是梦境并不是现实,既有特定的规律和因果,又不遵循世间常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太琢磨细节。
没人招呼我,我径直走到郁萌一桌坐好。郁萌看着我,眼神很俏皮,带着惊喜:“王慈,你怎么来了?”
“我陪你进山。”我说。
郁萌善解人意地说:“大老远来的,你渴了吗?”
我点点头。
郁萌对柜台喊了一声:“老板,再添一副碗筷。”
一个有头无脸的怪人走过来,放了一副碗筷。晶莹剔透的瓷碗,价值不菲。我看着碗若有所思,这只碗我在山庄的藏宝展览室见过,是他们镇山庄之宝,据说是元朝的。
现在的梦境是她十五岁进山的时候,她爸爸还没开办山庄,自然也不会有这个碗。这说明在郁萌的梦境里,很多的回忆已和现在的现实混淆了。
我没说话,郁萌和几个同学商量进山的事,说的话让人听不明白,毫无逻辑可言,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像是几个疯子在聊天。
我饮着茶,没有滋味,思考一件事,要在什么地方写字。我相信蓝衣已经入梦,在哪还不知道,恐怕他要等我写完字才能现身。
他们起身准备进山。我默默跟在郁萌身边,从客栈出来,外面下着雨,青石板都是湿的,却感觉不到雨落在身上,仿佛这雨只是背景布。
我们顺着青石街往前走,郁萌特别兴奋,兴高采烈,在梦里她回到了自己最快乐的那个时候。
不知不觉到了山下,这座山很漂亮,在雨中犹如水墨画,蜿蜒而去直入天际,不似人间。
顺着山路往里走,开始还好,没多远林子深密起来,浓密树叶遮天蔽日,阳光难入,阴森可怖。
所有的大树都拟人化了,似人非人,枝枝丫丫像手一样张开,朝向天空。
周围渐渐全是几十米高的大树,直溜溜黑色的树干,雾气充斥着每一处,什么都看不见。我跟着郁萌,郁萌低着头走,忽然抬头惊恐四下看:“人呢?他们人?”
所有的同学都走丢了,只留下我们两个。
这是她的梦境,所出现的一切,是她的心境所想。不知接下来会不会揭开她十五岁失踪的秘密。
我们在树林里走了很长时间,只见深深树林,只有黑色浓雾,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郁萌坐在地上发呆,我蹲在她的旁边说:“要是有根烟抽就好了。”
郁萌对我道歉:“对不起,这里没有烟。”
我摆摆手:“我就是那么一说。”
“王慈,你不觉得这里很烦吗?很大很大的树,很浓很浓的雾,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她看我。
我笑了:“只要有你,怎么会烦。”
郁萌甜甜笑了:“我想坐滑梯了。不是那种幼儿园的滑梯,而是在公园里的大转盘,能升起到很高的地方,再慢慢落下。”
“那不叫滑梯,”我说:“叫摩天轮。”
“对,对。”郁萌兴奋地说:“就是那个,小时候妈妈最爱带我坐摩天轮,她抱着我,然后座舱慢慢升起来,到最高处她会指着远方说,小萌萌你看,你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他正看着我们呢。”
我没说话。
这时,林子深处忽然出现一抹灯光的亮,紧接着有欢快的音乐传来。
郁萌乐得拍巴掌:“是摩天轮,王慈,我们去看看好吗?”
她拉着我,我们一起跑进林子深处,这里有片空地,一个巨大的摩天轮竖在这里,上面遍布小灯泡,五颜六色的,几个座舱在循循转动。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一个座舱落下来,自动开着门,郁萌拉着我的手,哀求地说:“我们上去好不好?”
我看着她没说话,只觉得有点诡异。我跟她上了座舱,门自动关上,缓缓转动。我们越升越高,透过窗户往外看,眼望之处一片黑暗。
到了最顶端,下面犹如黑色深渊,深不可测。
我斟酌着是不是该写字了,再不写就输了,郁萌拉着我的手:“王慈,你看啊,看那里。”
我抬眼看过去,黑色深处什么也没有,眼都看花了。
“什么?”我问。
“有人在那里叫我,是妈妈,是妈妈。”她激动地说。
她的情绪开始不稳定,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过于激动的话,会不会从梦里醒来?到时候如果我还没写字,就算输了。
说不得了,只能在座舱里写。
我抬起手,在舱壁上写“郁”字,刚提起一笔,手还没落下。忽然眼前一黑,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黑暗中郁萌轻轻说:“为什么,为什么这里这么黑,我明明听到妈妈的声音却看不到她,为什么?这里怎么了?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在黑暗中摸索,摸到了她,却看不到她,像是眼睛失明了。
郁萌抱着我:“王慈,为什么我明明记得在山里发生了一件事,可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每次到这里就是黑暗。”
我明白了,十五岁进山的这段记忆对于郁萌来说已经没有了,她完全是失忆状态,就算在梦里也想不起来,一到这个地方就自动用黑暗把场景和经历都屏蔽掉。
我说:“郁萌,你信任我吗?”
“信啊。”她说:“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这样,你睡吧。我有办法挖掘出你的这段记忆。”我说。
郁萌在黑暗中问:“我要睡觉?”
“对。睡吧。你太累了。”我说。
“好。”能感觉到郁萌躺下了,她果然沉沉睡去。她在自己的梦中睡去,进了另一层梦里。
我坐在她的旁边,握着她的小手,再次观想要进入她意识里更深的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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